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背上,顾夜凝欲言又止:“你何以这般替我说谎。”
“知你不肯罢休,亦不愿看你被误会、受委屈。”楚子逸双手从背后环上来,牵住缰绳无奈而郑重:“有些事我不便明说,北方局势远比你想象的复杂,你既一心跟了本公子,那便好好呆在本公子身边,本公子也会尽其所能的护着你。只是你记住,切莫像刚才那么显山露水了,毕竟从今往后你要见的人,可不像本公子那般无条件信任你。”
马蹄昂起,随之驾的一声加快速度冲了出去,顾夜凝不明白楚子逸突如其来的叮嘱,只是心里生出丝丝温暖,很是感激。
无论过程如何,她到底是成功留在了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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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气温骤降,顾夜凝骑在马上冷的哆嗦,恰逢楚子逸前倾出身子,拿头靠在她肩上,这才有了些暖意。
他的鼻息无意一阵阵的吹在她的脖子上,酥麻的感觉此起彼伏,这样的感觉,像极了先前大沥城中的那个梦。
她心虚的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随口道:“我们……此行是要去哪儿?”
楚子逸低目扫了眼身前的人儿,见她耳根子莫名红扑扑的,眼底浮起微不可见的笑意,小声回答:“夏绻。”
“夏绻?”
顾夜凝虽从未去过北方,到底也多多少少听萧瑟说起过一些关于北方的事,上至帝都大兴的繁华似锦,下至大漠部族的荒芜粗犷,夏绻二字,却是闻所未闻。
“那是何处?”
“大漠腹地的一个部族。”
“去那里做什么?”她心里打着小算盘,有意引他说出金矿二字。
果然,楚子逸毫不隐瞒,坦言道:“去见金矿。”
顾夜凝不能抑制的激动,自然流露道:“我还从未亲眼见过金矿呢!”
“确非常人所能见。”
那有什么关系,有你在,本姑娘这不马上就要见着了么?嘿嘿……顾夜凝得意的窃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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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不停蹄,三人飞快的穿梭在山林之中,必须在夜色黑透之前赶到附近的村庄,否则就要在林子里陪山野猛兽过夜了。
这样漫长无聊的骑行,终于在赶到一个山野小村的时候才算结束。
这小村小到一眼就能望到底,统共不过七八户人家,毛坯土夯的屋子,断断续续的闪烁着几抹并不兴旺的烛火,在浓重的夜雾下,显得格外萧条凄冷。
楚子逸一行四人绕着村子兜了一圈,发现整座村子里修葺的最好的,竟是一座神庙,墙体稍有歪斜,到底是涂了些颜色的,成了灰蒙蒙的冬日里,难得的一点颜色。
世道艰难,潦倒村民生无所依,鬼神自然成了唯一的精神寄托。
蒙椋冻得鼻涕横流,望着那神庙两眼放光:“老子看那里就挺好,遮风挡雨的,万一半夜三更再有什么上门求死的黑衣人,蒙爷爷还好装神弄鬼吓他们一吓,哈哈哈!!!”
这……
顾夜凝觉得很有必要重新认识这个叫蒙椋的彪形大汉,他平日里不是不苟言笑的吗?今日怎的英勇护她不说,话也多了不少,他是不是还想说,里头的神案上还有贡品可以吃?
她脑补了他爬上神案左右开工把贡品塞进嘴里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出声来,不经意瞥了眼楚子逸,发现他恰好也忍笑着低下眼来。
四目碰撞,彼此心领神会的相视一笑,随即又飞快的分开,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蒙椋君又说笑了,还是找户农家借宿一宿吧,多给他们点银子,也算是一桩好事了。”
楚子逸否决了蒙椋的荒唐提议,问林庭书道:“庭书君意下如何?”
林庭书一如既往的不超过五个字:“那户好,大。”
“行,既然庭书君觉得那户好,我们就选那户。”楚子逸似乎心情甚好,拉着顾夜凝就往林庭书指的那户农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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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说大,其实也不过两间破屋。篱笆长年失修,稀稀拉拉的,只防君子不防小人。
蒙椋眼大无神,无视篱笆直接跨进去,粗着嗓子喊话道:“歪!有人吗!我们几个路过此地,能不能借宿一晚?”
没有回应。
“嗯?”蒙椋皱着眉头探出脖子扒拉着往门缝里瞧:“里头不是点着蜡烛嘛?有人啊!怎么不理老子呐?”
他往肺里吸了满满一口气,提高分贝又要喊,林庭书连忙上前阻止:“小声点,吓人。”
“啊?”蒙椋转过头来,气瘪回丹田,手却没停下来,一掌拍在门上,只听得轰的一声,整个人就被一阵扬起的尘土吞没了。
等尘土重新落下的时候,蒙椋已然成了个灰头土脸的陶俑,而他身后的门则往里倒在地上,裂成了两半。
“鲁莽!”林庭书推开他,往屋子里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头缠布巾的农妇一左一右护着两个幼孩,躲在桌子底下大气不敢出,烛光之下,眼里皆是惶恐不安。
林庭书蹲下来,试探的伸出手以示友好:“莫怕,借宿。”
那农妇满目惊恐,不慎瞥见握着阔刀的蒙椋,身体不由自主的又是一阵发抖。
“付银子,不白住。”林庭书再做努力。
那农妇死死的抱着她的孩子,身子反而缩的更紧了。
油盐不进,林庭书显得有些心灰,这时一个清亮的女声出现在他耳边,笑嘻嘻的蹲下来,手脚并用也爬进了桌子底下。
“你别过来!”农妇终于吓得喊出了颤音。
“好好好,我不过来。”顾夜凝保持着爬行的姿势,冷不丁哽咽起来:“看到大婶身边有两个孩儿作陪,我真是羡慕,不瞒大婶,我也有过两个孩儿,如果没丢的话,也有这么大了,我们这次出门,就是为了找孩子。我们风餐露宿赶了好几天了,好不容易看见有这么个村子,我哥哥一介屠夫是个粗人,杀猪杀惯了,干什么都卯足习惯力气,这才一不小心拍坏了你的门,对不起啊……还请大婶体谅我和我哥哥的悲痛急切的心情……嘤嘤嘤。”
顾夜凝越说越伤心,眼泪直接就落了下来,别说是大婶,连蒙椋都险些怀疑他当真是陪她出门寻子的哥哥。
大婶单纯心软,只觉得蒙椋确实像个屠夫,反而忽视了兄妹俩身形相貌为何异常悬殊的问题,软了心肠放下戒备道:“看看这世道都乱成什么样了,大婶信你,姑娘你别哭了,你哭成这样,你夫君得多心疼啊。”
夫君?这大婶倒是有些意思。一直站在后头看戏的楚子逸不由的挺直了身体,等着看顾夜凝如何编下去。
只见她牵着农妇一块儿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农妇一眼瞧见高大英俊的林庭书,乱点鸳鸯谱说:“总有山匪来抢东西,所以我就误会了,实在对不住。至于借宿,你们不嫌弃就随便住吧,只是我这里就多了一间房,你这个做夫君的不介意就成。”
“不介意。”林庭书面无表情,接的到顺溜。
顾夜凝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也不好揭穿,干脆假笑着勾住他的胳膊,往他身上一靠:“他不介意不介意,多谢大婶。”
大婶见两人如此恩爱,乐呵呵的点点头道:“那我去收拾收拾,太久没人睡了,脏的很。”
“我帮忙。”林庭书自觉跟了过去。
蒙椋自打知晓顾夜凝是楚子逸安排的人后,看她是越看越觉得顺眼,此番轻松摆平了此事,更是不吝夸赞道:“有点本事啊!”
“小菜一碟而已。”顾夜凝得意的挑起眉头。
“我看是撒谎不打草稿才是。”身后冷不丁伸过一只手,蛮横的揽住她的腰肢。顾夜凝一个失控便向后倒进了楚子逸的怀里,只见他冷了张脸,闷闷不乐的把她拖了出去:“马还没拴呢,陪我一起去。”
蒙椋连忙跟上前去:“公子,此等粗活还是让老子来吧!”
“少管闲事。”楚子逸瞪了他一眼。
蒙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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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人怎么这样,放开我,掐到我肉了!”顾夜凝用力推开楚子逸,揉着细腰一脸不悦。
“你是本公子的人,本公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楚子逸没由来的生出怒气,背过双手,凶巴巴的盯着她。
“蛮不讲理,今晚我可是有夫君的人,小心我叫他来打你!”顾夜凝回瞪了他一眼,出言恐吓。
“闭嘴!”楚子逸满掌捂住她的嘴,憋的她透不过气来,情急之下,她干脆张嘴就一口咬了下去。
此举十分奏效,楚子逸一声痛呼,连忙松了手:“你怎么咬人!”
“君子动口不动手嘛。”
不知怎的,楚子逸突然破功笑出了声,小声嘀咕道:“一个女流氓,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君子?”
“呵,你就不怕我这个女流氓,会对你行什么不轨之事?”她顺水推舟,擦着嘴,阴险的舔了舔嘴唇。
“早见识过了。”楚子逸一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深邃的眼眸中印出点点星光,勾着嘴角道:“管你是女流氓也好,财迷精也罢,总之在本公子决定娶妻之前,你休想有什么夫君。”
“凭什么?”她狠狠的踩了他一脚,心想这么好看的人,怎么能无赖到这种程度?
这时,眼前这幅好看的皮囊骤然变大,凑到了她面前直接拿额头撞了她一记道:“这么笨还出来混。”
“说什么你?!”顾夜凝揉着额头,痛的要命。
她气愤的恨不得给他一拳,只可惜他大摇大摆的走回了屋子里,还欠揍的招手道:“还傻站着干嘛,不嫌冷吗?”
“你不是要拴马吗!”她指着他。
楚子逸吹着口哨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这是蒙椋的活,关本公子什么事?”
蒙椋:老子他娘的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