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刚冒出头,甚至尚在发育中的小屁孩顾林相比,郁景归什么都不做,光是气势便压上几分,优雅淡然地站在那里,说的每个字都理所当然得很。
他是舒白老公。
正儿八经的陈述句。
顾林捏着项链的手心汗意愈发明显,似是迟疑又似在思索,不确定地问:“你真是她老公?”
郁景归说:“嗯?”声调上扬,语气如此质问,摆明了告诉对方:这还需要质疑?
“我不信。”顾林摆摆手,“她不可能这么快结婚。”
郁景归没多作解释,点头朝向他致意的保安招呼,表示刚才的吩咐再次强调一遍,顾林是这个小区的黑名单。
几秒的时间,顾林先后经历各种各样的心理变化。
除去短暂的惊讶,难过,最多的是不甘。
他径直走到郁景归跟前,抬手把人拦住,“你凭什么证明你是她老公?”
这种事情,怎么证明?
郁景归只当是小孩子游戏,没搭理。
“你不证明的话,这个东西你就没法替我带给她。”顾林又说,挥了挥手里的项链。
项链是贴身的私人物品,如果分手后一直放在前男友那里,心头总觉得不妥,舒白无所谓,郁景归倒是上了心。
对上顾林质疑的视线,郁景归还算有耐心,拨通舒白的号码。
“媳妇。”
低哑的嗓音,除了让顾林惊讶,还有接电话的舒白。
舒白正在替林晓晓挑选近段时间合适的剧本,被铃声打通思路不说,那两个字,更是让人猝不及防。
舒白:“你谁?”
郁景归:“我是你老公,听不出来吗?”
“……”
“你前男友有个东西想还给你,我替他代劳,你觉得行吗。”郁景归继续道,“你也知道我小肚鸡肠,并不想前男友和你有什么瓜葛。”
后半句,说到舒白心坎上了,她最讨厌前任的叨扰,因此没拒绝,顺着他的话答应下来。
一通电话,顾林几乎是全程听完的。
难以置信,舒白竟然真的结婚了。
他只能把手里的项链递过去。
“谢谢。”郁景归礼貌地道谢,“不过我很好奇,为什么她的东西在你那里?你在哪里发现的?”
“放心好了,不是床上,我和她关系很纯洁。”顾林叹了口气,“她这人一直都粗心大意,丢个东西很正常。”
顾林和舒白交往的时间并不长,但还是知道一些细节。
不是他观察力有多强,而是舒白几乎没有伪装。
喜怒哀乐全在脸上。
圈子里没有比她洒脱更不在意他人目光的大小姐了。
“喂。”见郁景归要走,顾林不客气地喊住他,“你为什么会和舒白结婚,你喜欢她?”
郁景归问:“你们为什么分手?”
“她不喜欢我呗。”顾林耸肩,“虽然是我出的轨,但真正原因是她冷暴力我。”
“什么冷暴力?”
“五分钟不回我信息。”
“……”
“也不和我用情侣网名。”
“……”
“送我的鞋不是我喜欢的款。”
郁景归无言以对。
原谅他不太理解现在的小男生恋爱观是什么样的。
“如果她正常点,我挺喜欢她的。”顾林深呼吸,沉重的口吻,“可惜她太花心了,如果不是对我印象深刻,可能连我名字都记不住。”
“记在脑子里的名字容易忘记。”郁景归说,“所以要让她记在心里。”
当然,郁景归要的不仅仅是她记住他的名字。
-
摁响5101的门铃,郁景归再响起顾林的话。
算细账的话,舒白没对不起顾林,节假日还送礼,只是在小男生看来,一场恋爱中,她不喜欢他,就是天大的错。
一个女生对你笑,对你好,做温柔称职的女朋友,却从未动过心……这确实怪残忍的。
门开了。
舒白穿着睡衣,直挺挺站在郁景归的眼前。
她睡衣款式宽松舒适,倒一点没掩饰上半身曼妙的发育,v领大大方方的敞开,露的不多,但郁景归还是清咳了声,别过目光。
舒白没在意那么多,顺其自然从他手里接过项链,“你还真替我拿这玩意啊。”
“半路碰见,总不能让人家白跑一趟。”
“这样式早腻了,还给我也是压箱底。”她打量着项链,“找个机会捐了吧。”
郁景归朝里面看了看,问:“不请我进去喝杯水?”
舒白挑眉,往前走两步,在玄关处的墙边依着,“你就住在我对面,还朝我要水喝?”
“你这里的水甜。”
“关一北没皮没脸的本事什么时候被你学了去?”
“……”
舒白还是让他进来了。
比起男生们的房子,她们的空间更凌乱些,女孩子小物件多,用完随意一丢,导致偌大的房子差点没有落脚的地方。
舒白并没有因此郁景归的到来,而稍微拾掇下环境。
由此可见,她把他当成关一北那类人了。
对别人的家随意指手画脚未免过于不礼貌,郁景归什么都没说,打量完厅室的目光却分明难掩惊讶。
“怎么了?”舒白懒散地问,“没想到这里这么乱吗?”
“没有。”郁景归不动声色答,“听说漂亮女生的屋子都是这样。”
“……”
舒白递了杯水过去,瞥他,“你在电话里叫我媳妇这事我还没和你算账呢。”
郁景归只是笑。
“你还振振有词地介绍自己什么,老公?”
“嗯。”
“我不是在叫你,我是在问你,你什么时候成我老公了?”
“你要是想的话,现在就行。”
“……”
这让舒白想起以前流行的前任语录:听说你到处和别人说我死了?
到她这里就成了,郁景归到处和别人说她结婚了?
本来这事舒白应该和他好好算算的,但近段时间没谈恋爱的念头,放出她结婚的谣言反而省事。
时间不早,舒白望了眼钟表,才想起晚上有事要做,她该和林晓晓收拾东西了。
顺口她问郁景归一句:“对了,今晚有流星雨,你有兴趣吗。”
“舒小姐要是邀请我的话,我当然有。”
“看不出来我只是在礼貌地问一问吗。”
还真看不出来她是在问一问还是做邀请。
之前和舒白谈恋爱的前男友们,一开始应该也并不了解她究竟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和他们对话交往。
郁景归没说有没有兴趣,婉言道:“晚上有个应酬,不一定。”
“这样啊。”舒白似乎挺失望的,“我还想着谁给我开车呢。”
郁景归含笑,果然,小媳妇还是没让人猜错,说的话总隐隐约约带有另一种意思,但实际目的却十分单纯。
比起其他山道,玉山的路道并不算复杂,难度也很小,舒白车技完全驾驭得住,但她习惯别人给她开车,没了关一北,她只能找其他人。
关一北和常宁在一起,估计很长甚至以后的时间里,不再做她的苦力。
舒白想扣他工资的心都有了。
临近傍晚,5101的两个女生开始出发。
四个人本来一辆车足以,但舒白和林晓晓并不愿意和常宁搭车,便分成两车人。
舒白对路况不熟,开了导航也迷迷糊糊的,于是跟在关一北的车后面。
跟着跟着,林晓晓嘟哝一句:“前面的副驾驶真没素质,往窗口丢什么口香糖纸。”
去玉山看流星的闲人不少,此时车辆繁多,舒白一开始不知道她说的是哪辆车,等到她自己亲眼看见关一北的车飘落零食垃圾袋时,不由得皱眉。
从副驾驶扔出来的东西,那必然是常宁做的。
不管是无心还是刻意,都让人败好感。
“有没有素质啊这女的。”舒白低骂一句,没犹豫,脚踩油门冲了出去。
没多久便超过前面的车辆。
超过后并没有直接走,而是稳在关一北的车前,两车都以均速行驶。
副驾驶座上的常宁瞥着前方的靓号车牌和弧度漂亮的车尾,心头莫名来气,“舒白不是让我们带路吗,怎么自己跑前面去了?”
关一北没搭话,继续亦步亦趋地跟着。
“她是想故意和我争的吧?让我们吃她的车尾气?”常宁推测道。
“我在开车,你别吵了。”
“你干嘛凶我?我说错什么了吗?”常宁拧眉,“我只是质问一下,毕竟上路前说的好好的。”
“她不想跟是她的事情。”
和直男吵架是没意义的。
常宁于是灵活地换了个方法,语气温柔:“一北,你看外面的天色不早了,咱们是不是得加快速度?”
比起直接让关一北超过舒白的车,换个委婉点的口吻,也许更奏效。
可惜的是,关一北并没有搭理。
他不是没想过变道,只是稍微一提速,前面的车也加速了。
似乎有意对着干,又在无形之中。
“我不管了,你今天得超过她,我不想吃她的车尾气。”常宁最终难免气急败坏。
关一北:“我做不到。”
常宁:“为什么?因为她是舒白?我就知道你们……”
关一北:“你眼瞎吗?”
常宁:“???”
关一北:“她开的是跑车。”
常宁:“……”
两辆车几乎同时抵达目的地。
玉山是旅游风景区,普通人去排队买票的功夫,舒白已经和林晓晓去私家车道熟悉路况了。
这里的别墅区,她来的次数并不多,大学毕业那会爱玩爱疯,喜欢各地旅游,照片积攒得相册都用不下,近些年因为工作,安定不少。
不出所料,消息一出,平日里以猴为主的玉山,来了不少人。
这里的猴儿不怕生,甚至大着胆子伸手朝人要吃的。
西边夕阳刚好,光彩温柔,一眼望去,淡橘淡紫得像是泼上天的油画。
舒白摘下墨镜,晃着手里的钥匙,和林晓晓商量住宿的事。
“这天还是很热的,住帐篷肯定不行。”林晓晓感慨着说这话时,朝不远处走来的两人看了看。
刚好听见的常宁不以为意笑笑,“当然不能住帐篷,我已经让一北联系了民宿。”
“民宿住着也不舒服吧。”林晓晓说。
换做以前,他们指定是一同住山景别墅的。
只是现在有常宁在,舒白断然不可能邀请常宁一起入住。
不把人赶出去就算好了。
“舒不舒服是人家的事,咱们管不着。”舒白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只是,这山上的环卫工人非常辛苦,某些人可涨点道德心,别再乱扔垃圾了。”
常宁面容有些难堪。
舒白俯身,捡起地上的树枝,指着不远处的猴儿:“这猴看着怪眼熟的。”
“你看过?”身后的关一北搭腔。
“当然看过。”舒白回过头,盯着他,“现在还在看。”
“……”
“你不觉得它长得有点像你儿子吗?”
“我觉得像你。”
林晓晓听着听着总觉得这两人怎么整得跟争论儿子像谁的问题。
“我决定了。”舒白做总结道,“以后就叫这只猴为关一南。”
顿了顿,又指向其他的两只猴:“这只叫关一东,那只叫关一西。”
关一北:“舒白你做个人行吗?”
舒白:“那三个是你失散多年的大兄弟,你不去招呼他们凑一桌麻将吗。”
关一北也学着她的样子,捡起树枝,去指树上的猴,“我也决定了,给这只猴取名叫舒小黑。”
舒白:“……”
“这边的叫舒小红,那边的叫舒小绿,还有……”
等他把这儿的猴冠名后,舒白:“你挺有能耐啊。”
关一北:“跟你学的。”
“我看你是皮痒痒了。”
“那你别光看着,拿点药给我。”
“……”
林晓晓往两人跟前横插一步,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二位,行了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幼儿园毕业。”
时候不早,现在应该买些零食等流星雨的出现。
来的时候没备多少,这会儿,他们一路人去小卖部。
因为人多,小卖部的东西比平日翻倍,烤肠卖上十元一根。
人多的时候,才显现出两人的热闹,来玉山的人不少都是情侣。
舒白和林晓晓挑了块视野高阔的大石块上坐下,一眼望去,星空下是万家灯火。
舒白无聊得很,瞥了眼旁边看手机的林晓晓,“你在和谁聊天?”
“思域的队友。”林晓晓没抬头,“他说思域失恋后,情况挺糟糕,还和经理吵了一架,要不是因为认识老板就被开除了。”
“俱乐部老板是谁?”
“郁景归。”
舒白“哦”了句,“然后呢?”
“我也不知道。”林晓晓犹豫了下,“白白,我现在心很乱,可能要回去一趟,他们说思域的手机关机,不知道人有没有事。”
“现在?”
“对……”
林晓晓站起来,拍拍裤子上刮的灰尘。
舒白眉头皱了皱,“他一个成年人应该没事吧,不就是失恋吗。”
“那个小网红,嫌弃他……”林晓晓没把话说全,因为担心舒白去找小网红的麻烦。
没说完,舒白也大概猜到了。
网恋失败的原因,无非就是见面后失望对方的实际长相,理想和现实相差太大。
“那你去吧。”舒白把车钥匙递过去,“路上开车小心点。”
“你把车钥匙给我,明天你怎么回来?”
“不是有关一北吗?”
林晓晓面露难色。
舒白肯定不想搭关一北的车回去,但是现在情况危急,她只能先回去。
“别管我了。”舒白拍拍林晓晓的肩膀,“我还愁回去吗,一个电话全是来接我的车。”
时间紧迫,林晓晓接过车钥匙赶路了。
舒白掰着手指,算起来,林晓晓暗恋陈思域的时间挺久的了。
现在趁陈思域受伤,多刷刷存在感,争取抓住机会。
身边少了个人,关一北他们自然发现异样。
常宁问道:“林晓晓呢?”
“有急事走了。”舒白搭了一句后,往住处走去。
山上的人到底不多,房子稀稀疏疏,周围昏暗,灌木丛中时不时传来虫子的鸣叫。
关一北和常宁走在后面,舒白在前面走着,目的地是这里视野最开阔的复式别墅。
别墅不算新,除了定期有人打扫,基本没人住过。
毕竟山景别墅离市区远,出行不方便,一年住几次已经算不错了。
舒白站在铁门口,回头望向那两人,“你们干嘛跟着我?”
“舒白。”常宁小跑过去,“我刚得知,民宿的条件很差,所以……”
“所以想换个民宿?”
“……”
“我是说……”常宁还是没直接点明,而是看了看旁边环境深幽静谧的小楼,“你一个人住这么空荡的房子,不害怕吗?”
舒白回以微笑。
真是好笑。
这人想搭方便的住宿,又不想直接说,反而要她觉得是她因为害怕所以邀请他们入住。
好大的脸。
舒白面无表情地说,“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听说,山上有不少坟,到了晚上,孤魂野鬼难保不会出来遛弯。”
“你知道得这么清楚,他们肯定也想去你那里遛弯。”
“……”
常宁望着漆黑的房子,吓得往后退了退。
“胆小鬼。”舒白冷哼,“就这还想吓唬我?”
关一北似乎知道两个女人的心思,没去掺和,只是说道:“我和常宁就住在下面的民宿,你有事打我电话。”
舒白淡声嗯了句。
下面的民宿位置不好,周围也是人家,还有鸡鸭狗的叫声,别说安宁了,光是夜里的炎热就让人透不过气来。
他们走后,只剩下舒白一人。
她抬头,看看房子又看看手里的钥匙,很是头疼地蹲下来,抱着胳膊瑟瑟发抖。
如果常宁不说上一道,她倒没觉得怎么样。
一个人住一个大房子而已。
提上一嘴后,舒白满脑子想的都是山上的坟。
她不害怕才怪。
林晓晓不在,车也不在,她现在只能硬着头皮进去。
这里的水也很长时间没用了,乍拧开水龙头,会不会流出红水?虽然知道是生锈的水管导致的,但她还是感觉毛骨悚然。
一阵胡思乱想后,舒白始终没鼓起勇气过去。
不远处,有刺眼的车灯照过来。
舒白下意识回头去看,灯过于闪耀,她只看到背光的男人身影,长腿下稳重的步伐,不急不慌地朝她走来。
等眼睛适应光和暗的极快转换,舒白看见郁景归站在她的跟前,男人深邃的眉眼眯起笑意。
很快,熟悉的男人嗓音传来:“小媳妇,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