徐乐天刚才因为怜老惜弱,在阿婆身上栽了个跟头,这一次说什么也不可能在同一个人身上翻第二次船。
他刚才踹阿来的时候用了巧劲,留了余地,因为他根据阿来的气息判断出,他绝对不是一个经得住“大力出奇迹”一脚的人。
但这一次跟阿婆动手,他用上了全力,表面上虽包袱不能塌,成竹在胸,可实际上都使出吃奶的老劲了。
哪儿敢有什么保留,一点点的保留都可能会导致他今天吃不了兜着走。
盛无感觉一阵激烈的风扑过,徐乐天人影一闪,随手捡了根刚点着的木柴,直朝阿婆面心招呼过去。
阿婆这会儿在状况中和状况外之间摇摆,脑袋下意识向旁一躲,徐乐天就等她躲,迅速变招,木柴带着力道脱手,急速擦着阿婆的耳垂飞过。
人跟着欺身过来,木炭落地的时候,他的手已经搭上了阿婆的脖子。
阿来的哥哥跟爸爸终于火急火燎赶回来了,两人头上还戴着黑色面罩,尚在维持着身为绑匪最后的尊严。
盛无眼看他们被阿来领进门,觉得自己可能会拖组织后腿,赶快跑到徐乐天背后寻求功夫大神庇佑。
三位绑匪一进门就看到自己老母亲或者老阿公被徐乐天拎着脖子,耳朵上还在滴血。
“老子跟你拼了!”其中一个黑头套大怒,向徐乐天冲过来,跑了两步,“咕咚”一声栽地上,摔了个五体投地。
盛无听着那声音都觉得疼。
“妈!你搞么子(搞什么)?”另一个黑头套怒吼一声,刚才竟是阿婆出脚,踢了一根木棍出去把要拼命的那位给绊了一跤。
阿来赶忙把被迫磕长头的那位给扶起来。
阿婆被徐乐天扣了脖子之后,像是终于清醒了,她厉声说:“把那丢人现眼的头套给我抓下来,过来跟徐小爷道歉,还有这位不知道怎么称呼……”
“叫他盛大爷就好了。”徐乐天马上接口。
盛无:“……”
行吧,你大爷的。
“过来给徐小爷和盛大爷道歉,说你们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打今天起,只要是在光镇,就没有任何宵小敢打两位爷的主意。”
阿婆的声音本来就沙哑到男女莫辨,现在沉下声线说出这番话,登时满室威严。
“道什么歉啊?妈……”黑头套扯下头套,露出一颗蓬松的脑袋,一张脸看起来完全可以作为“老实人”的模范。
老实人眉头一皱,感觉事情有点莫名其妙。
阿婆两手背相对,轻轻扑了扑,灰蒙蒙的衣服也挡不住高手气度l,一下就起了范儿。
她说:“我们这一次是走投无路,鬼迷心窍。阿来马上要上高中,峰子又刚考上大学,他们的妈不争气,医院里躺着呢。所以我们收了国柱的钱,来替他消不该消的灾。”
老实人抓头,一脸苦闷,但也不敢置喙。
阿婆侧了侧头,对徐乐天说:“徐小爷,得罪了。”
盛无听了这话,猜出了个大概。这位阿婆家里遇到了财政上的困难,所以收了国柱的脏钱,替国柱办脏事。
但不巧的,这脏事冲到了徐乐天身上。
盛无看着阿婆,心知这一次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变故了,于是从徐乐天背后走出来,迎着对面阿来峰子愤怒的眼神,微微一笑,说:“我们也不是会得理不饶人,你们送我一个脑震荡,阿婆耳朵流了点血,就算扯平吧。”
峰子和阿来一脸不服,而他们的父亲老实人则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失望、疲倦和苦闷一瞬卷到脸上。
盛无对阿婆说:“那能不能把来龙去脉都给我们讲清楚了,不然这事我们还真没办法向徐小爷交代。”
徐乐天:“……”
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就划破了件外套而已。
他一点都不打算配合盛无,撒手,说:“没事,你们没得罪我,就算有,我大度,不在乎。”
老实人颓然看着阿婆,蹲下来掏出一盒烟就要点,阿婆说:“客人在,别抽烟。”
她说着看徐乐天,一笑,说:“徐家的浮云手传了下来,挺好,小伙子挺不错的。小盛,国柱为什么请我们绑你们一晚上我们也不便问。国柱大名叫杜方辉,你们要是想知道就自己去查吧。”
“那您的儿媳……”盛无看着阿婆的脸,心里陡然酸楚。
“这就是我们的家事了,我们自己解决。”阿婆打断盛无。
盛无看着阿婆脸上的褶皱,说:“您……徐家的故人?“
“就烦请别提了吧,光磊,送送他们。”阿婆说完转身进了侧屋,这么多年过去了,侠义两个字窝囊在了生活中。
故人已是如此不堪。
盛无对站起来的老实人说:“不用送了,我们自己走。”
老实人还是把他们送出院子,盛无按捺了自己良久,最后还是没忍住问老实人:“您爱人的病,需要多少治疗费?”
老实人又抓了抓头,说:“就三五万,主要是要国柱给通关系,不然昆市的医院不收人,我没本事,真的对不住您二位,慢走啊。”
徐乐天带盛无走小路往下走,他倒是走得不难,盛无都快“屁降”吐了。
徐乐天说:“我如果不问你跟那老阿婆扯了些什么,你就不打算主动告诉我了是不?”
盛无拉着一条树枝,溜下坡,喘口气说:“阿婆都说得很清楚了啊。”
“那你再给我总结一下。”
徐乐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比如徐家的浮云手是什么鬼,他刚才对付阿婆用的是徐爹说的什么abc大法啊,里面二十六式都是以英文字母命名的,比如刚才那一招,就叫做f手。
盛无说:“按照我的推测,应该是这样的。林雨学校的前校长姓杜,估摸着就是那位杜国柱同学。杜国柱找阿婆一家人拦着我们不让我们接近林雨,估计他们是要对林雨做些什么。”
“别‘我们’‘我们’的,谁跟你‘我们’?”徐乐天瞟一眼盛无,看到了一个下山下得狼狈万状的盛大爷。
徐乐天立马舒服了。
看盛无狼狈,他就舒服。
盛无嗯嗯点头,又说:“这位阿婆家你也看到了,条件不行,怎么也捞得着一个贫困户,我不知道阿婆的故事,但是猜也猜得到,曾经风云过。现在英雄过不了两文钱的关,为了晚辈上学,给孩子看病,只能做一些道义之外的事。”
盛无毕竟是旁观者,说起来还是轻松的。
事实上对阿婆来说,锄强扶弱、维护正义、英雄主义是她毕生信仰的根基。
杜国柱同学不干好事,钱不干净。可她还是得拿。
所以毕恭毕敬地请徐乐天跟盛无离开,是她所能维系的,最后的尊严了。
徐乐天就不好理解了,“那总不能当了那啥还要立牌坊吧,如果不是我会点功夫,我们还不是被他们绑了,说不准已经给剁了当鹅食了。”
“我们啊……”盛无抓着徐乐天的错,像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你跟谁‘我们’?”
徐乐天服了,“盛大爷,你能不能控制一下自己犯病的频率?”
盛无一秒变脸,又回到了正常的高岭之花状态,说:“她是一定不会伤害我们……我跟你的,至于为什么最后放你跟我走,我觉得可能是我瞎编的那个十八门的故事,她接受了。”
徐乐天忽然跳了一个大陡坡,仰头看盛无说:“多扯淡啊……她老糊涂到真信了你那个网络小说都不用了的什么盟主老梗?”
盛无看着大断坡发愁,他怎么下去啊。
徐乐天说:“你刚才还跟她说什么徐家故人,哪个徐家?十八门那个?”
盛无蹲下来,说:“根据我的故事设定,应该是当年十八门当家的那个徐家。徐小盟主,能不能搭把手?”
徐乐天不屑,他现在对盛无有小情绪了,感觉这大爷就没一句实话。
他看盛无,“那你再给我设定下人物啊,作为一个盟主,是会轻易给别人搭把手的吗?”
盛无:“……”
盛无蹲成了一只蘑菇:“我现在是个半残,本着人道主义精神……”
徐乐天抢白:“你把我坑过来的时候,想着人道主义精神了吗?咱们都是社会主义接班人,怎么就只准你坑我,不能我坑你呢?”
徐乐天说完转身就走,他故意把盛无带到这条路上,就是要一报还一报,以牙还牙,哼,让盛大爷没事给他下套。
“阿婆可能真把你当故人的晚辈了,不管你是不是,我觉得她有一点没说错……”盛无对着徐乐天的背影喊。
徐乐天脚步一顿,转身扫眼,示意“继续说,听着呢”。
盛无说:“十八门,浮云手。木柴在空中转弯也就罢了,但是离开阿婆的耳垂之后,直直往下坠,这可能就是浮云手的标志了。”
“那个十八门是我情急之下编出来的,但你知道人都有潜意识,所以说不准我在谁的梦里见过十八门,十八门的确是存在的。”
“你不是想知道你的照片怎么回事吗?我在想……”
“什么?”徐乐天自然而然接话。
“你先搭把手让我下来,我再慢慢跟你说。”
徐乐天:“……”
他一下笑了:“盛小左,俗话说,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啊。你觉得我就傻到一次两次的相信你?你要是不跟我说,就一直在那蹲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