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风道人讲完课就到了晚饭时间。
凌云渡一日只供两餐。筑基的弟子还不能辟谷，一下课就争先恐后涌向饭堂。
沈沐刻意放慢整理的速度，等弟子们都走光了，才递给小白一把药丸。
龙骁野接过，吞进嘴里，忽而眉头一皱，盯着沈沐手里的药瓶看。
沈沐故意把药瓶的标签转到正面。
“玉露洗髓丹”五个字写得明明白白。
他吞得那么快，应该吃不出来吧？
沈沐面不改色地看向徒弟。
龙骁野：……
你是不是当我傻？
然而他刚才吞得太快，吐是吐不出来了，只好强忍着怒气问：“你给我吃的什么？”
沈沐：……
沈沐讪笑两声，老实交代：“牛乳片。”
龙骁野眉头皱得更深。
沈沐连忙解释：“牛奶补钙，小朋友要多喝。我见你不喜欢牛奶的腥味，就给你换了个花样。”
居然又是哄小孩子的伎俩。
可龙骁野愠怒之中却不知为何生起一丝隐隐的欢喜。
罢了，这货脑回路不同于常人。若不顺着他，还不知会闹出什么花样。龙骁野大人有大量地宽恕了沈沐。
龙骁野：“既然你这么想带我吃凡间食物，那我就勉为其难陪你去一次饭堂吧。”
沈沐：……
沈沐一点都不想去饭堂。他怕被饭堂大娘当众认出来，从此再也不能混在弟子堆里蹭课。
可小白要去，他能忍心拒绝吗？
沈沐咬咬牙，给自己戴上一个幂蓠。薄薄的一层白纱顷刻间遮住了原本风华绝代的容姿。
龙骁野修眉微挑，十分满意他这番“内外有别”的打扮。
凌云渡弟子三千，没结丹的占一半。饭堂里乌泱泱地挤满了人，等候打饭的队伍起码拐了十几个弯。
沈沐努力在人堆里寻找，终于在角落里看见胖虎。
沈沐拉着小白挤过去，掀开幂蓠跟胖虎打了个照面。
胖虎热情地站起来：“沈师兄，一起坐。这个点很难找位置。”
沈沐一看就知道胖虎是来占座的，高兴地点头：“我去打饭，你帮我照看下小白。”
龙骁野一脸不高兴。
沈沐弯下腰，揉了揉他的脑袋：“这队伍没半个时辰排不到，你先坐这儿等我。”
龙骁野：所以为什么要来吃饭？
沈沐说完就冲向队伍，龙骁野连个表示拒绝的机会也没有。他气哼哼地瞪向那个答应要照看他的凡人。
胖虎虎躯一震，一股前所未有的威压差点把他压趴在地上。
胖虎吞了吞唾沫，委委屈屈地缩在角落里不敢动。
饭堂的长条凳子对五、六岁的孩童来说，显得有些高。龙骁野蹙了蹙眉，那凳子瞬间变矮了一半。
龙骁野大喇喇地坐上去，顺便把桌子也变成他刚好能够着的高度。
胖虎终于忍不住问：“小白，你好厉害，师从何人？”
龙骁野沉默了许久，久到胖虎以为他不会回答时，龙骁野幽幽道：“巫蛊神君沈沐。”
哗啦啦，原本挤在两人周围的弟子一下子全都逃开了。
胖虎眼睛都瞪圆了：“你，师尊，是，巫蛊神君？”
龙骁野没再理他，轻飘飘地扫了胖虎一眼。
胖虎直觉得背后汗毛都竖了起来，再不敢发出一个字。
片刻之后，沈沐欢欢喜喜地端着个托盘回来，走近了才察觉气氛不对。
胖虎像个掉了毛的鹌鹑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脖子里，方圆几尺内一个弟子也没有，小白倒气定神闲地喝茶。
沈沐快走两步上前，低声问：“小白，你没闯祸吧？”
龙骁野挑眉看他，一脸无辜。
沈沐指了指胖虎：“他怎么抖成这样？”
龙骁野笑：“因为他知道了我师尊是谁。”
沈沐手一抖，差点没把托盘摔了。
龙骁野好心地扶了他一把，忍笑：“不是说要排很久队吗？”
沈沐定神：“多亏沁云宗的女修。”
沈沐一路上赞叹了无数遍。凌云渡真是人性化，居然有女弟子专用通道，排队的人几乎没有。
而沁云宗的女修似乎特别乐于助人，一看见沈沐就抢着帮他买饭。也不知隔着幂蓠怎么认出来的。
买完饭，沈沐又撞见了余少游。于是就带着上官玉和余少游一起过来。
上官玉老远就对着龙骁野盈盈而笑。
可龙骁野眼里只有沈沐，旁人一概无视。
上官玉朝龙骁野笑了半天没反应，只好借胖虎过桥。“裘师兄不介意我一起坐吧？”
第一次被上官玉叫师兄，裘胖虎立马回魂过来，咧开嘴笑：“不介意，不介意。”
余少游冲过去，往他嘴里塞进一个馒头：“上官玉好不容易主动跟咱们交朋友，你别傻笑把人吓跑了。”
裘胖虎用力点头。
余少游：“哪个混球把桌子变得这么矮？”
胖虎使劲拉他的袖子，用眼神示意：那混球你得罪不起。
余少游浑然不知，有心在上官玉面前表现，便高声念动咒语想把桌子变回来。可他接连试了两次都没成功。
上官玉脆生生地开口：“余师兄不用费力了。正好我也嫌桌子太高，还要感谢白师弟呢。”
余少游：……
余少游正是年少气盛的年纪，早在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上官玉。眼见对自己爱答不理的高冷小妹妹对别人一口一个师弟，余少游看龙骁野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敌意。
龙骁野正为沈沐见谁都亲近而感到气闷，遇上余少游这不知死的，便暗中施了个法术。
余少游忽然扬起手掌，狠狠扇在自己脸上。
“我是混球，我才是混球……”
沈沐一猜就知道是小白捣的鬼，朝他摇了摇头。
龙骁野却不理他，好整以暇地托着脑袋欣赏余少游打脸。
“啪啪啪”的巴掌声引得弟子们纷纷看过来。一个高阶弟子隔空施了个法咒却没能阻止余少游自虐，灰溜溜地跑了。
沈沐用目光地恳求小白。
为了个外人求我？
龙骁野更生气了，“蹭”地一下站起，收了法术扬长而去。
沈沐赶紧去追。
“小白，你等等我。”
龙骁野脚步更快：“你有他们就够了，何必来追我？”
沈沐：……
吃味儿？什么情况？
沈沐把这一天的经历捋了一遍，很快就明白了结症所在。小白定是觉得自己与旁人亲近忽略了他。
啧啧，独占欲可真强。
沈沐：“小白，师尊有你一个够了，不会再收别人为徒的。”
龙骁野停下脚步：“真的？”
沈沐：“当然。”难道再收个欺师灭祖的龙骁野吗？
龙骁野兀地勾起唇角，任由沈沐牵了他的手。
第二天，沈沐照旧带着小白去蹭课。
这回沈沐有了经验，早早地占好风水宝座，并准备了一大袋爆米花。
弟子们三三两两地走进来。可大家宁愿坐第一排，都没人坐到他们身边。
沈沐察觉到气氛不对，朝裘胖虎打眼色询问。
裘胖虎低下头，假装没看见。一旁的余少游则愤愤地回瞪了沈沐一眼。
不多久，迟风道人走进学堂，目光凌厉地扫了眼突兀的两人，便又视若无睹地讲起了课。
迟风道人的课都是些入门功法，龙骁野早就倒背如流。他十分纳闷自己是犯了什么蠢，才会答应沈沐来学堂的？
百无聊赖，龙骁野只好偷看沈沐记笔记。
别人都是用蝇头小楷，只有沈沐用的炭棒。写得丑不说，还弄自己一手黑灰。
看着沈沐歪歪斜斜地写下“妖兽等级：天地玄黄”，龙骁野终于忍不住露出“这也要记？”的表情。
沈沐全然不觉，秉持着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的小学师训，写了满满十张大纸。
直到下课很久弟子们都走光了，沈沐才写完最后一个字，长舒一口气。
龙骁野戏谑：“少记了两个字。”
沈沐认真求教：“哪两个？”
龙骁野：“——下课。”
沈沐：……
沈沐：“你饿不饿？我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龙骁野：“不要阳春面，也不要牛奶、奶片，总之任何跟奶有关的东西都不要。”
沈沐：“好好好，祖宗。你说吃啥就吃啥。”
龙骁野兀地笑了，直晃晕了沈沐的眼。
两人有说有笑地回辟邪谷，走到半路，裘胖虎追上来。
“沈师兄，迟风老师请你去一趟。”
沈沐停下，问：“知道什么事吗？”
裘胖虎气喘吁吁，黝黑的脸蛋透着一抹不自然的红。
“我，我也不知道。你去就是了。”
沈沐：“正好我也有问题想要请教老师。小白，一起去吧。”
龙骁野：“我不去。听他絮絮叨叨一天了，困得很。”
裘胖虎面露喜色：“老师只请沈师兄一个人去。”
龙骁野瞥他一眼，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沈沐：“小白，你认得路吗？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再去找老师？”
龙骁野摇摇手：“不用。”然后便一个人走了。
沈沐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颇有种孩子大了不要娘的错觉。
沈沐跟着裘胖虎去找迟风道人。
龙骁野走出没多远，突然转身：“都滚出来。”
阴影里迅速出现一群人，将他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