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千影是在莲氏门外见的夜一宁。因为金悯死活不肯放他进去,雪千影也没办法。
“那天我没能拦住小楼,确实抱歉。金夫人倒也不算迁怒。”夜一宁少有的通情达理“之后兄长和平姐,会一并过来吊唁祭奠。我此来只代表我自己。”
雪千影点了点头。但她现在不想提夜小楼。只问夜一宁下榻何处。
夜一宁挠了挠头“我本想上柱香就回去,现在既然金夫人不肯通融,那我便在此行礼,也算是尽一点心意。”说着,夜一宁对着莲氏大门,拜了拜。
“好了,丫头,我得回去了,夜云台上一堆事儿呢。”夜一宁起身摆了摆手,直接走了。
“这位啸云天士还真是性情啊。”修正抄着手,撇着嘴,一脸的无奈。
“世家之中能这般随心所欲地过活,真是令人羡慕。”雪千影耸了耸肩。
修正摇了摇头“你也好意思说羡慕?”
“以前不好意思,以后还真好意思。”雪千影贫了一句,转身进到莲氏家宅之中。结果刚进门就看见了吊着膀子的恩无忌。
雪千影颇感无奈“无忌,阿正已经向我告状了,你真是越大越不听话。”
恩无忌咬了咬嘴唇,犹豫着开口“我想去看看阿芙。”
雪千影心下为难,若照以前,还可以将真相告知于他。但现在恩无忌与莲芙一样,要接受家族,继任家主,有些话反而不好说了。
她倒是不怕恩无忌会出卖莲芙出卖莲氏,但反过来,恩无忌若是顾念往日情谊,倾恩氏之力帮助莲氏恢复元气,也未必就是雪千影和莲芙想看到的结果。
“阿芙是不是伤得很重?”恩无忌见雪千影脸色不豫,心中猜到了几分。
雪千影将人拉到一边,低声道“无忌,阿正的医术虽然已臻化境,但人力终有不可及,芙妹,芙妹她……”
恩无忌呆住了,好半天才道“师姐你别说了,我知道了。是,是昨天的事儿?”
雪千影摇摇头“送回来就不行了,一直拖着没说,也是在等师娘回来。今日就会公布。”
恩无忌恍惚着点了点头,扶着一处矮墙,神情慌乱又狰狞,眉心处的仙迹闪现了几次。雪千影不忍看他,想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内心纠结无比,最后只能背过身去,重重一叹。
半晌,终于听得身后几声啜泣,雪千影心里松了一口气。能哭出来总比哽在心里强得多。
雪千影和修正将恩无忌送回居所,外面通传夏夫人来了。于是三人又再次出去相迎。
夏妍已经知道自己的丈夫和小叔子全都遇害,知道此番前来支援的恩氏子弟没有几个生还,也知道恩无忌重伤的事儿。当时收到莲氏求援的消息,恩如山便坚持要妻子坚守枫桥以防不测,更叮嘱若是他遇难,便要妻子扶持恩无忌继任家主,无论如何,恩氏不能乱,枫桥不能乱。
那个时候,夏妍心里就有了预感,或者说觉悟或许此一战,他的丈夫和儿子未必能够平安归来。但夏妍是飒爽女子,含着眼泪,亲自送丈夫和儿子前往战场。
如今,她来给他收尸了。
但失去亲人的痛楚,预感是一回事,真正坐实了又是另一回事。夏妍带着几个亲卫,一路御剑赶来,也念叨了一路。中间不知哭了多少次。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儿子,甚至担心自己悲伤过度,惹得儿子没法养伤。但一进莲氏的大门,看着残垣断壁满目疮痍,夏夫人被惊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不是在莲氏长大的,但婚后与恩如山在莲氏住了不短的一段日子,平日里走动也勤,甚至她在枫桥的院子,都是仿照舒风院的形制和风格建造的。今日眼见往日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毁于一旦,心中的伤痛并不比莲氏子弟少。
夏夫人搂着雪千影和恩无忌,心肝肉的哭了一通。之后,恩无忌带着娘亲去了恩如山和恩如海的停灵处,焚香祭拜。
恩无忌重伤,在此以亲属身份还礼的是恩氏一个年少的弟子。少年郎终于见了自家师娘和大师兄,再也顾不上人前端着的礼仪,扑进夏妍怀中痛哭流涕,一边诉说着自己连日来的惊惧,一边又自责没能保护好师父和师兄。
夏妍安慰了孩子,告诉他接下来自己会留在这里支应,让少年郎去休息。但少年郎抹了两百眼泪,回说如今莲氏缺人手,自己再去找莲康领别的事儿做,转头就哭着跑走了。
惹得夏妍又陪了一把眼泪。
莲氏给几个前来支援的长州家族都单独设了灵棚香案。恩氏兄弟两人的棺木并排摆在一起,后面还停放着恩氏其他子弟的棺木。一共六十几口。全是高手,是恩氏嫡系最为核心的战力。这是恩氏自立家以来,战损最多的一次。
夏妍扶着恩如山的棺木,问雪千影,为何不将恩氏子弟的棺木灵位并入莲氏,一同入殓。
雪千影解释这是太叔祖的意思“恩氏虽然没有单独裂土一州,但如今也是举足轻重的大族,再以莲氏附庸论,不合适。而且此番所有来援的家族都单独设了灵棚,还为散修单独设了一个灵棚。”雪千影指了指远处,“那里还有莲氏仆役的祭奠处,还有此番死难的百姓,也全都停灵莲氏,之后发丧。”
夏妍点了点头。放眼望去,棺木几乎是无边无际,便是义庄里也不会同时停放这么多棺木。当真是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释放了悲伤的情绪,夏妍提出要去面见金悯和莲康。却被雪千影挡下了“英儿和芙儿都伤得很重,师娘正陪着,谁都不想见。太叔祖那边如今正忙着——莲氏如今几乎没什么长辈了,太叔祖说全靠小辈害怕被人看轻,故而他在前面撑着场面,怕是也没空见婶婶。”
夏妍道“既然如今莲氏是这个样子,你们好歹是从小叫我婶婶的,我不能袖手旁观。前来吊唁的宾客总会有些女眷,叔祖出面不合适,嫂夫人悲伤难过又支应不过来。你们年纪还小,再说也伤得不轻,就由我来代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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