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霜铺地的秋晨,深青的天露出一缕曙光。
青云市车马纷纷,人流簇簇。
泉山早已百鸟啁啾,噪晓的雀燕在树枝与白烟笼罩的湖岸间忙碌。
嘹亮的凤鸣响起,晨曦中林间穿梭的鸟儿应和而歌。
由鸟为伊始,泉山渐渐热闹起来。
莘烛顶着三只小雏鸟,披着一肩的露珠,坐上了开往学渣补考之路的豪车。
三只小雏鸟明白待会儿大人就上飞机,不禁一阵不舍。
莘烛乐了,将眼巴巴的鸟儿交给貔貅宝宝。
“我去考试,你们先转转。”
捧着三只雏鸟,貔貅宝宝笑容甜滋滋,用力地点头:“好的,老板放心。”
在他脑袋上呼噜一把,莘烛戴上帽子,下车往校园内走去。
小白虎目瞪口呆,很郁闷。
“妈妈”将这么重要的事情直接交给貔貅了?
他不忿地探出爪勾,幽幽地道:“你怎么叫哥哥信任你的?”
靠智商呗。
貔貅宝宝笑而不语。
这笑容浅淡明媚,却仿佛充满了嘲讽。
敏锐的小白虎差点炸毛。
饕餮宝宝翻白眼,扯着小白虎,同仇敌忾地道:“这个姓貔的糟老头子坏心得很。”
就问整个泉山,哪个神兽没被貔貅老妖算计过?
不都被压榨剩余价值呢么。
貔貅两只眼睛笑成了月牙:“我姓莘,不姓皮。倒是你很皮呢。”
饕餮宝宝倏地警惕:“呸,貔貅老妖你又想干什么?!”
犼宝宝适时插嘴:“给饕餮揪毛。”
小白虎:“…………”
他已经不懂了,一共就几只崽,到底引申了几伙势力?
要知道他和饕餮是有私仇的,现在饕餮为了盘貔貅竟愿短暂地与他和解。
果然还是貔貅最招人恨吧?
踏在秋风瑟瑟的校园中,莘烛面色凝重。
每一步都极为沉重,钝钝地踩在心坎上,很是糟心。
大约是因为即将军训,校园中青葱的少年少女们三三两两,朝气蓬勃,喜笑颜开。
“哈哈哈,我已经买好防晒了!你试一下吗?”
“希望能够在军训期间获得神圣的爱情,上天赐我一个帅锅锅吧!”
“帅锅没有,砂锅要不要?我听学姐说后街有家好吃!”
“那还不如去吃麻辣烫。”
“我想吃烤肉拌饭,昨天那家店味道挺好的。”
讨论帅锅的小女生说到了吃立马转移话题,欢欣热络地讨论起来。
“那我们再去看看关东煮吧,我想买点零食吃,章鱼烧?”
“可以啊,待会儿一起买炸鸡回去,凑一块吃呗。”
莘烛竖着耳朵,略有些错愕。
短暂的一分钟,三个小女生已经细数了数种食物。放这能吃下去?
莘烛困惑:“小摊食物很吸引人?”
系统心有戚戚:“大概女孩子有两个胃,一个用来吃饭,一个用来吃零食。”
“你瞧她们正儿八经吃饭猫儿似的难,但零嘴能吃出几个饭量。”
莘烛沉默几秒,“也许应该开一条美食街。”
系统:“…………”
“哇!你是泉山老板!哇哇哇!”旋风忽然刮过来,同时响起的还有女生的惊呼。
莘烛目光一凛,下意识后退半步,他对所谓的粉丝逐星还不了解。
他眯眼打量女生:“你有什么事么?”
女生的面相没什么特别,大灾难没有,小坎坷不断。
人生不会一帆风顺,是个没大波澜的普通人。
女生很是雀跃,红着面颊:“我喜欢泉山,喜欢你们,莘先生能给我签个名吗?”
女生双眼放光,叫莘烛错觉自己成了什么绝世珍宝,很不自在。
他眉梢微挑,嘴角翘起:“可以。”
捧着to签,女生举起拳头,激动地道:“加油!我会继续支持心火乐园,支持你们!”
弯了弯眉眼,莘烛被她纯粹的热情感染,点头应道:“好的,谢谢。”
女生嚎这一嗓子叫更多人关注到这边的动态。
“诶?是什么明星吗?”
“世纪爱人??哇,他好漂亮啊!比屏幕上还好看!”
“诶他看我了,真帅啊,现在的好男人都跟男人在一起了,我们女生怎么办……”
莘烛:“…………”
被无数灼灼的视线扫射,莘大佬汗毛倒竖。
掏出屏息锦囊,被女生包围之前,他身形一闪迅速脱离现场。
莘烛黑着脸踏入了教室,室内早已等了十多个学生,看样子都是补考的。
“诶是他诶!好帅!”
见到莘烛,学生们惊喜地欢呼,叽叽喳喳地叫嚷起来。
莘烛:“…………”
脚步一顿,大佬扭头就走。
围观一路的狄教授忍俊不禁:“快进去吧,要考试了,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莘烛眯起双眼,幽幽盯着狄教授。
明天呢?
摊了摊手,狄教授爱莫能助地道:“谁叫你出名了呢。”
莘烛眉头拧紧,在退学与逃课中徘徊。
狄教授:“…………”
狄教授摸了摸鼻子:“好了,大家不要喧哗,都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找到位置落座,莘烛憋闷了片刻,一个闪念掠过,凉凉地咧嘴。
来,同归于尽吧。
他考完会与曹导演联系,提议增加嘉宾。
大学帅教授,噱头上品。
能火。
狄教授:“…………”
狄教授:“!!”
莘烛勾唇,眉目间的阴霾散尽,视线活像是在看生钱的金猪。
狄教授笑不出来了,你够了啊。
拿到试卷,莘烛快速浏览一遍,发现确实是他都背过的,写起来也很顺手。
没到十分钟,他就刷刷答完了,扬眉无声示意。
写完交卷。
狄教授微微一笑,“写完的同学检查一下,九点半可以交卷。”
莘烛:“…………”
闷头做题的同学困惑地抬头,震惊地环顾四周。
写完了,谁呀?
啥时候补考还有半小时交卷的规定了?
经过二十来分钟的煎熬,莘烛总算离开了青云大学这是非之地。
坐上车,他默默地吐出浊气。
貔貅宝宝不明所以:“老板,您考的怎么样呀?”
“可以。”莘烛笑了。被这趟学校见闻折磨,连上了飞机都没恢复精神。
毕玉贤很担忧:“莘先生,您没事吧?”
莘烛摆手:“没事。”
小白虎从没坐过飞机,扒拉着窗户,好奇地左顾右盼。
这也怨不得他,别看大白通晓万物,似乎无所不能贼厉害,但他晕所有交通工具。
他们游历的这些年,全靠自己或走或游。
犼宝宝已经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崽崽了,他得意洋洋地吧唧着奶糖。
犼宝宝:“坐飞机有趣吧?”
小白虎:“挺好的。”
但说起来,还真不比自己飞快。
犼宝宝拍他肩膀:“吧唧吧唧,以后跟我混就能经常坐,叫声哥我给你吃糖。”
自第一次在飞机上和饕餮抢奶糖后每次坐飞机,兔娃娃都要吃的。
小白虎:“…………”
小白虎:“???”
他狐疑地看了眼犼宝宝,又扭头观察冷眼旁观的另外两小只:这家伙什么情况?
是不是智商不太够?错觉么。
貔貅宝宝虚伪地微笑:“互相理解,都挺不容易的。”
饕餮宝宝翻白眼,狡猾貔貅老妖。
小白虎:“…………”
小白虎怜悯地瞥了眼犼宝宝,“哦,好的。”
犼宝宝:“???”
犼宝宝被“关爱智障的慈爱目光”一瞧,立马炸毛了:“我怀疑你们在骂我!”
彻底确定了,小白虎反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一脸的鼓励。
加油吧。
犼能活这么大,凶兽的强悍体魄功不可没。
犼宝宝不高兴:“喂,你干嘛?”
毕玉贤在莘烛隔壁,越临近燕京,他越坐立难安,心脏活像被滚烫的火焰灼烤。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他在浓稠的岩浆中挣扎,女儿会没事的吧。
他很害怕,怕艰难获得的这一点光亮彻底消散坠入深渊。
也怕时间紧迫,噩耗先抵达。
莘烛:“…………”
莘烛侧头,缓缓地开口:“你去躺厕所吧。”
翻来覆去是痔疮犯了?
毕玉贤:“抱歉,打扰到你了。”
他深吸一口气,垂下了眸子:“我很担心,我妻子一个人在照顾女儿,我怕她吃不消。”
他不放心将妻女丢下,但他又不得不亲自来邀请大师回去。
莘烛挑眉:“嗯?”
说话可以解压,毕玉贤便道:“我爱人是个很好的女人,我们是大学同学。”
太过紧张了,他的语速很快。
“这一晃我们结婚都有四年了,女儿是我们婚后一年有的。”
炫耀完老婆,毕玉贤掏出张照片,又跟莘烛喋喋不休地炫耀起自己的女儿。
毕玉贤是个珍视家庭的好男人,他对一家三口的生活很满意,字里行间溢出温馨。
“她刚出生时皱巴巴红扑扑的,认真说还蛮丑的,可那瞬间我由衷觉得自己见到了天使。”
“她非常可爱,很爱笑,笑起来暖暖的有酒窝,很像我的爱人……”
随着诉说,毕玉贤的眸渐渐凝聚水雾,话语也断断续续。
毕玉贤眼圈通红,哽咽道:“她为什么要遭受这一切,是我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我想不通,她还那么小,明明还那么小……明明……有什么冲我来,我……”
深吸口气,毕玉贤扭过头抹了把脸:“抱歉,我失态了。”
他嘴唇下陷,不叫眼泪落下。
但那双布满了泪水的眸出卖了他波澜起伏的心。
莘烛偏头看他,勾唇道:“人之常情,想哭就哭吧,我没说出去的兴趣。”
“憋着比较难受,但你最好别哭出声,不要打扰别人。”
毕玉贤是家里的精神支柱,妻子已经足够痛苦,他不能在妻子面前软弱,增加她的负担。
但这个瞬间,他抗不住了。
毕玉贤愣神,眼泪成线兀自流了下来。
他连忙去擦,可却越擦越多。
毕玉贤性子隐忍,今日轻飘飘的几句话击的他溃不成军,眨眼间泪水涟涟。
他捂脸弯腰,泪水自指间滑下,滴落下去晕染一滩水痕。
“莘先生,我……呜……”
无声地发泄许久,毕玉贤的情绪才渐渐稳定,一双凤眸浮肿起来。
他窘迫地抹了把脸,道:“让您看笑话了。”
莘烛瞥他一眼:“还行。”
毕玉贤:“…………”
太丢人了。他轻咳了一声,声线压得极低:“谢谢。”
“感谢我看了场哭戏?”莘烛乐了,饶有兴味地道:“需要我给你点评一下吗?”
毕玉贤:“…………”
毕玉贤无语,木着脸道:“不用了。”
想不到神秘的泉山老板是这种性格,在他面前表现软弱太蠢了。
莘烛笑着摆手:“你有个好妻子,你应该相信她。”
毕玉贤一怔:“莘先生?”
莘烛意味深长地道:“或许比起表露脆弱,她更怕你像个铁人,你不该叫她担心……”
毕玉贤的面相显示他婚姻美满,小有波折只算是生活中甜蜜的调节剂。
不过,他的确是有子嗣早逝的征兆。
系统:“诶,小说中有个情节,只有短暂的两百字。”
“是说燕京毕家最后由二少接手,大少则在祖母去世后带着妻子去周游世界了。”
“书中主要写有人猜测二少做手脚,害了大少夫妇引出麻烦。”
莘烛“嗯”了一声,再打量大少,依旧是长寿的命。
每次被莘先生观察,毕玉贤都陡然一紧,下意识屏住呼吸:“我怎么了?”
轻笑一声,莘烛摆手:“没事。”
双脚踏在地上,毕玉贤有种重获新生的错觉:“莘先生,这边。”
莘烛点头,迈开步伐,身后跟着四只奶娃娃。
毕玉贤嘴角一抽。
好在他们这一行除了这几位,还有一个脏辫小哥和俊秀的青年。
周谨言再次来到燕京,嗅着空气中淡淡的汽油味儿,心态已经彻底不同了。
饕餮宝宝扯了扯他的衣角:“哥哥?”
周谨言微微一笑:“我很好,有事的不是我们对吧。”
“嗯!”饕餮宝宝笑嘻嘻。
坐上加长版豪车回了毕家老宅。
毕家老宅说是老宅,更像小型庄园,在燕京可以说是身份与地位的象征。
貔貅宝宝仔细观察周遭,“嗯,那小山坡野炊挺好呀。”
莘烛忽然想起道:“泉山开个美食街。”
“美食街?”貔貅宝宝眨眨眼,眸子登时就亮了:“对哦,正好毕方说压力太大呢。”
“这样说,我们还可以建夜市,很多员工晚上出来活动一下。”
他仿佛看到了一座金山,眸子亮闪闪的。
貔貅宝宝摩挲下巴,兴奋地道:“老板建个鬼市吧!这绝对是吸收劳动力的好办法呀……”
饕餮宝宝:“…………”
莘烛沉吟片刻,赞许地摸了摸貔貅宝宝的脑袋。
弯了弯眉眼,大佬点头:“可以。”
貔貅宝宝搓爪爪:“那我跟狸力提下,正好要规划新地盘,可以单独划出一块。”
“嗯”了一声,莘烛十足信任地点头:“通知道士协会。”
貔貅宝宝嘿嘿笑:“他们一定很有钱哦。”
抓了抓脸,他捂着嘴:“那我叫泉山员工将没用的东西拿出来……”
毕玉贤:“…………”
毕玉贤:“???”他是佯装失聪好,还是加入讨论?
“大哥你快点!”弟弟沙哑的声音由远及近。
十七八的小伙子跑出来,双眼肿的像两个核桃:“大哥!上楼,崽崽不行了……”
毕玉贤的脸色骤变,顾不上礼仪,如一阵狂风冲上了二楼:“崽崽!”
小伙子紧随其后,边跑边哭:“快点!大哥快点!”
莘烛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还未进入房间,他便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崽崽!爸爸回来了……呜……”
“大哥,你别动她,你轻一点,你!”二少想拉起发疯的大哥。
房间整体装修为粉嫩的公主房,小巧的雕花小家具很精致,床头摆放着五颜六色的娃娃公仔。
然而……先进却冰冷的银色仪器硬生生地破坏了这份美感。
面色青白的娃娃插|满管子,死气缠绕。
床边站着一排脸色难看的白大褂。
床前,泣不成声的一男一女扶着毕玉贤:“大哥,老公,你,你冷静一……”
角落里坐着个神色憔悴的老太太,她嘴唇哆嗦,浑浊的眼在垂泪。
画面定格,暖烘烘的阳光都仿佛褪了色。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整个房间早已乱套,为首的医生艰难地挤出一句话。
毕玉贤双眼猩红,跟看仇人似的:“不,我女儿命不该绝!”
他猛地转过身像猎豹般看向莘烛,如看救命稻草。
毕玉贤:“莘先生……”
简单的三个字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投到莘烛的身上。
默默流泪的老太太“咣当”掉了拐杖,惊道:“是灵?是泉山之灵吗?”
莘烛深深看了她一眼,走到床边拨开毕玉贤:“让开我看看。”
彻底折服,毕玉贤不敢耽搁,退后半步。
“我女儿……”
莘烛瞧了眼宝宝,视线抬起与飘在空中的灵魂对视,又斜睨毕玉贤的妻子。
是个可爱的小家伙,笑起来有酒窝,的确挺像她的妈妈。
毕玉贤紧绷着心弦,循着视线望去。
床上空空如也,他努力睁大眼,依旧毫无所获。
毕玉贤内心有猜测,嗓音沙哑地道:“莘先生在看什么……”
“挺可爱的。”莘烛道:“都出去吧。”
医生救不活也没脸再赖在毕家,他们欲言又止了片刻,最终叹息着离开。
唉,作孽啊。
好好的世家小姐……
等人都退出去,房内就只剩下毕家一家,老太太颤巍巍地道:“求大仙救救我孙女。”
大仙?莘烛眉梢微挑,他可不是仙。
老太太泪流满面,固执地摇头道:“我想为您办供台,求大仙救我家人。”
小白虎眨眼,困惑地看了片刻,摸着鼻子“呃”了一下。
二十年前,他和他哥好像是……
见过这女人,但当时老太太还没这般苍老,人类的时间真的是太过短暂,眨眼一世。
不过那时他的灵识刚恢复,脑子混沌,记得不是很清楚。
他哥做什么了来着?
知道老太太跟自己说话,小白虎义正言辞地道:“我哥哥能救就能救。”
貔貅宝宝诧异地侧头看他:“你认识这位老奶奶吗?”
小白虎简略地解释。
貔貅宝宝眸光一亮,期待地搓爪爪:“你原来有个哥哥?”
小白虎:“…………”
貔貅继续追问:“他在哪儿呢?”
小白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正在喂鱼的白泽打了个激灵,感知了片刻无语地笑了,真是个狡猾的貔貅。
二十年前??毕玉贤内心震惊,他是不是刚刚听到了什么?!
老太太凶巴巴地拍了他一巴掌:“快跪下磕头!”
老太太力气不小,毕玉贤被拍个趔趄。
莘烛乐了:“不必。”
在空中一扯,将女孩的灵魂塞进躯壳中,按了个锁魂印。
毕玉贤看不懂,但见他抓住什么按在宝宝的脑袋上,不禁倒抽一口气。
是灵魂吗?
不,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莘烛指了指娃娃额头的火焰纹印:“情况有些糟糕。”
作者有话要说: 毕玉贤:怎么了?能救吧?
莘烛:可以救。
莘烛:怎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