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英重新书写的信函,措辞很委婉。说是自家表姐与潇清欢早有婚约,现下两人都不在了,想要给他们合葬,希望泽世光能够交还潇清欢的尸首。
尹横在一旁看着,很是不满,又怕自己说了什么惹恼莲英,只能含混嘟囔了半天。
莲英却一边写着信,一边强行压下自己的心绪,难得好气儿地给尹横解释起来“自古成王败寇。如今潇氏荡然无存,我以颜面、身份这些理由向泽世光要人,根本打动不了他和他的幕僚们,毕竟泽世光是个小人,小人连自己的脸面都不顾,哪里还会顾及别人的。甚至还会觉得若是应我所请,反而落了他泽氏的面子呢。”
莲英写下落款,盖了印,又拿了新的纸张,抄了一遍放在一旁,这才将书信叠好,装进了信封。又抬头看着尹横,继续说道“强硬威胁也没用,泽世光自恃泽氏强大,根本不信我真敢去抢。甚至巴不得我去抢——趁机给我扣个刺杀他的帽子,把我除了,岂不是遂了他意?就算不能真的除掉我,用来作为攻打长州的借口,也再合适不过。这样想来,有了这么一个能够激怒我的机会,换你是泽世光,更加不会轻易放过清欢的尸体了吧?”
尹横听了气得鼓起腮帮子,像一条金鱼,气得把自己嘴唇都咬破了。可莲英说得确实在理——这就让他更气了。
“所以啊,我得动之以情。给他一个台阶下。”莲英把信交给尹横,“这封不是公函,而是私信,你告诉尹默,想办法先去见冷月寒,尽量把穗合表姐殉情的事情描绘得凄美。去见泽世光的时候,也放低姿态,不要说是去要尸体,我们只是想为有情人求一个死能同穴。记住了吗?”
尹横没接信“家主,你换个人派去吧。我不去。这也太憋屈了!我莲氏,我莲氏就是被人打残了的时候,也没受过这个窝囊气呀!”
莲英冷笑一声“师姐教过我一句话,你想不想听?”
莲英口中的师姐,必然是雪千影了。这群师兄弟,哪个不怕她?既然莲英这么说,那肯定是要听一听的了。
“师姐说,收回来的拳头,打出去才更狠。”
尹横眼睛亮了,抓起书信“我就知道,家主一定还有后手,对不对?”
莲英含笑点了点头。
尹横将信收好,站起身,对着莲英行礼道别“家主放心,这趟差事,我和堂姐一定能办好!”
“你记着,”莲英也站起来,走到尹横身边,“千万不要与泽氏冲突,办得成就办,办不成也不要纠缠。若是泽世光明确表示不答应,你和阿默就赶紧撤回长州,一刻也不要耽搁。记住了吗?”
尹横仔细地重复了一遍莲英的话,确认自己没有疏漏。又交代了一些莲康那边需要有人接手的琐事之后,就赶往炎州去了。
谷覎 尹横走后,莲英找出两个平日里文笔不错、又爱看话本爱看戏听书的师姐,将自己抄下来的书信给她们看,命她们今日之内务必以潇清欢和金穗合的故事为蓝本,写出一个凄美哀艳的话本子来。
两位师姐不辱使命,将故事写得千回百转,分外催泪。更是在莲英的授意下,连两人的名字和身份都没有隐藏。
待话本写好,莲英又命心腹将白鹤最好的说书先生全都召集到莲氏家宅,每一个都赠予重金,之后将写好的话本草稿分给他们,让他们把这话本宣扬出去。又将话本的草稿传给各地商行和寮署,命他们不惜酬金、如法炮制。
莲家主只有一个要求五日之内,从草原到东海,只要有人的地方,就要有人讲说这个话本。
十一月二十七,尹默带着亲笔信先去求见了冷月寒,姿态放得极低,将金穗合的事情说了一遍,又再三陈情莲英所请。冷月寒倒还算坦诚,直言暴尸这事儿自己也是不赞同的,奈何不能说服泽世光。还说请尹默放心去求见泽世光,自己到时一定在旁帮她说话。
得了冷月寒的承诺,尹默便递交拜帖,求见泽世光。但直到十一月二十九才有泽氏中人来请尹默过去。尹默特意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多少算是隐证莲氏与金氏的关系,又在心里默念了几遍事先准备好的措辞,这才跟着泽氏的人走。
而就在这短短两日的光景,关于潇清欢和金穗合这段感人至深的爱情悲剧,已经被传得大街小巷尽人皆知。自然也在尹默到来之前,就传到了泽世光和冷月寒的耳中。冷月寒借机劝说泽世光适可而止,但泽世光却根本不在乎冷月寒口中的人言可畏,坚持要将潇清欢暴尸一月。
等尹默到来,冷月寒亲自出来接,特意叮嘱话本的事情泽世光已经知道,但并不在意,甚至有些反感,让尹默千万别提。但尹默却根本不知道话本一事乃是出自自家家主的手笔,见冷月寒好心提点,也就答应下来。
尹默见到泽世光,双方行礼问候完毕,尹默就将莲英的亲笔书信呈上,如冷月寒所提点的那样,并不说话本的事情,只是站在金氏姻亲的立场上,代莲英为金穗合这个表姐陈情,希望能够将潇清欢的尸体交于莲氏,让有情人合葬。
泽世光果然不为所动,客客气气地与尹默打太极,任凭尹默说得口干舌燥,就只是含笑听着,不松口做任何承诺。
若是搁在以往,便是尹默脾气再好,见泽世光如此,怕是早就气炸了。但此番她是有备而来,又得了莲英的叮嘱,姿态放得极低。眼见此行无法奏效,便搜肠刮肚极尽所能的表达了惋惜,之后就爽快的告辞离去了。
这下反而把泽世光弄得一愣“我还以为莲英是志在必得,结果只说了这么几句话,就走了?”
冷月寒也有些意外,但她脑子灵光,很快就想到,莲英这般布局,必然还有后手,心中偷笑,脸上保持一贯的笑容,仿佛早就看穿了什么似的“或许莲家主早就料到家主不肯,只是为了收买人心,不得已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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