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花飞奔在人流穿梭的街道上。
五月的天气已经很热了,她不得不张着嘴,吐着舌头喘气,毫无形象。
而它也不需要形象,它现在只想躲个角落大哭一场。
泪从眼眶里涌出来,飘落风中。
他还是喜欢穿青色的长衫,一尘不染……
他的气度还是那么迥然出群,超凡于世……
他的背影还是那么秀颀挺拔,令人心动……
他的手指还是那么温柔,如在每一个梦里,拨动她的心弦……
还有他的声音……
他的语气……
他的关切……
视线一次次的模糊,以至于一辆马车迎面而来,几乎将它拦腰轧过。
周围响起一阵惊叫。
马嘶鸣一声越过了它,将车上的人颠得火大。于是撩了帘子,对它破口大骂。
它什么也听不见,竟也不知道害怕。
茫然中,听到一声叹息。
似是要故意传到它的耳朵,调子拉得长而怪异。
它下意识的看过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道靠在墙角,一边搓身上的泥球,一边叹气,他的脚边,蜷着一只脏兮兮的小黄狗,见它望过来,突地跳起身子,汪汪狂叫。
它没工夫搭理那个脏东西,转了身就往前奔。心中默念,阮玉,阮玉……
身后又传来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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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拿个小马扎坐在门口,神情万分沮丧。
主子说是出游,出去时兴高采烈的,可是回来时满身脏污,人昏昏沉沉,鞋也掉了一只,脚还肿得那么大,看得人心惊肉跳。
姑爷背着她从院门直冲进清风小筑,谁也不让接,谁拦就骂谁,直弄得鸡飞狗跳。
他们前脚刚进门,后脚大夫就来了。
白胡子老头抚着胸口气喘吁吁,据说是被姑爷半路直接从医馆里揪出来的。
姑爷将主子放到床上,转头就奔向大夫,只一拎,就把老头提到床边,怒吼:“看病!”
老头都要吓出病了,搭在阮玉腕上的指哆哆嗦嗦,也不知脉号得准不准。然后就是取药、熬药,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大奶奶跟二奶奶都来了,太太也遣了表姑娘……不是探望,也不是瞧热闹,而是责骂,说主子弄得这么狼狈,定是遭了什么人的手段,八成清白都不保了,结果都被姑爷轰了出去,表姑娘还差点挨了砸。
姑爷就跟疯了似的,真应该让大夫看看他是不是得了什么毛病,或者中了邪。
好容易安静下来了。
姑爷被老爷太太叫去问话,春分不知道主子发生了什么,又无人可问,只能守在床边掉泪,霜降默默的把换下的脏衣服拿出去丢了,穗红则在大家皆情绪低落的情况下支使下人做事,即便压低嗓门也能让屋里的人知道她很忙碌,很尽责,然后时不时进来瞅瞅主子好些没有。
立冬在不知自己该干点什么的同时忽然发现好像少了点什么,仔细寻思一番方发现,如花不见了!
如花是跟着主子出去的,主子都回来了,它怎么还不回来?
还是因为大家忙碌,所以不知躲到了哪里?
她于是开始找如花。
可是她把清风小筑都翻遍了,也几乎问遍了府中所有人,都说没有见过如花。
她懵了,如花该不会……
要知道,如花可是她最好的伙伴。
不知为什么,自打夏至去了烈焰居,大家好像都不大爱搭理她了,只有如花,始终不离不弃。每日里,她都会带着如花去玦琳姑娘那,她们三个现在是最好的朋友。玦琳姑娘如果知道如花丢了,还不知会难过成什么样子。
有些事,金家人秘而不宣,可是她知道,玦琳姑娘没有多少日子了。
她该怎么办?只愿消息不会很快传到偏僻的怡然院,实在不行,她要不要求姑爷帮忙再要一只小狗,安慰安慰玦琳姑娘?至于自己……
她正自发愁,忽然打院门口一路传来惊呼。
循声望去,但见一道黑色闪电直奔主屋而来。
“如花?!”她惊喜。
岂料如花根本瞧都没瞧她一眼,带起的风卷起她的裙裾,转瞬消失在里屋。
卧房传来春分的惊叫,待她跑进去时,正见如花趴在主子身上,放声长嚎,眼泪把脸上的毛都打湿了。
真是条忠义的狗啊!
立冬顿时捂住嘴,连一向不喜欢如花的春分也含了热泪。
霜降红了眼圈:“我去给如花弄点吃的……”
立冬这时才发现如花是一身的狼狈。
心细如发的春分自是也看到了,立即收起感动:“立冬,带如花出去收拾收拾,这么脏,小心把姑娘……”
如花立即转头怒视,张口狂叫,森森獠牙把春分吓得倒退两步,直撞上紫檀木闷户橱才停下。
她摸摸胸口,恐惧又惊讶的盯着如花:“都说它能听懂人话,想来是真的……”
如花又掉头冲她怒吼。
春分惊得一跳,连忙跑到门口:“我去看看霜降准备得怎么样了……”
然而刚到门口,就见湘妃竹细帘一掀。
她止步不及,差点撞到金玦焱身上。
正要开口谢罪,忽想到阮玉就是跟他在一起才出了状况,如今人事不省,也不知他做了什么。难道是被夏至那狐狸精迷住,想要害了姑娘然后把姨娘扶正?这可是宠妾灭妻,定要向丞相大人告他一状!
又一想,姑娘自打嫁了他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如今还差点连命都没了,当初神算子掐了两人的八字说什么天作之合,不是金家给了他好处就是虚报了金四的生辰,现在看来,他简直就是姑娘的克星!
于是,闪开的身子抢上一步,叉了腰,不肯让金玦焱进门。
金玦焱就要发怒,可是看到春分喷火的眼睛,顿想起不久前发生在这个房间里的一幕……
心中一堵,当即有作呕的感觉。
他身为当事人尚且如此,更别说护主如命的春分了。
脚步一顿,但仍往里面望去:“她……四奶奶没事了吧?”
这句就是废话,大夫已经说了,吃了药,再歇一歇,就好了,不过脚确实需要好生休养。
可是,还是想问一问……
回答他的,是一声长嚎。
如花?
他方想起,在寻找阮玉的路上,如花突然不见了!
顿时瞪起眼睛:“如花,你给我出来!”
说着,便往里走去。
如是,他也不知是要找如花算账还是想借机去瞧阮玉。
春分则比他动作还快:“托四爷的洪福,我们姑娘现在好着呢,不过若是见了四爷的面,可就说不好了……”
试想府中下人,哪个敢跟他这般讲话?
他捏紧了拳头,很想教训一下这个胆大包天的丫头,可是瞥见七翅漏九蝠碧纱屏风后隐隐露出的那张沉睡的脸,又渐渐松开了手。
再盯了盯,生硬的调转目光:“好好伺候四奶奶!”
转身就走,生怕再多留片刻会掀了那碍事的屏风。
身后传来春分的慢声细语:“不牢四爷费心!”
这个刁钻的丫头,有朝一日,他一定要……
手一抬,将气全部撒在帘子上。
春分看着掉了一半的竹帘,冷冷一笑。
“立冬,好生守着姑娘,若是有人胆敢擅闯……”打五彩团花纹瓷瓶抽出根鸡毛掸子:“就给我狠狠的抽他!”
立冬回望她的背影……春分姐姐真聪明,自己不敢揍四爷,就让我动手……
如花又是一阵长嚎。
立冬不由暗想,这般嚎法,就好像主子已经……
然后便见如花转了头,冲她龇牙。
相处这么久,立冬自认跟如花也算是心有灵犀,于是立即收了鸡毛掸子:“好,我现在就出去。你在这里好生守着姑娘,若是有人胆敢擅闯……”
想起春分方才的表情,立即也摆出一脸狰狞:“就给我狠狠的咬他!”
语毕,猫腰钻出了房门。
如花转动着耳朵,发现周围果真没有人,便开始拿鼻子拱阮玉:“快醒快醒,别装死了,她们都走了!”
阮玉不动。
如花开始用爪子挠。
阮玉还是不动。
如花急了,张了口……
从头到脚打量阮玉,选了选,将头钻进被子……
“嗯……”
阮玉在昏沉中觉得屁股痛,脑海中自动播放了落入陷阱的瞬间,精神顿时一震。
可是她太累了,又烧得迷糊,很快再次陷入昏睡,然而唇瓣微动……
如花从被窝里爬出来,恰好听到那个名字,当即定住。
它腾的站起,蹦到阮玉耳边,也顾不得保护自己的肉身了,大吼一声:“阮玉!”
阮玉一个激灵,睁开眼睛。
一切都在转,转。
重新闭眼,抿了抿唇:“我想喝水……”
她想呼唤一个人,因为只要想到水,就会记起有人一身月白的中衣,姿势难看的半蹲半跪在地上,一手捧着叶片,一手轻拈草叶,认真而专注的扫下草尖上的露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把题目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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