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混沌得有些漫长。
关慕醒来时，外面的雨声已经停了。
只是头还残留着昏胀的感觉。
她掀开被子，起身走进卫生间，宽大的洗手台上，摆着几件排列整齐的洗漱用品，应该是关沉准备的。
他，应该走了吧。
昨晚的事，是不是该和他说一声“谢谢”。
可自己的手机，貌似还丢在秦家。
算了，再说吧。
关慕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窝处有浅浅的青灰色，最突兀的还是那眼睛，此时还和青蛙一样厚厚肿着，用毛巾贴着冷敷了两三遍。
还是没有消下去。
她放弃了。
简单地洗漱完，走出房间。
客厅还是和昨夜一样空荡荡的，只是对面那开放式的餐厅里，此时多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一只手撑着头，坐在餐桌前，一副没完全睡醒的样子。
“蒋灵颜？”她走过去，叫了一声。
对方手一抖，下巴磕到台面上，吃痛地抬起头。
“慕慕，你...起来了啊？”迷糊的眼神在看清来人时彻底清明起来，她揉了揉下巴，赶紧拉开椅子起身。
“你怎么来了？”关慕问。
蒋灵颜想起关沉走之前交代的：“我，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你知道，这里？”
“嗯...你之前不是，提过吗？”蒋灵颜见要露馅，随便囫囵了一句，往厨房走去。
看着她端出样式丰富的早餐。
关慕有些惊讶：“这些，也是你准备的？”
“额，这些...”蒋灵颜不太敢冒领这个功名，磕磕绊绊了一会，还是老实说，“这些都是关沉准备的，我来也是他...开的门。”
“什么时候走的？”
蒋灵颜愣了一刹：“没走多久，大概半小时前吧。”
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明明是自己嘴上说着的那个讨厌的人，却在昨晚替她解围，送她回家，帮她买药......
“慕慕，先吃点东西吧。”见她怔怔地站在那，蒋灵颜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嗯。”
关慕拉开椅子坐下，小米粥是热腾腾的，很软糯，小点心也是她平时爱吃的，甚至还有两个开胃的菜，可惜她的味觉仿佛消失了一样。
没吃两口，她便放下了筷子。
蒋灵颜也没敢劝着她再多吃点。
她跟着停下，拿过置物柜上的一个塑料袋：“慕慕，关沉说这个药，你今天最好还得吃一次。”
“哦。”关慕也没推脱，自己倒了杯热水，泡了一袋喝完。
配合得有些反常。
蒋灵颜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她一眼：“慕慕，有件事——”
“什么？”关慕打断她。
蒋灵颜小声说：“就你和秦睿，昨，昨晚......”
欲言又止。
关慕大概猜到她想问的，也没什么好继续隐瞒：“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他出轨了。”
她声音除了依然有点哑之外，没有任何的波澜，仿佛在讲述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蒋灵颜却听得眼神滞住。
良久后，才缓过神来。
“怪不得，”蒋灵颜喃喃了一句，“不过他昨晚...打了几个电话到我这——”
“你接了？”
蒋灵颜点头：“接了一个，他说联系不上你，听着挺，挺着急。”
“着急？”关慕觉得有些可笑。
怕是着急地又拿那些弱智的解释来搪塞她吧。
“以后再打来不用理了。”
蒋灵颜：“嗯，那我拉黑——”
话没说完，那手机像故意和她作对似的，好巧不巧地又响了起来。
果然还是秦睿。
“慕慕？”她看向关慕，寻求她的意见。
关慕犹豫了片刻：“给我吧。”
总归是要把话说清的。
电话接起，那边的略显疲惫的声音传来：“蒋小姐，你有关慕的消息了吗？”
“看不出来，你还有时间关心我？”
许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边安静了几秒，才继续说：“慕慕，你...你现在在哪？昨天的事，我可以解释——”
“解释什么？”关慕冷笑了一声，“解释之前热搜上的事都是真的，解释你和她一起进酒店，还是解释你们早就搞到一起去了，还玩得很尽兴？”
从没听过她用这种语气说话，秦睿噎住了。
许久后，才勉强找回声音：“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没有——”
“没什么，没上过床，那看来不是我魅力不够，是你那方面不行啊，所以从来不对女人做那档子事？”
“关慕！”大概是被戳到男人的痛点，对方声音一下冷厉起来。
关慕却只觉得想笑：“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吗？”
察觉到失态。
秦睿态度缓下来：“抱歉，慕慕，我觉得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再沟通。”
“我很冷静啊，和你在一起以来，我最冷静最清醒的就是现在，”关慕也不愿把话题再拖下去，认真说，“而且我想我们也不需要沟通了，她亲你的时候，你没有拒绝，这是事实，对吧？”
那边无可辩驳。
关慕也不再犹豫：“离婚吧，秦睿。”
没料到她会这样说，秦睿着急起来：“慕慕，你别冲动，我处理凌港那边的事马上回来，最晚，最晚明天，我们见面说——”
“不必了。”
不等他说完，关慕直接挂断了电话，将手机递给蒋灵颜。
而蒋灵颜显然也被她那句“离婚”给震惊到了，接过手机的手明显颤了一下：“慕慕，你刚刚说的是气，气话——”
“不是气话。”
“那你真的打算，离婚？”
见她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关慕蹙了蹙眉：“他这么做，我的决定难道不对吗？”
“不，不是！”蒋灵颜赶紧否定，“我只是，有点意外。”
毕竟，自己是唯一一个知道关慕年少时就喜欢秦睿的人。
而年少时的感情，又是最难放下的。
关慕抿了抿唇，没说话。
怕她动摇，蒋灵颜马上稳固她的想法：“你的决定绝对正确，这种脏了的臭男人我们才不要，一开始我还怕你放不下——”
“灵颜，你说我原来为什么会喜欢他？”关慕突然打断她，声音淡淡的。
蒋灵颜愣了一下：“这个...一见钟情？还是他那时候成绩好？”
关慕摇了摇头。
论成绩，那时候身边有一个好到变态的。
但她不是那种喜欢学霸的人。
蒋灵颜绞尽脑汁想了一会：“那我也不知道了，反正那时候学校好多女生都喜欢他，虽然我也搞不懂，但她们就是秦睿无意看了她们一眼，都能炫耀半天。”
“是的吧。”
这个问题，自己已经断断续续想了一整晚了。
一开始，她也以为自己会喜欢到放不下，但在经历了昨晚的事后，他身上的光环仿佛全部消失了，脑子里关于他的只有不堪、污劣。
她以为是自己受到打击太伤心了。
但直到刚才那通电话，听到竭力卑微地对辩解。
那一刻，她居然有一种厌恶到要避之不及的感觉。
如果非要找个理由，那或许就是她的虚荣心破裂了。
蒋灵颜怕她难过，忍不住安慰说：“慕慕，其实比秦睿好的男人多了去了，我们千万别为这种垃圾伤心——”
“我知道。”关慕打断她，密长的眼睫动了一下，“你吃完了吗？待会跟我出去一趟。”
蒋灵颜纳闷：“去干嘛？”
“丢垃圾。”
_
凌港，京盛分公司。
关沉收到许进的紧急邮件，赶回来处理完，已经是晚上八点。
落地窗上映照着繁华的夜景。
他合上电脑，揉了揉干涩的眼。
一旁的工作餐已经早就凉了，他拿过来打开，随便吃了两口，手机亮了起来。
又是姜季的那个群消息。
这回还改了一个群名“南临三少”，顺便给自己添了一个很骚的昵称。
夜场精英姜少：【在吗在吗？】
蒋承允：【？你大晚上不睡觉唧唧歪歪什么？】
夜场精英姜少：【这才几点啊？你他妈已经老年到这种程度了吗？算了，不和你说，沉哥，有一个大新闻，要听吗？】
关沉得空随手回复了一句：【什么？】
夜场精英姜少：【关大小姐要和秦睿离婚了。】
蒋承允：【？】
夜场精英姜少：【别不信啊，今天小灵颜打电话给我，让我安排几个人去秦家帮忙搬东西，结果好家伙，我那哥们一去，从下午搬到晚上，说和仓库似的，就刚刚还给我发了几张照片过来。】
他手快地将几张照片一股脑发了出来。
接着说：【你们看看，这都得把家都搬空了吧，不是要离婚是要干嘛，去郊游吗？而且我那哥们听到小灵颜和她说‘不能便宜了姓秦的’铁定是崩了，姓秦的也真不是个东西，偷吃被抓个正着，还当着外人的面给大小姐难堪，这不是自掘坟墓吗？要我，我也离。】
姜季那边还在吐槽个没完。
关沉的心思已经停在了其中一张照片上。
照片里，关慕侧身站在门边，头微微低着，状态似乎比昨晚好了一些，只是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
等回过神。
姜季和蒋承允已经在群里吵了十几条。
关沉往上翻了翻。
蒋承允：【要搬家，我妹怎么不找我？】
夜场精英姜少：【这说明我靠谱呗，你说小灵颜会不会对我有点意思？】
蒋承允：【滚吧你。】
夜场精英姜少：【我这不是开个玩笑吗？从小当妹妹看大的，我还不至于那么畜生，不过你还记得赵家那个小儿子吗？他原来不是很喜欢关慕，听说前段时间赵时两家订婚，他回来了，你说他会不会知道关慕离婚了又追上去啊？】
蒋承允：【他不是比关慕还小吗？】
夜场精英姜少：【要不就说你土呢？姐弟恋，现在很流行的好不好？不过你这一大把年纪，也没机会体验了。】
姜季比他们小一岁。
但在年龄上总有一种跨世纪的优越感。
蒋承允懒得理他了。
他又把话题抛给关沉。
关沉：【不会。】
夜场精英姜少：【为什么啊？虽说大小姐脾气是差点，但人长得好看啊，你们不记得了？当时学校搞那个校花投票的时候，她和书迎可就差了几票，而且那几票就输在老蒋帮书迎拉票了吧。】
蒋承允：【咳咳，这可没有，你别瞎说。】
夜场精英姜少：【没有吗，你那时候不是说投书迎的免费帮充一学期的网费，肯定有，你当时还赖我账。】
蒋承允真想把他的嘴给封死。
但他还在说得起劲：【沉哥，你当时投了吗？】
【你整天沉迷学习，应该没关注这个。】
关沉没回复，姜季以为他默认了。
只有蒋承允知道他当时投了，因为那时自己在给林书迎拉票，在找到关沉时，少年一个人待在中午无人的教室里，耐心地注册着账号，把票投给了那个平时只会对他抛冷眼的关慕。
当时，蒋承允以为他只是出于寄人篱下的一种妥协。
但后来发现，似乎不是这样——
想到这，聊天框多了一条私人消息。
关沉：【拉票？】
蒋承允冒汗：【没，不是，我就是随口一说的。】
【再说，书迎当时不是和我们关系好吗？】
关沉：【是和你。】
蒋承允：【行行行。】
关沉：【帮我一件事。】
认识这么久，他求自己帮忙的次数可以说是屈指可数，而且有的话，也都和某个人有关。
她的事倒不是多难办，就是吃力不讨好。
一想到上次脸上的印子好几天才消，蒋承允一时不敢答应。
几秒后，关沉的消息又进来：【投票的事，你帮了那么大忙，林书迎或许也应该知道。】
靠，还带威胁的！
蒋承允无奈：【说吧，什么事？】
关沉：【替关慕找个律师。】
蒋承允：【是不是还要擅长打离婚官司的？哎，不是，你这又不是没资源，为什么不自觉找呢？】
关沉：【我忙。】
呵，信你才有鬼了。
蒋承允：【那你过几天回不回南临？】
关沉：【不知道，再说。】
蒋承允：【这么好的机会，你真不回去撬墙角吗？】
那边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过了一两分钟后，才回复过来：“我是那么没道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