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笑笑,仿佛很不好意思:“早上听说你们要回丞相府,娇姐儿就念叨着想去瞧瞧。也难怪孩子好奇,咱家虽也称得上富足,可哪比得上相府的贵重?我就想着,让娇姐儿跟着你去开开眼界,回来也给弟妹们讲讲,省得他们都跟井底之蛙似的,以为除了自己,就没旁人了似的。其实要我说,最该去瞧瞧的应该是锋哥儿。那孩子,一心想靠功名,整日里读书都快读傻了。如此,一来可散散心,二来得点相府的灵气儿,定是能事半功倍。到时,咱们也都跟着沾光不是?”
见众人都盯着她,她连忙一甩帕子:“瞧我,这一高兴就收不住嘴。柳绿,还不快过来!”
她叫过一个穿粉绿比甲的丫鬟。
那丫鬟长脸修眉,观之可亲,一看就是个得力人。
近得前来,挨个福了礼,还脆生生的喊了句:“四奶奶。”
这是……
李氏扶着金宝娇的双肩,笑道:“知道你们忙,相府为了招待新姑爷更是忙,所以不想给四弟和弟妹添乱。我给娇姐儿带个人,专门看着她。府里要是有忙不过来的,也尽管使唤她……”
众人面面相觑……明知人家忙,还给塞个孩子,这不是添乱是什么?
可是李氏就看着阮玉,仿佛笃定她会答应。
阮玉还真没法拒绝。
她能说什么?人家已经想得很周到了,就算大家都知道这样不地道,可若她反对,就是她的不是了。
在她眼中,李氏的脸皮已经不是普通的厚度了。
姜氏忽然嗤的一笑:“我说二奶奶,人家小两口回娘家,你跟着裹什么乱呢?若是觉得相府好,改日再去不成?这可是回门,又是带闺女又是送丫鬟,不知道的还以为……”
她夸张的笑了两声,目光狠狠在那丫鬟身上盯了盯。
柳绿的脸腾的红了。
李氏的脸也挂不住了:“姜氏,你说什么呢?有本事把话说清楚,我怎么就居心不良了?”
“这话我可没说,不信你问问大伙,这可是从你自个儿嘴里蹦出来的。”
“姜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鬼祟,你不就是看不得我们二房好吗?你不就是想给你那丑丫头找个好人家吗?天下父母都是一样的心,做事可不能太缺德!”
“我缺德?”姜氏拍着胸脯,嗓门震得枝头枯叶都往下掉:“天地良心!我再缺德也没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把闺女领过来,我的闺女我可金贵着,舍不得她抛头露面。我再缺德,可没弄个闺女跟着回门,是诅咒人家小两口生不出儿子吗?我再缺德,更没上赶着给人送丫鬟,没脸没皮的,也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
路上的人已经三三两两的停下来,往这边张望。
李氏气红了脸皮,袖子一卷,头一低,就往姜氏怀里撞去:“我跟你拼了!”
得,看来无论如何都要把昨天那仗补上。
阮玉急得不行,就要让护院进行拦截。
车厢内陡的传来一声低喝:“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出发?”
一息之后,马鞭挥响。
阮玉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上车,可手臂忽然一紧,再定神时,已是身在车上。
她怀疑的看向金玦焱,对方则平平的调开目光。可也就在这工夫,车上忽然又上来个人。
是金宝娇。
阮玉都要对李氏钦佩到极点了,在那样一个剑拔弩张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时刻,她是怎么一边战斗一边把孩子弄进来的?
“四叔。”
金宝娇讨好的向金玦焱笑着,但见他黑着脸,不由瘪瘪小嘴,又转向阮玉:“四婶。”
阮玉尚处于震惊状态,但也没法对一个小女孩使脸色,就咧咧嘴,算是笑了。
金宝娇立即挽住她的胳膊,对着她叽叽呱呱,口才一点也不比李氏差,还特意说今天大太太跟三太太之所以没有出现在福瑞堂是害怕花银子,语气是同李氏一样的不屑与鄙视。
阮玉还在担心李氏和姜氏能不能打起来,一个劲想要撩开窗帘看看。
金宝娇却甜甜一笑:“四婶放心,我娘不会跟大娘打架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娘打不过大娘啊,我娘才没那么傻呢!”
阮玉石化。
心情渐渐安稳下来,她开始逗着金宝娇说话。
虽然李氏很极品,孩子却还懂事。
她能感到金玦焱几回回望过来,欲言又止,她也懒得理他。
金宝娇倒瞧瞧金玦焱,小声问她:“四婶,你会不喜欢我吗?”
“为什么?”
“刚刚大娘说,你们带了我,会生不出……”她对手指,不停的觑金玦焱:“四婶不会怪我吧?”
那边立即传来干咳。
阮玉脸一红,将头转向一边,假装没听见。
车厢开始安静下来,金玦焱倒不安静了。一会掀开车帘瞧,一会又放下,一副坐卧不安的模样。
阮玉算是第一回出现在这个时空的街道上,也很激动,不时将松花色方格棉布窗帘掀开条小缝,偷偷往外瞧。
街道也算宽广,民房在后,店铺在前,皆是干净整洁模样。不似她想的那般都是低矮建筑,有座四层楼的饭庄,就立在繁华的路口。
店铺品种也很齐全,衣料、绣庄、胭脂水粉、柴米油盐,还有肉铺、钱庄、马肆、车店……
小摊更是多,不少人在摊前围着,讨价还价之声不绝于耳,一派祥乐景象。
不知稍后会不会出现城管,这可是大中小城市的不可或缺之物。
她讽刺一笑,想要撂下帘子,怎奈一物忽然划过眼角。
她急忙掀帘看去,却只见人挤人,人挨人。
她的心跳有点混乱。
她没看错吧?
方才的那幅《清明上河图》,是十字绣?
她努力的想听清那边的议价声,可是她的“超能力”似乎不好使了。
正急着,忽听耳边传来笑语:“笑一个,给爷笑一个!”
回了头,正见金宝娇满面纠结的望着对面。
而对面,金玦焱不知何时把如花从攒金丝弹花坐垫上抓起来,放在腿上逗弄着。
如花四脚朝天,露出一半没毛的小肚皮,金玦焱偏偏往那肚皮上搔弄:“笑一个,给爷笑一个!”
如花四爪一个劲倒腾,脑袋摇来晃去,身子使劲挺,可就是起不来。
而它越是挣扎,金玦焱笑得越欢:“来,给爷笑一个,爷将来给你找个小媳妇!”
阮玉不知道自己的脸现在是什么色儿,金宝娇倒是摇摇头,同情看她:“四婶,我真替你们未来的孩子感到担忧。”
他们的……孩子?
那边,如花终于忍不住狂叫起来。
阮玉听它在喊:“金玦焱,我要咬死你,咬死你!”
如花已经彻底进入角色了,现在报仇都用咬了,将来就算它变回阮玉,有了今天这遭,估计这辈子都跟金玦焱没有可能了。
“四爷,别逗它了,小心伤着……”她好心好意提醒。
“敢咬爷,爷就把它的牙掰了去,正好给岳父大人下酒!”
这一句,顿让阮玉明白,为什么如花叫得欢,却一直没有真正下口,原来是有顾忌啊。
也是,作为它的“替身”,自己实在有太多让它不放心的地方,毕竟“阮玉”只有一个,而无论是她还是它得了这个身子,另一个要怎么办呢?所以作为她,最好的办法,是杀狗灭口!
而金玦焱是她的冤家对头,她要做什么,他注定是要反对的,所以只要讨好了金玦焱,如花的安危就不成问题。
于是阮玉看到如花已经很顺利的叼住了金玦焱的手指,却只是拿牙硌了硌,就伸出小舌头舔起来。
多么现实的如花啊!
阮玉不知若是自己沦落到如此地步,会不会也这般一改初衷?
金玦焱已经大笑了:“好如花!待会给你块大骨头,带好多好多肉!”
“汪汪……”如花摇摇尾巴。
这就是异时空的夫妻相处模式吧?
阮玉望天。
车夫忽然“吁”了一声。
马车停下。
车夫的话音在外面响起:“四爷,是庞公子。”
金玦焱顿时笑容一滞,将如花放下,缓缓撩起窗帘。
“哈,果然是四哥,方才我听着笑声就像……”
从阮玉这个角度,能看到金玦焱唇角弯得有点生硬。
然后一双目光就顺着窗帘缝隙钻进来:“四哥怎么坐上车了?嫂子在里面?”
金玦焱的脸色立即就变了,而后撂下窗帘,下了车。
那位庞公子嗓门很大,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只一会工夫,外面就聚了一群人,有叫“四哥”的,有喊“四弟”的,也有尊称“四爷”的。
阮玉心想,金玦焱交游还挺广阔。
自是都问起他的新婚生活,金玦焱答得支支吾吾,众人就笑,庞公子笑得最大声,跟耳背似的,结果大约被金玦焱打了一拳,于是咳嗽道:“四哥雄风依旧啊!”
众人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