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若翡出了密室,重新配了一条门栓,将门阖上后,他用巧劲令门栓从里头拴上了,方才转身离开,往街市去了。
他回到了卖糖炒栗子的铺子前,适才排队的人群已散去了,铺主刚刚炒好糖炒栗子,朝他吆喝道:“这位夫人,可要来些糖炒栗子?”
他答道:“来一斤罢。”
铺主将糖炒栗子盛入纸袋子中,递给了他。
他给了铺主几枚铜钱,接过糖炒栗子,登时觉得香气扑鼻,一双手暖烘烘,沉甸甸的。
他的运气素来不好,但今日运气不差:其一,苍狴一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其二,他不必排队,便买到了糖炒栗子。
假扮成阿兄之前,每逢秋冬,他几乎日日都要吃上半斤的糖炒栗子,阿兄还曾取笑过他快要将自己吃成小胖墩了;假扮成阿兄之后,他再也不曾吃过一颗糖炒栗子。
他忍不住想阿兄如何了,阿兄平生从未作恶,言行举止全无差池,理当能投生于富贵人家罢?望阿兄勿要再有一个像他这样不争气的阿弟了。
他又忍不住想起了爹娘,阿爹是否会因为亲手打死了他而感到后悔?
但答案于他而言,其实根本不重要,就算阿爹后悔了又如何?他便能起死回生么?他何必对此耿耿于怀?
他是寒露时节来到这个世界的,现如今已是小寒时节了。
他心中百味陈杂,直到见得虞念卿,他才彻底地意识到自己已不是孤零零的了。
是的,上一世即使与爹娘同住一个屋檐下,自从失去了阿兄后,他便一直觉得自己形影相吊。
“念卿,吃糖炒栗子么?”他在虞念卿床畔坐下了。
虞念卿冷着脸,一言不发,见宋若翡剥了一颗糖炒栗子送到他唇边,他侧过首去,对宋若翡道:“你吃一颗,我便吃一颗。”
来到这个世界后,宋若翡未曾吃过一口甜食,闻言,下意识地拒绝道:“我不想吃。”
虞念卿没好气地道:“你不吃,我也不吃。”
他当然知晓宋若翡出于某种原因而抗拒着甜食,可他认为自己待宋若翡过于友善了,对娘亲不起,所以才故意这样说。
“我……”宋若翡将指尖的糖炒栗子往自己口中送,他的右手微微颤抖着,险些捏不住糖炒栗子了,连带着整副身体都颤抖了起来,霎时间,他额上细汗密布,漱漱而下。
“我……”他的羽睫上头盈着汗珠,轻轻一扇,汗珠便纷纷落下,有些划过他左侧眼尾的泪痣,使得他瞧起来好似正在哭泣。
他艰难地松开唇齿,露出了嫣红的舌头来,连这舌头都颤抖着。
他不再迟疑,欲要一鼓作气地将糖炒栗子丢入自己口中,却见虞念卿探过首来,张口叼走了糖炒栗子。
虞念卿吃着糖炒栗子,含含糊糊地道:“又香又甜又糯。”
宋若翡松了一口气,继而不解地问虞念卿:“不是我不吃,你也不吃么?”
虞念卿气焰嚣张地道:“我改主意了不行么?”
其实他是怕自己真将宋若翡弄哭了,才不得已妥协的。
“不是不行。”宋若翡凝视着虞念卿,“多谢你。”
“不客气。”虞念卿抬起首来,与宋若翡四目相接。
罢了,宋若翡毕竟曾救过他的性命,且已脱胎换骨,不再虐待他了,他还是勿要同宋若翡置气了罢?
于是,他冲着宋若翡笑了笑,向宋若翡伸出手去,示好道:“我们言归于好罢。”
宋若翡惊喜交加,他今日的运气果真不差。
他握了握虞念卿的手,虞念卿的手似乎稍微长大了些,很是暖和。
虞念卿回握了宋若翡的手,而后郑重其事地强调道:“惟有我心悦之人对我投怀送抱才是有用的。”
宋若翡辩解道:“我未曾想过要对你投怀送抱,我乃是你的小娘。”
“照你所言,你上回对我投怀送抱便是一场意外了?”见宋若翡颔首,虞念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入了宋若翡,“一抱还一抱,我们扯平了。”
宋若翡怔了一怔,正想着是否要回抱虞念卿,已被虞念卿推开了。
虞念卿抬指戳了戳宋若翡的额头,嫌弃地道:“傻愣着做甚么?快些剥糖炒栗子罢。”
“没大没小的。”宋若翡瞪了虞念卿一眼,才低下首去,细致地为虞念卿剥糖炒栗子,剥好一颗后,他恭敬地奉于虞念卿,“大少爷,请用。”
虞念卿平日里并非大少爷做派,基本上毋庸下人伺候,但他伤的明明不是双手,却甚是享受宋若翡的伺候。
他吃下一颗糖炒栗子,才问宋若翡:“你的伤可彻底痊愈了?”
宋若翡扯谎道:“嗯,已彻底痊愈了。”
实际上,他的内伤绵延多日,仍未痊愈。
虞念卿清楚宋若翡一向爱逞强,不过他端详着宋若翡,看不出任何破绽来,便相信了宋若翡。
他又问道:“苍狴一案如何了?”
宋若翡已答应了李盼娣不会将今日所见透露出去,因而摇首道:“并无进展。”
“哦。”虞念卿不再多问,他的伤口将要长好了,最好苍狴能在他彻底痊愈前,不再造杀孽,不然……不然,这狐媚子定然坐不住,而他却当不了这狐媚子的帮手。
“你且安心养伤罢,勿要挂心这案子。”宋若翡又喂了虞念卿一颗糖炒栗子。
足足吃了十颗糖炒栗子后,虞念卿奇道:“你今日不去找那苍狴么?”
宋若翡含笑道:“嗯,娘亲觉得自己近日关心那苍狴多过于关心你,太过失职了,所以今日娘亲决定陪着你,不出门了。”
虞念卿望住了宋若翡,企图从宋若翡面上找出确凿的古怪之处,却猝然闻得宋若翡道:“你莫不是迷上娘亲了罢?”
“哼,不要脸,我才不会迷上你。”只有我爹爹那种薄情郎才会迷上你。
糖炒栗子不易消化,宋若翡生怕虞念卿吃多了糖炒栗子积食,又剥了五颗糖炒栗子后,便不剥了。
虞念卿正在兴头上,张大了嘴巴,冲着宋若翡道:“啊……”
宋若翡柔声道:“过会儿再吃罢。”
“小气的狐媚子。”虞念卿扯了扯宋若翡的衣袂,“我这几日无聊得很,不是吃吃睡睡,便是看话本,或是自己同自己对弈,狐媚子,我们来对弈罢。”
宋若翡将矮几摆在了虞念卿床榻边,又取了棋盘与棋瓮来,他正要问虞念卿由谁执黑子,却听见虞念卿要求道:“我还要喝四红汤,吃烤年糕与烤柑橘,你快去做给我吃。”
“念卿是在对我撒娇么?”宋若翡摸了摸虞念卿的脑袋。
虞念卿却是恼羞成怒地道:“我才不会对你这狐媚子撒娇,还不快去。”
“好,我这就去。”宋若翡往庖厨去了,先煮四红汤,再烤年糕与柑橘。
少时,年糕与柑橘便烤好了。
他将它们装入了盘子中,又嘱咐厨子看着四红汤,一煮好便送到虞念卿房里来。
虞念卿嗅到了香气,当即笑逐颜开。
宋若翡在虞念卿床畔坐下,将年糕吹了吹,递给虞念卿。
这次的年糕一点都没有烤焦,虞念卿欢快地吃着,抽空夸奖道:“狐媚子,你的手艺进步了。”
宋若翡莞尔道:“承蒙抬举,深感荣幸。”
“咬文嚼字。”虞念卿指着烤柑橘道,“剥给我吃。”
宋若翡剥开烤柑橘,一瓣一瓣地送入了虞念卿口中。
不知为何,虞念卿心里头美滋滋的,若不是有宋若翡在场,他定会在床榻上扭成一尾蚕。
他吃罢烤柑橘,执起黑子,将黑子放于最中央,即“天元”。
一炷香后,一人一妖尚未分出胜负,小厮已将四红汤端来了。
虞念卿一面饮着四红汤,一面与宋若翡对弈,一不小心着了宋若翡的道。
“诡计多端的狐媚子。”他不满地欲要将自己落错的那一子收回来,突地被宋若翡扣住了手腕子:“念卿,你该当愿赌服输。”
“是你耍诈。”虞念卿与旁人对弈从来都是愿赌服输,但面对这狐媚子,他却想抵赖。
宋若翡严肃地道:“念卿,兵不厌诈。”
右手被宋若翡扣住了,虞念卿松开调羹,用右手在棋盘上一抹,所有的棋子都乱套了。
宋若翡见虞念卿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凭借着过人的记忆力将全数的棋子放回了原本的位置上。
虞念卿顿时从沾沾自喜变得垂头丧气,控诉道:“狐媚子,你欺负我。”
宋若翡失笑道:“就欺负你,你能奈我何?”
虞念卿不满地道:“哼,嚣张跋扈的狐媚子,有朝一日,我要让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哪里嚣张跋扈了?我不过是要你愿赌服输而已,输不起的小赖皮。”宋若翡刮了一下虞念卿的鼻子。
虞念卿张口咬住了宋若翡的指尖,抗议道:“我才不是小赖皮。”
宋若翡敷衍地道:“对,你不是小赖皮,你是大赖皮。”
这宋若翡的指尖上有一丝柑橘的香气,让虞念卿陡生恍惚,恍惚得甚至想用舌尖去舔/舐这指尖。
所幸,他及时回过了神来,接着,他猛地松开了宋若翡的指尖,瞧着局势道:“处处是死局,我已被你堵死了,好罢,我认输。”
“念卿真乖。”宋若翡发问道,“还要再来一局么?”
虞念卿大声地道:“要,下一局我定要将你打个落花流水。”
宋若翡老成地道:“小念卿,有胜负欲是好事,但话不要说得太满。”
被宋若翡料中了,这第二局虞念卿又输了,虽然输得较上一回漂亮些。
宋若翡看着萎靡不振的虞念卿,落井下石地道:“娘亲忘记告诉小念卿了,赌注是小念卿,娘亲若是赢了,小念卿不许在伤好透前,下床榻,小念卿别以为娘亲不知道你每日都会偷偷下床榻复健。”
虞念卿反对地道:“赌注哪里有分出胜负了再说的?”
“听话。”宋若翡补充道,“还有一个赌注是娘亲若是赢了,便可任意捏小念卿的脸。”
话音尚未落地,他已伸手捏住了虞念卿气鼓鼓的双颊。
“阴险狡猾的狐媚子。”抗议归抗议,虞念卿却并未将宋若翡的手拨开。
宋若翡捏了好一会儿,才心满意足地道:“令人爱不释手。”
虞念卿向宋若翡摊开手掌:“捏一下一枚铜板,你刚才捏了那么久,我便客气点算你一两银子罢。”
宋若翡没想到虞念卿会这样说,故作震惊地道:“堂堂虞府大少爷竟然要卖脸求荣。”
虞念卿催促道:“又不是卖给别人,不打紧的,快给钱。”
宋若翡向虞念卿确认道:“所以我不是别人?”
虞念卿理所当然地道:“你当然不是别人。”
宋若翡笑了笑,从衣袂中取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朝虞念卿亮了亮:“一两银子等于一千枚铜钱,一百两银子等于十万枚铜钱,所以我可以捏十万下。”
虞念卿抢走银票,藏了起来:“哪里有一百两银子?我怎么没看见?”
“小念卿又耍赖。”宋若翡一把抢回了自己的银票,“一百两银子在这儿。”
虞念卿继续耍赖:“这银票明明是我的。”
一人一妖说话间,突然落雪了,郓县地处南晋中部,不常落雪,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宋若翡捏了一下虞念卿的左颊,提议道:“我抱你去看雪罢。”
“嗯。”虞念卿颔了颔首。
宋若翡掀开虞念卿身上的锦被,为虞念卿穿妥了衣衫,然后,将虞念卿打横抱去了暖阁,并将遮住了窗户的帘子卷起,进而将窗户打开了。
“第一场雪便是新雪,不知新雪今后会如何?”李新雪被迫与李盼娣乱/伦了,李新雪从未对他提及过,但可想而知,此事必定对李新雪造成了巨大的伤害,李新雪还因为香韵而失去了右腕。
虞念卿听见“新雪”两个字从宋若翡口中吐出来,立即沉下了脸来,阴阳怪气地道:“他不是你的面首么?你养着他,日日与他你侬我侬便是了。”
“嗯,新雪曾是我的面首,但我与他从不曾逾矩,从前不会,今后亦不会。”宋若翡将虞念卿的头发抓成了鸡窝头,“所以念卿不必担心娘亲会因为新雪而忽视了你。”
虞念卿一口气道:“我才没有担心,我根本不会担心,我有甚么必要担心?”
“那就好。”宋若翡指了指窗外,“雪大了。”
如兰来送祁门红茶,乍然见得虞念卿顶着鸡窝头,不由暗笑。
而虞念卿自己则颇为自在地一面赏着雪,一面饮着祁门红茶。
次日,雪还未停,满目的银装素裹。
为了不让程桐发现异常,宋若翡运息一个大周天后,便往刘府去了。
以免被那苍狴钻了空子,程桐几乎一直在刘府。
宋若翡进得刘府,收起油纸伞,一见到程桐,便发问道:“那案子可有进展?”
程桐摇首道:“并无进展。”
“不知何时才能有进展?”宋若翡蹙了蹙眉,“我去找那苍狴,若有任何发现,再禀报程大人。”
程桐批阅罢一本公文,客气地道:“那便劳烦虞夫人了。”
宋若翡出了刘府,四处走了一圈,便回虞府,继续修炼了。
——目前,渡佛草遥不可及,他手头又没甚么灵丹妙药,要治愈内伤,惟有好生修炼。
三日后,天灰蒙蒙着,早起做早膳生意的马六打着哈欠,打开铺子门,洗净手,方要开始剁肉馅,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一个黑洞洞的东西。
出于好奇,他向着那个东西走去,为了防身,他手上还提着剁肉的刀。
稍稍走近些,他才发现那个黑洞洞的东西乃是一只酒缸。
酒缸该当飘出酒香来才是,但这酒缸居然恶臭熏天,较茅厕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掩住口鼻,恶心得正要走开,竟听见酒缸里头传出了声音来:“救……救……命……”
救命?
他应当没有听错罢?这是人的声音?这里头有人?
他正思考着,有一行人经过,他唤住了那人:“你听听,这里头是不是有人在呼救?”
那行人听了听,面色一白:“还是报官罢。”
马六连声附和道:“对对对,还是报官罢。”
他赶紧放下刀,去了官府,击打鸣冤鼓。
一衙役开了门,问道:“出何事了?”
他据实报告道:“街上有一只酒缸,里头有人。”
街上有酒缸不稀奇,但里头有人便可能是一桩案子了。
是以,衙役赶紧带着马六,去刘府禀报了程桐。
程桐带着衙役跟着马六,到了街上。
酒缸前面已围满了观客,不是对着酒缸指指点点,便是窃窃私语,由于太过恶臭,无人愿意搭救其中的受困者。
程桐越过观客,到了酒缸前头,其中满满都是排/泄/物,里头的人露出了半个脑袋,看不清容貌。
他乃是朝廷命官,不能与寻常百姓一般怕脏,故而,他一把将此人从酒缸中提了出来。
观客们吓得连连后退,唯恐弄脏了自己的衣衫。
程桐定睛一瞧,此人竟然是刘举人,虽然面孔又脏又肿,布满了咬痕,但确实是刘举人。
刘举人正苟延残喘着,拼命地睁开了双目,好容易才辨别出眼前之人乃是程桐。
他此前想着要联系与自己交好的朝廷命官,将程桐除掉,再将宋若翡收归自己所有,岂料,他经历了一番磨难后,反倒被程桐救了。
“救命……”他顾不上自己的颜面了,反正他这副惨状已没有丝毫颜面可言了。
不知是谁人,猝然出声道:“是刘举人!”
观客们先是大吃一惊,后是幸灾乐祸。
“原来是刘举人。”
“好恶心。”
“这刘举人好像被做成人彘了。”
“是哪位大侠替/天/行/道?实在是这郓县的大恩人。”
“是谁想出了这个好主意?刘举人平时高高在上,现下不过是个沾满了屎尿的人彘。”
“活该,平日里作威作福,真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了。”
“听说刘举人那儿子前阵子死了,刘家要断子绝孙了,痛快!”
“刘举人就配这样的下场。”
……
天色已大亮,李新雪正在净面,听闻动静,下了楼去,视线穿过人群,一眼便看到了刘举人。
他已许久不曾见到刘举人了,脑中一下子便窜出了去年那件事——当时,他还唤作“芙蓉”,一日,他正准备出门迎客,齐嬷嬷却将他送到了百花楼。
在百花楼伺候亦可,但紧接着,他却意外地看见了自己的五妹李盼娣,自从李盼娣被卖入百花楼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她。
面前的李盼娣浓妆艳抹,一脸媚笑,与他记忆当中的李盼娣判若两人。
他又痛心又无奈又觉得这是不可避免的,他本能地别过眼去,其后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做。
俩人多年不见,李盼娣大概已忘记他的长相了罢?
只要他不露出马脚,李盼娣便不会认出他。
客人显然是要他与李盼娣一同伺候,熬过这一回,他便可回暗香阁了。
他正如是想着,刘举人进来了,指着他与李盼娣道:“你们俩上床榻去。”
他心里不情愿,但没法子,只得上了床榻。
暗香阁自然不是甚么好地方,但凡入了暗香阁,须得逆来顺受,不然便是非打即骂,想来百花楼亦不可能是甚么好地方,不会慷慨地给予他拒绝的权力。
李盼娣亦上了床榻,她当然认出了自己的哥哥李狗剩,但她并未戳破。
兄妹俩皆以为刘举人是要他们一同伺候,未料想,刘举人竟是兴致勃勃地道:“开始罢。”
刘举人虽未言明,可兄妹俩已领会了他的意图。
烟花之地中多得是不将他们这些人当作人看待的客人,但是从未有人提出过如此丧心病狂的要求。
李狗剩状若不解地道:“敢问举人老爷是何意?”
“莫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开始罢。”刘举人迫不及待地道,“快些。”
李狗剩惊骇地道:“不可。”
“有何不可的?”刘举人拿出了一把匕首来,抵着李狗剩的咽喉,“举人老爷说可,就是可,容不得你这个荡/妇说推三阻四,你倘使不肯,老朽便将你们拖出去,剁了喂狗。”
李狗剩不言不动,被刘举人的匕首刺入了咽喉,鲜血流下来,逼得他不得不就范了。
他看着禽兽一般的自己,瞧着紧闭双目的李盼娣,陡然意识到李盼娣早已认出了他。
兄妹俩心照不宣地佯作不认识对方,在刘举人的威胁下,去十八层地狱走了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