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宝娇怎会给她反攻的机会?
趁机又团了个雪球,正中阮玉鼻尖。
阮玉怒了:“金宝娇,你给我等着!”
提起裙子,发力狂追。
金宝娇做了个鬼脸,一转身,就跑到了一座仓房后面。
阮玉追过去,但见人影全无。
张望了一会,方觉手指疼得钻心。
她急忙把大雪团放到地上,暗骂自己发傻,竟是抓着个雪团跑了这么久,手上可不要生冻疮才好。
她一边搓手,一边张望,口里放话:“娇姐儿,快点出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可看到你了。看到了,看到了!在那里,在那里……”
她正在虚张声势,冷不防听到仓房里好像有动静。
转转眼珠,诡谲一笑。
然后猛的转身……
是她用力过猛了吗?
怎么一下子就摔倒了?
她想爬起,然而惊觉自己根本动不了。
她试着弹弹小手指……
没用。
恐惧袭上心头。
是不是这一下把脊柱摔坏了?结果感觉不到疼痛,也无法行动?
是不是说,她后半生就要在床上度过?连翻身都要人家帮助,弄得一身臭气,再起了褥疮,然后被嫌弃,被冷落,每天只能孤独而无助的看着窗外日出日落,还有无数的虫子在身上爬,爬……
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无助,忍不住鼻子一酸,就要落泪。
等等……
什么声音?
有踏雪之声,渐行渐近。
她方发现,此前的热闹早已不翼而飞,孩子们不知跑哪疯去了,连春分都不见了踪影,偌大而空旷的后园,现在只有她一人……
她还不能动,毫无抵抗之力……
于是另一种恐惧盖住了前面的惊惶,竟使她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所幸眼睛还能动,于是她竭力的往声音来源处望去。
听起来,那人距她并不远,可是不知为何走了好久,直到她眼睛都瞪得酸了,才看到两点黑色移进视线……
是男人的靴子。
然后是石青色的袍摆,边上镶着一圈银鼠皮。
她今天好像看到谁穿过这样一身袍子,是谁来着?
不用她把人挨个回忆个遍,那人已经停在她面前。
一双如星辰般的眸子,在浓黑剑眉的掩映下,暗沉的,居高临下的,看她。
金玦焱?!
他来干什么?
不过总比没人好。
阮玉准备摆出一副讨好的样子,拜托他把自己弄回去。
她想开口,怎奈惊恐的发现,方才并不是因为摔倒而使她暂时失去了声音,而是,她根本发不出声音。
天啊,你要亡我吗?
绝望间,面前的人已经蹲了下来。
星眸离她更近了些,然而依旧是居高临下的,看她。
她相信自己的眼神一定在这一瞬间轮番上演了讨好、哀求、忏悔、凄惶等一系列情绪,因为她看到自己在他晶亮而幽深的眸子里是那般可怜而无助。
可是他毫不动容,他的眸子仿佛冰面一般,将她的所有情绪一律封存。
他一瞬不瞬的看她,仿佛在研究,又仿佛……他只是在看。
混蛋,是想看我出丑吗?
阮玉怒了。
现在你得意了?我完蛋了,你正好可以休妻!
可怜的如花,我不能帮你完成心愿了,就连这具身体,如今都变成了废物。
她正在哀伤,忽见金玦焱动了。
他抬起了手……
天啊,他该不是要……
于是前世看到或听说的有关于碎尸、焚尸、甚至吃人肉的消息齐齐涌上心头,激得她几乎以为自己就要叫喊出声,就要跳起来逃跑。
可是她依然沉默着,依然歪躺着,依然……无动于衷。
金玦焱抬起了手,似乎是想碰她一碰,结果挨了她警告而愤怒的一瞪,于是动作一顿,转瞬拾起她放在地上的大雪球,掂了掂,又捏了捏。
睇向她,冰封的眸子终于开裂。
“砸我的东西,嗯?”
“占我的地盘,嗯?”
“让我无处容身,嗯?”
“挑唆爹教训我,嗯?”
他每“嗯”一次,就从大雪球上抠下一块雪捏成小雪球,砸到阮玉脸上。
“拿针扎我的屁股,嗯?”
“给我摆脸色,嗯?”
“冲我大吼大叫,嗯?”
“给我夹猪尾巴,嗯?”
“支使丫鬟给我甩脸子,嗯?”
“宁可死也不愿意……”
说到这,他忽然语气一滞。睇向阮玉,眸光微微波动。
阮玉闭着眼,任他砸,心里将他恨上了千遍万遍,骂上了万遍千遍,斩杀了十万八千遍,只恨灵魂不能出窍,否则一定冲出来将他碎尸万段!
不,不能让他死那么痛快。
她要凌迟,把他拿渔网包起来,勒得紧紧的,然后拿刀割,一小块一小块的割!
三千片?
不行!
三千万片吧。
割不完,不准断气!
就是死了,也给他割活过来!
她要让他死去活来,活来死去,永无止境!
再下十八层地狱,烈火烧,热油烹,刀尖滚,拿锯子锯。
横竖,竖横……
他那边历数她的“罪状”,阮玉这边心里想着痛快,却忽听他不念叨了。
眼珠在眼皮儿下转了转……他有没有发现他的景泰蓝喜上眉梢鎏金翼龙双耳瓶成了“一只耳”?
如今,她也明白了这位金家四爷的独特嗜好,也便难怪他要恨她了,若是得知她还了他个“残废”,她的耳朵……
她连忙睁开眼睛。
然而这一瞬,她好像在他脸上看到难以言说的复杂,而见她睁了眼,立即变成尴尬,转瞬又换作恶狠狠,然后直接把剩下的雪都扣到她脸上。
金、玦、焱!
阮玉在心里怒吼,只觉血液就要把她给沸腾了。
然后有一只手迅速的把她脸上的雪抹平,还不忘给她留了个通气孔。
阮玉真要气炸了。
可是一口气还没上来,就觉得有一只手划开了她的软毛织锦披风。
愤怒立即转为恐惧。
天啊,他要干什么?
这里人迹罕至,他该不会要……
然而,他只拾了她的左臂,顿了顿,左臂突然一凉……
伤口初愈,正是敏感的时候,此刻只觉伤处猫咬似的痛。
金玦焱,你到底要干什么?
然而仿佛有一丝羽毛,轻轻的拂在伤处,有些痒,有些麻,有些……
她心中又气又急,却忽然心念一闪……
金玦焱,他该不会……
然而很快的,她听到他轻哼一声。只不过这一声,不知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只觉没有什么底气。
然后她的袖子被放下来,手臂也被放回到披风中,然后……
踏雪声渐渐远去……
哎,你干什么去啊?你不能把我扔在这不管啊!回来,快回来……
可是他显然听不到她的心声,或者说听到了,才故意跑得远远的,所以很快,她的周围又是一片寂静,唯风声划过树梢,沙沙的响。
但是很快,又有脚步声来了。
很小,很轻,似乎有些瞻前顾后,似乎有些蹑手蹑脚。
阮玉又开始激动,当然,也又开始想象。
有人蹲在她身边。
她感到有手指在拨拉她左眼上的雪。
很快,她能看到东西了。
是金宝娇。
小姑娘有些怯怯的。
“四婶,你不要怪我,是四叔……”她咬咬唇,左顾右盼了一会,方凑近,压低声音:“是四叔非要我引你来,我也不知道……”
什么?
金玦焱,你把我弄到这,就是想羞辱我?
那么她现在动不了……
忽然想起金玦焱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丝毫没有为她的不做反抗露出半点意外,莫非,她遭遇了武侠小说中的点穴神功?
她可是记得,她是莫名其妙的摔倒,当时身边没有半个人……
金玦焱的功力已经出神入化到这种地步了?
原来传说里的高手,就在她的身边?
心中升起膜拜的同时,是更深的恐惧,恐惧得让她只想逃跑。
不过也有个意外之喜,那就是她不用在床上度过后半生了。
可是金大侠,你能不能帮我解个穴先?
“四婶,你不知道,四叔可吓人了。我若是不答应他,他就说要把我砌墙里,反正我爹娘都不在,到时谁也找不到我……”小姑娘说着说着竟哭起来。
阮玉哭笑不得,又暗骂金玦焱卑鄙,这么点的小孩你也能使出下三滥的手段来威胁?
金宝娇哭了一会,开始摇她的胳膊:“四婶,我不是故意的,我是被逼的,你能不能不告诉别人?你要是不告诉别人,我就叫|春分来找你……”
嗯,你也学会威胁了,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而且四叔还说,若是今天的事让别人知道了,就是我没办好,他照样把我砌墙里……”
阮玉现在做不出表情,否则一定要大笑了。
“四婶,如果你答应,就眨三下眼睛,如果不答应……”
金宝娇已经开始往旁边看了。
阮玉知道,金玦焱是不会给她解穴了,但是据说穴道的封锁是有时间限制的,就是不知道自己这个要多久,她可不想在雪地上躺个三天两天,她现在就觉得身上冰凉,还有她的脸……
金、玦、焱!
贱人!
于是她怒瞪了金宝娇一会,委屈的眨了三下左眼,然后想到自己现在满脸的雪,唯露出一只眼,心里又将金玦焱斩杀千万遍。
金宝娇高兴了,立即蹦起身:“我这就去给四婶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