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
“第一,你发誓不能拿它伤我,第二,你拒绝了我,我很受伤,你哄我,哄高兴了,我自然就还你了。”
顾夜凝背过身去:“我不会哄人。”
“那你喂我吃东西,我总记得你烤野鸟给我吃的滋味。”他指了指地上的那两只白头雀。
顾夜凝看也不看一眼,张嘴就是拒绝:“我不会拔毛。”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季无忧幺蛾子一波接一波,居然变戏法似的变出了一个烧饼来,侧身躺下勾了勾手指:“我这有现成的。”
眼看顾夜凝杵在原地无动于衷,季无忧再次晃了晃她的短剑无声威胁。
别无他法,顾夜凝只好不情不愿的走过去坐下,从他手中抽过烧饼,凶巴巴的命令道:“坐起来!”
“干嘛?”季无忧躺着不动。
“吃烧饼啊,躺着怎么吃,我吐给你吃吗?”
“你要真愿意吐给我吃,我不介意的。”季无忧嘴上犯着贱,身体却老老实实的坐了起来。
“张嘴!”她再次命令。
“啊~~~”
季无忧享受的半闭上眼睛,这时顾夜凝野蛮的把一整个烧饼塞进他嘴里,直接堵到了喉咙眼,趁着季无忧扭过头去吐出来的瞬间,抢过短剑夺窗而出。
等季无忧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本姑娘忙着呢,没闲工夫和你浪费时间,不过,谢谢你帮我找回短剑。”顾夜凝在衣服上粗粗的擦了擦短剑,脚步飞快的离开了河谷地,不带丁点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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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年来头一回,顾夜凝财大气粗的如同楚子逸一般,拿藏在身上压箱底用的最后一块金子换了一匹马。
而且是一匹骨瘦嶙峋的老马。
城郊的老农拿着那一块货真价实的金子的时候,激动的浑身发抖,对着她扬尘远去的背影连连磕头:“救世的观音娘娘下凡了!苦日子终于过到头了!”
可惜顾夜凝一个字都没听见,只一门心思尽快赶去宗门。权衡利弊之下,相对于商其,处境更危险的是萧瑟。
萧瑟功夫不弱,手段却远不及岑陌崖卑鄙,更不如他心狠手辣。
萧瑟与她到底是半个亲人,即便知道岑陌崖有所计谋,她也做不到狠心对他弃之不顾。
她盘算着只要两天之内能赶回来,便不至于耽误了与楚子逸的约定。
她用足了力气抽打着可怜的老马,没日没夜的狂奔在茫茫白色的荒野中,终于在它死掉之前赶到了宗门之前。
老马一命呜呼,顾夜凝来回抚摸着它的鬃毛,心里竟生出几分伤感,想她昔日靠杀猪谋生,如今的心怎这般柔软了。
可她别无选择,只能简单的推了些雪将它盖住,权当殓葬了。
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宗门就在她面前,生死未卜的萧瑟还在等着她。
她握紧了袖中的短剑,恢复了从前高冷孤傲的模样,昂起下巴向宗门高大的山门走了过去。
守门的侍卫认得她,不等她开口,他们便迎了上来:“夜凝姑娘回来了,陌崖君已经在他的屋子里等姑娘很久了,还请前去拜见。”
“拜见?”顾夜凝不禁暗自耻笑:[只知他狗仗人势,却不想如今更上一层楼,学会狐假虎威了。]
离开宗门不过个把月,不仅秋去冬来,面孔也陌生了许多。
从前那些喜欢在她面前侃侃而谈的师兄大多不见了踪影,兴许是生意兴隆,出去跑买卖去了。
不仅如此,宗门的景观和格局也做了变动,陌生的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我出宗门数月,不知宗主可还安康?”她边走边看,步履故作轻松,还随口与身后不知何故一直跟着的陌生喽啰闲聊起来。
那两个喽啰兴许是脑子不太好使,过了老半天才回答了一个“好”字。
热脸贴了冷屁股,顾夜凝依然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继续闲聊道:“宗主平日里这个时候最喜欢在花园里散步了,一会儿你们见了他,劳烦替我带句话,就说我晚些时候去见他。”
“好。”两个喽啰再度给了一样的回答。
顾夜凝和善的笑了笑,慢条斯理的走到岑陌崖的院子前,沉下脸色顿了顿后,推开了门。
机关触发,头顶顿时撒下大把白色的粉末,眼前的景象瞬间变得虚晃重叠。
顾夜凝两腿发软,靠在门上眯起眼睛往里看,只见岑陌崖背着双手有恃无恐的走了过来,脸上的伤疤让他丑陋的面孔越发触目惊心。
他笑眯眯的捏住她的脸,阴森得意的开口:“终于来了,看来你对萧瑟还不算太无情。”
“卑鄙小人……”药效扩散的出奇的快,都不给她挣扎的机会,便两腿一软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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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骨的寒冷。耳边是滴答的水声,水珠滴落在地下的池子里,汇聚到了一起,沿着深不见底的地下河缓缓流出去,冲下山后便是顾夜凝从前与萧瑟一起练剑的瀑布。
顾夜凝昏昏沉沉睁不开眼睛,但是她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自己当下的处境。
她中了岑陌崖下的毒,被困在幽暗的地牢里。
先前那白色的粉末随着她的呼吸深入肺里,贯彻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以至于成了一个软而无力的“废人”。
不止如此,岑陌崖更是嚣张到没有将她绑起来,她中了他的毒,插翅难逃。
她平日里再会说狠话又如何?此时此刻还不是栽在他手里?只要他高兴,一根手指就能碾死她。
这是快感,一个残忍杀手一生追求的快感。
她浑浑噩噩如烂泥般软弱无力,不过稍作动弹,就被岑陌崖看见了。
他一直都在等她醒来。
“醒的比我想象中快了一点。”岑陌崖的嘴巴一开一合,发出惹人生厌的声音。
顾夜凝费劲的睁开眼睛,嗓子干的生疼,用仅存的尊严讥讽道:“都说宗门人行事从不拐弯抹角,做的虽是杀人的买卖,却也光明磊落敢作敢当,陌崖君今日这般下三滥的手段对待同门宗室,难道不怕惹人非议?”
岑陌崖拿着根细长的竹签子剔着牙,将口中残余的肉沫子吐在地上道,抖着腿道:“夜凝师妹此言差矣,我这么做,那可都是为了你好,为了萧瑟好。他对你一往情深,人之将死,我这个做师兄的当然得让他见一见你,这才好死的瞑目不是么?”
说罢,他轻轻一抬手,两个喽啰便押了萧瑟过来,推翻在半深不浅的水里。
萧瑟显然也被用了药,浑身无力,呛了好几口水才勉强坐起来。
“师兄!”她愤怒的试图去扶他,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才站起来,又倒了下去。
岑陌崖如同看戏一般,漫不经心的在石头上坐下来,架着脚道:“你不用白费力气了,你和他一样,都中了宗门的软骨散,软骨散你知道的吧,除非解药,其他无药可解。”
顾夜凝一怔,克制的咬牙切齿的问:“你究竟想做什么?”
“问的好。”岑陌崖连连拍手:“夜凝师妹是个聪明人,我就直说了,其实很简单,你把楚子逸手里的帝陵密钥给我,我把解药和萧瑟给你,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两全其美。”
[原来他也觊觎此物!]顾夜凝掩饰内心的震惊,装蒜道:“什么帝陵密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就不要跟我装模作样了,楚子逸的身份,我摸的一清二楚,你也不可能不知道。当初在夏绻,若非他太狡猾,一转眼就把帝陵密钥藏起来,今日也没这么多麻烦事。”
怪不得那时候他会出现在夏绻,想来就是为了帝陵密钥而去,好一个岑陌崖,无名肖骁,还敢把手伸这么长,也不怕折了!
顾夜凝:“既然陌崖君对楚子逸的底细一清二楚,何不自己去取?大费周章把力气浪费在我和萧瑟身上,怎么都划不来不是么?”
岑陌崖玩味回答:“实话告诉你,即便你不答应,我也还有其他办法弄来,怪只怪我疼惜你,想给你个立功的机会。”
顾夜凝看了看一旁备受折磨的萧瑟,软下态度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宗主的意思?”
岑陌崖:“自然是宗主了,你看看我们这宗门,藏在如此隐蔽的山里,哪里能和繁华的大兴城相比?”
顾夜凝闻之呵呵一笑:“我只听命于宗主,倘若这当真是他的意思,你带我去见他。”
“想见宗主啊?宗主不就站在你面前么?”岑陌崖阴冷而得意的拿手托住自己的下巴,有意将中指上的戒指展现在她眼前。
玄铁的指环上,嵌着冥冥绿光的宝石,戴此戒者,得宗门大权。
冥冥绿光印在顾夜凝的瞳孔里,化作愤怒的火焰:“你怎么会戴上宗主的戒指?宗主他人呢!”
岑陌崖幽幽起身,想了想道:“他啊,他病太多了,脑子也不比从前那么灵活。夜凝师妹你说他年纪一把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人,还要操心天下大事,岂非太辛苦了?我是心疼他,才让他退位颐养天年。”
“你囚禁了他!”
“不不不,老东西桀骜不驯,我怎么可能囚禁的住?我杀了他,没有痛苦,一了百了。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他,若非他对我如此毫无保留,我也不可能有今日。”
宗主从前虽心狠手辣,但到底养育了岑陌崖这么多年,待他不薄,想不到最后却死在自己最信任的人手里,可见岑陌崖有多冷血无情。
顾夜凝怒不可遏,忍不住讥讽起来:“你搞这么多事情难不成也觊觎皇位?就凭你?”
“是啊,就凭我。”
岑陌崖轻轻抬手,外面便进来了一个人,手里拿着两把火钳,夹起火盆里一块烧的滚烫的铁块出来,向顾夜凝走去。
一旁的萧瑟被蒙住了眼睛,嘴里也塞了破布,看不见也说不了话,只能在那里干着急。
“把他的口眼松开。”岑陌崖示意。
萧瑟一重见光明就看见那烧红的铁块在顾夜凝面前摇来晃去,毫厘之间就能把她的皮给烫熟。
“夜凝师妹,你生的这么漂亮,这脸若是毁了实在可惜,我岑陌崖并非不怜香惜玉,这罪,不如就让萧瑟替你受了如何?”岑陌崖有意玩弄他们。
“我受!我替她受!”萧瑟不假思索,声嘶力竭的喊话过去:“师妹,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
说话之余,下人把手里的铁块又回炉烧了烧,铁块在熊熊火中噼啪作响,冒出耀眼的火星,接着又放进水里,呲的一声响后冒出浓浓水气。
这番动作来回重复着,听的人毛骨悚然,任凭心理防线再坚不可摧也会轰然崩塌。
看着他们兄妹情深的样子,岑陌崖感动的热泪盈眶,虚伪的拭了拭眼泪道:“啧啧啧,如此情深意切,真是令人艳羡啊,既然萧瑟这么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那就给他从头到脚烫个遍吧。”
阴冷狂妄的笑声与烙铁的呲呲声如针一般戳在顾夜凝的心头。
她知道岑陌崖一向以虐杀为乐,此间威胁并非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水牢寒冷,萧瑟的额头上却满是汗水,他也是人,也会痛,顾夜凝看着他无畏的模样,难免心疼。
时间分秒流逝,通红的烙铁把周围的空气都灼的滚烫,压抑的让人近乎窒息。
顾夜凝目睹着烙铁缓缓的向萧瑟贴了过去,紧紧的拽着拳头,终于在贴上毫厘之间认了输。
“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