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林宴,顾名思义,就是琼林中赏花的宴席。
最初,琼林宴是万剑宗内部长老们共赏琼花的修行交流会。
后来随着门派的一步步壮大,直到万剑宗达到如今这中原第一门派的地位,这琼林宴就成为了各派交流的盛宴。
在琼林宴上,各派都会派出一到两位颇负盛名的长老。当然长老们都是修为高深之人,自然不会在演武台上切磋。
这时候就会由各派所带去的优秀弟子,在这琼林演武台上演习和比拼,来彰显各派的实力底蕴。
林颜作为万剑宗掌门的唯一一个女弟子,修为也算是排在最末,她自告奋勇地要负责办好这个琼林宴。
其他门派的吃穿用度、衣食住行,人数清点、请帖发放等,宴会前、中、后期的事情,都由她负责指挥。
明日就是琼林宴了,林颜激动又忐忑地在房间内梳理着流程和安排。
她小心翼翼地在脑子里说了一句:“前辈,你觉得我做得还行吗?”
片刻,脑中一个悠悠的女声传来:“不错,在我的教导下,你越发进步了。”
没待林颜高兴,那声音又恨铁不成钢地道:“但是以你这水平和能力,又何时能帮助我去除掉那仇人呢!”
林颜有些沮丧,弱弱地说:“您只记得当初是个十二岁的少年,如今过去六年,也就是个十八岁的男子。可十八岁的男子何其多,我又怎么去找呢?”
女声一思及此,似乎怒气冲天,却又暗自压抑下来,那声调诡异又柔和:“我当初在自毁□□之时在那人身上刻下了印记,若我见到,一定能认出来,将他挫骨扬灰,以解心头之恨!”
林颜被这恶毒的话吓了一跳,却又不敢多言,只得低头喏喏应着。
“如今我与你神魂合一,命脉相连,你可别想打别的主意。”女声嘻嘻地笑着,似乎是嘲笑她的弱小。
林颜眼眶渐湿,有些哽咽地道:“我知晓的,连墨夜师兄也不曾告诉。”
这时,女声突然打断了她,警惕地道:“不许哭了,有人来了。”
林颜胡乱用衣袖抹了把脸,门就吱呀一声响了。
墨夜推门进来,却猛地看见林颜眼眶微红,忙道:“颜颜,你怎么了?谁给你受委屈了?”
林颜一抹眼眶,挤了个笑容道:“不是,是方才飞虫进眼睛了。”
墨夜却没放下心来,三步并两步上前道:“颜颜,你是不是负责琼林宴累着了,还是谁不听你的吩咐了?”
听见墨夜最后一句话严肃而有些冰冷,林颜怕他真去找他人麻烦,赶紧道:“不是不是,你还不相信我的能力嘛,我能把宴席布置好的!”
墨夜抚摸着她的头,宠溺地解释起来:“我自然相信我家颜颜很有能力了,不过这次琼林宴与以往不同,会有大事发生。”
顿了一下,他犹豫不决地询问了一句:“颜颜要不...避一避?”
林颜自是不同意,且琼林宴这么一个寻人的大好机会,就算她愿意,她体内那个神魂也不会愿意。
墨夜一向最吃不住林颜,只得叹了口气,拿出了好些法宝塞给了她,嘱咐她一定要万分小心。
...
日光柔洒,琼花盛开,正是应时好景。
如雪如云的花朵在空中随风飘着,甚是好看。
琼林旁的空地上已站满了人,还分城按派地各自站成一堆。面朝演武台,各大门派弟子纷纷站定,相谈胜欢,却是都在等待着各派的长老到来。
过了一会,天上几道光闪过,眨眼间便是数十名身着仙服玄裳的长老从各自的飞行法器上下落,衣衫飘飘地落于平地,端的是仙姿飘飘,正气凛然,别有一番气魄。
各派长老衣着虽各不相同,却都精致巧妙,姿容气度也远胜常人。
诸派长老到齐,寒暄几句后,宴会开始。
看着各派弟子在演武台上比拼和演练,万剑宗掌门作为东道主,笑呵呵地与安排在他身侧的灵佛宗宗主寒暄了起来。
“后生可望啊,您宗门弟子各个不俗,真是羡煞我等啊!”万剑宗掌门司徒略带笑意地看向灵佛宗宗主。
灵佛宗宗主微笑回复:“您过奖了。”
却没有寒暄回去,夸一夸万剑宗弟子。
司徒碰了个软钉子,噎了一下,却丝毫不以为杵,继续搭话:“对了,据说您宗门最近来了个颇有盛名的年轻人,怎么没一同来参加这琼林宴呀!”
灵佛宗宗主依旧面带微笑:“小友只是暂居我宗门,关于小友的行踪,贫僧自是不知。”
司徒哈哈地给自己打了个圆场,内心却是气愤恼火起了。
这老匹夫,真是油盐不进!
他看着演武台陷入了沉思。
难道是他的预测出错了?不应该啊!
司徒本想着,若是那灵韵公子在宴会上借灵佛宗之名出席,那他就当场瓮中捉鳖,扣个魔族间谍的罪名,如果顺利的话再给灵佛宗扣个里应外敌的过错;若是那小子偷偷入宗,便用那布置好的陷阱和人力困住他,再以擅闯门派为由给抓起来。
可是,这宴会都开始了,为何那灵韵公子依旧按捺不动呢!
司徒多次与部署武力的墨夜联系,扫视和查看入会名单,却发现那人始终不出现。
他固若金汤的陷阱与屏障就像是个笑话。
司徒的内心由一开始的镇定自若,到慌乱不已,又到愤怒失衡,但表面上却依旧是谈笑风生、儒雅翩翩。
就在他焦急不已之时,突然,一阵风吹来了。
淡淡的冷香夹杂着琼花的清香,随着大风卷起了地上的花瓣,迷了人眼。
如雾似幻,如云似雪。
随着这阵风一同飘来的,还有那悠扬的笛声。
笛音婉转,却在众人眼前描绘出一幅幻梦。
初始音色柔柔,渲染出暖色调的画面,一家四口温馨美满。
而后乐声渐上扬,活泼而欢快,似是谁家少年郎年少得志、初现锋芒。
在这欢快的曲调中,却暗藏冷意。几个不和谐的音符若隐若现,杀机暗藏。
随之而来的一连串的凄楚之音不断往复徘徊,夹杂着无尽的恨与苦,悲与哀。
墙倒众人推的苦楚,颠沛流离的凄惨,仇人磨刀霍霍的惊惶,前途渺茫的迷惘...
再后来是苦心孤诣的潜伏,动心忍性的磨炼,是濯清涟而不妖的中通外直,是污浊泥淖中盛开的一株青莲。
最后是佛音浩淼,空荡回响。当初那个鲜衣怒马的天才世家少年,哪怕经历万般磨难,却依旧愿以此身为炬,燃尽一切,破除暗夜的黑。
这般破而后立,连天神也为之垂怜。
一曲荒凉,万般皆是空。
这般热烈而圣洁的情感,深切地感染了众人。
演武台上打斗的修士们停住了,台下跃跃欲试的少年们僵住了,寒暄交流的长老们默然了。
就在这静默的片刻,一袭月色长袍翩然缱绻而出,立于那演武台前最大的一棵琼树之下。
风拂落琼花,落满肩头。
雪花般的云朵飘落在清冷如雪的公子身上,那般轻柔地飘落,仿佛怕惊扰了一个不存于世间的美梦。
是谁家少年曾风华无双,可与日月同辉。
又是哪家公子再次重归中原,名动中原,却是当年桀骜不再,满目慈悲动容。
乐声虽停,却余韵绕梁,莫名的情愫涌来,众人眼眶都不禁湿了。
*
司徒第一个从音乐与佛音编织的幻象中醒来。他慌乱极了,欲先声夺人:“不请自来,扰乱人心秩序,快将他拿下!”
他声音落地,事先埋伏好的伏兵却迟迟未出。
司徒内心咯噔一下,转而向场内沉声开口:“这歹人曾在城外袭击我万剑宗弟子,如今又闯入琼林宴惑众,乃魔教弟子,其心可诛,还需我等齐心合力制服啊!”
众位长老静默不语,却也保持几分警惕。弟子们纷纷祭出法器,场面一触即发。
琼树下的公子却丝毫不惧,孤身玉立。
眉目如画,满目悲悯,浑身若有似无地闪着金光,给人宁静祥和之感。
月色长袍,眉心朱砂鲜妍,气质清冽而雅致。
回过神的年轻修士俱是恍然大悟。
“是灵韵公子!”
不知是谁惊呼一声。
树下男子依旧立着,不为外物所动容。
随即,他缓缓看向司徒,眼眸明暗难辨,波涛汹涌。
“在下司彦,原四大家族之首司家家主司奕之独子,黄梅派教主门下弟子灵韵,今日前来讨伐当初灭我族门之人,十恶不赦的老贼司徒!”
满座哗然。
其他门派的长老见有戏可看,且不关己事,自是不会上前自寻麻烦。
更何况,这万剑宗为中原之首已有数年,他们都觉得,是时候换换了。
其他年轻弟子存有对传言中人的好奇崇拜、对方才笛音的感同身受,迟疑片刻,也只杵立一旁,静静候着。
司徒左右望望,三个心腹弟子迟迟不见,伏兵也尽数不见。
他恼羞成怒,正欲上前斩杀,却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司徒趔趄一步,半跪着勉力支撑自己,却正好朝着司嫣的方向,就像在下跪谢罪一般。
司嫣微微一笑,声音空灵飘渺,似下一刻便登仙而去:“司徒老贼,黄粱美梦该醒了。”
舞台已拉开,好戏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