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莲氏子弟进来通传,说是不二元君、云齐天士和十六小姐来了。众人连忙起身一起出去迎。夜一平看见这阵仗也是一惊,心说自家侄女这开刃礼未免太张扬了些。但脸上还端着长辈的尊重,与各家小辈一一见礼。
“我与茕茕平辈论交,你们也不要太过拘束了。咱们今天都是客人。”夜一平笑着对一众小辈说道,回身想将夜小婉正式介绍给大家,结果自家侄女已经被昨日就已经熟悉起来的莫氏姐妹拉走了。
夜一平摇摇头,转过头来去看雪千影,雪千影只是笑了笑:“元君都说不要拘束了,就让她们自己玩吧,时间还早得很。我家芙妹出去了,还没回来。”
夜一平听到芙妹两个字,也跟着笑了:“昨日你打了陈彩一个耳光,今日你家大小姐就打上门去拆别家的帐子,让你师父知道了,定要怪你跋扈的。”
“我跋扈也不是这一日两日了。再说,师父就算怪罪,还有我师娘给我撑腰呢——我师娘可是最听不得旁人轻辱莲氏的。”
“阿悯最疼的难道不是你?”夜一平无奈的摇摇头,突然想起身后的侄子,连忙转身对夜小楼道:“你也别在这戳着了,莲氏少主、恩氏的无忌公子还有潇氏大公子都是很好相与的青年才俊,修氏两位公子虽然修为不高,但一个足智多谋,一个见多识广,与他们多交流,对你也有进益。”
“是,姑母。那我去了。”夜小楼与传闻中的自傲自大很是不同,礼仪周正,对自家姑母很是尊重。抬头与雪千影对视一眼,使了个眼色,便去找莲英他们说话去了。
“这孩子,昨日给你添麻烦了吧?”
雪千影笑着摇摇头:“我本来也想与云齐天士切磋一二。”
“小楼虽然骄傲些,但其实性情是有些腼腆的,旁人不来主动跟他说话,他也不会太主动去找人说话。在家就是这样,出来还是这样,我和兄长也很是发愁。你们能有话说,最好不过了。”
雪千影不禁莞尔,心说原来云齐天士孤傲冷冽是因为害羞?这要是传扬出去,他的脸可往哪搁?
不过,她隐约记得听夜小婉提起过,夜小楼平日里确实不爱说话,却是因为无人可以说话。身为夜氏少主,自小就不跟兄弟姐妹们长在一处,平日里接触的大多也都是长辈。即便在外走动,也大多端着夜氏少家主的架子。说到底,堂堂云齐天士,竟然没个能说话的朋友。这般想来,倒也唏嘘。
“诶?你们看,茕茕和夜胜寒的簪子是不是一样的?”莫雪歌瞟了一眼夜小楼,突然说道。
胜寒是夜小楼的字,莫雪歌这样称呼,既不失礼,也算表示亲近。
几个女孩子朝着雪千影的方向看了看,又齐刷刷的看向了夜小楼,发现他们的发簪确实十分相似,只是纹饰上有些许不同。
“九哥的发簪,是前两年他生辰,我亲手做了送给他的。”夜小婉忙着解释,突然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诶呀,我就说嘛,当时画图样的时候,就觉得很熟悉,一时没有在意。原来是在茕茕那里见过。”
“难怪,那么繁复的千叶长生纹,除了你们夜氏中人,外人哪能画得这么好?两支发簪虽然都是荷苞头,但雪姐姐的那一支,仿佛是千羽纹的。”莫雪蝶是衣饰打扮的行家,看了一眼,就看出了两支发簪之间细小的差别来。只是心里暗暗觉得奇怪,千羽纹是昆仑翼族惯用的纹饰,自昆仑覆灭之后已经很少见到了,更不会有什么人拿这种纹饰来制衣服和首饰,她之前也只是在几本古籍里面见过,还是第一次见到实物。
几个女孩子的话,被夜小楼莲英几人听了个正着。夜小楼拔下自己的发簪,看了看,又看向雪千影的方向,心说这下可尴尬了:昨天刚被人家骂过浪荡子,今日就戴了相似的发簪,这要是在他们玄州,姑娘家叫上兄弟们暴揍自己一顿,自己都没有还手的道理。
莲英却怕他尴尬,笑着解释:“师姐那支发簪,是她娘亲的遗物,她时常戴着,莲氏中人都认得,十六娘也应该是见过许多次,所以有了印象,故而不自觉地仿制出来。”
“云齐天士有所不知,在长州,荷苞头的发簪几乎每个小姐都有,你看,那位正在跟盲医说话的——平日里我们都称萱师妹——头上那支发簪跟你手里的是不是也很相像?”恩无忌也笑着帮腔。
“别说他们长州,我妹妹也都有类似的簪子,还是我特意借了亲手仿制的呢。”
听了他们的话,夜小楼长出了一口气,抬手将发簪又插回到自己的发髻上,装腔作势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还好还好,我真怕你们冲上来揍我一顿呢!”
一种少年郎哄堂大笑,笑着笑着就更显得亲近了。
“就是真想揍你,也要掂量掂量是不是打得过啊!”潇清欢吐了吐舌头,“我倒是真想找你切磋呢,又怕输了丢人!”
“输是一定会输,你是怕输得太丢人回头还要被大师姐责罚吧?”恩无忌推了潇清欢一把。
潇清欢撇了撇嘴:“她以为人人都像她那么厉害啊。算了算了,我还是老实点,免得她真的来消遣我,昆仑这么多人呢。”
“放心吧,师姐向来有分寸,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你难堪的。最多,”莲英一贯稳重的神情之中突然闪过一丝狡猾,“最多拆了你在莲氏的卧房,然后撵你去校场露宿打地铺!”
少年郎们笑得恣意,女孩子那边也早已经揭过发簪的事情不提。莫雪歌博闻强识,容璇玑也见多识广,本就是谈天说地的焦点。最让人惊喜的是夜小婉,她随夜一平外出行走,去过很多地方,性子虽然柔顺,但腹中谈资颇丰。几个女孩子聊着聊着,渐渐以这三人为主,潇氏姐妹和莫雪蝶安静的听着,心里都很羡慕姐姐们的阅历,盼着将来有一天,也能如她们一般行走四方。
见夜小楼的目光总是不经意看向自家师兄弟,莲英笑着开口:“夜九哥,你是发现了什么不妥?”
夜小楼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是你看你莲氏子弟,不论男女,都戴着手镯。恩少主和潇大公子也有,就很好奇是怎么回事——是你们长州的风俗还是……”
“原来如此。”莲英笑着挽起自己的袖子,露出手腕上晶莹剔透的手镯,上面圆雕着荷花荷叶,“我莲氏与你们中原世家不同,先祖乃是猎户,故而后辈皆以弓弩入道。又因弓弩携带不便,放在乾坤袋里取出费时容易贻误战机,故而我莲氏第九代先祖消耗毕生精力,将弓弩改成了手镯样式。这也是我莲氏子弟成年的标志。”
“原来如此。恩少主受教于清泉天士门下,潇大公子也是在莲氏长大,所以他们也都是以弓弩入道了?”
“正是。”莲英笑道,“每个人的习惯不同,故而有的手镯是手弩,直接可以凝结灵力为箭矢射出。而有的则需要化成弓的形状再用。而且我们每个人的弓弩材质特性各不相同。我这一只,用得是退火九十九次的琉璃精雕而成。芙妹的那只是外方内圆,用陨铁混合金银錾刻成型的。清欢那只是纯金的,无忌用的是狼骨的,萱师妹的那只是蜂毒藤编织的。师姐那只最特别,是用十几种金属混合熔炼铸成翅膀相叠形状的手环,再将各色宝石雕琢成羽片的形状镶嵌上去。上面的宝石都是父亲亲自从各处搜罗来的——你不要以为那些宝石小就不值钱,其中一颗正圆雪青色的湖珠,我们莲氏多年积累也只有那么一颗,极为难得。整只手镯的价值,要赶上千灯半年税赋了。”
”夜小楼挠挠头,“若是哪个抢了无常元君,岂不是好大一笔横财?”
一众少年郎哄堂大笑:“那也要打得过才行啊!”
雪千影依旧陪着夜一平,两人相识多年,又有段日子没见了,倒也有很多话说。这时候,辛如尘走了过来,先是对夜一平行礼问候,后才对自家师姐说道:“东西都已备好,算算时辰也差不多该请大家进去了。”
莲氏子弟跑来禀报,说泽氏小公子泽世先不请自来。雪千影夜一平对视一眼,莲英没等师姐开口就亲自出去迎接,泽世先为夜小婉和莲氏分别带了很是厚的礼物,还特意为肃风天士莲康单独备了一份见面礼,而且很聪明地没有提泽氏,只说是他自己的心意。伸手不打笑脸人,莲英便顺水推舟邀请他留下观礼。
雪千影请夜一平先行,又叫辛如尘派人去将莲芙寻回来,众人刚进了辛如尘准备好的帐子,莲芙就带人回来了。
“你这大小姐的威风,可还抖得过瘾?”潇清欢低声打趣她,又指了指她黏在额头上的发丝。
莲芙瞪了他一眼,拢好头发,转身先向夜一平行礼问候,之后又告罪离开去更换了衣服,收拾清爽,这才又回来,与莫氏姐妹和修齐修正打过招呼,又经师姐引荐与容璇玑、夜小楼和泽世先见礼,这才坐回到自家兄长的身边。
“十六娘的开刃礼要紧,咱们一会儿再说闲话。”莲英制止了想要说话的妹妹,莲芙听了连忙正襟危坐,潇清欢和恩无忌也收起了好奇心,坐正观礼。
开刃礼对于仙修来说十分重要,各个世家自然也都十分重视,流程形式各不相同,隆重程度也全看仙器的主人在家中是何种地位。
此番夜小婉的开刃礼完全是莲氏准备的,辛如尘看在师姐的面子上,事必躬亲,整个礼仪几乎是按照莲氏嫡系子弟的规格来操办,郑重非常,一应礼节一丝不苟。让坐在上首的夜一平,很是感慨。
若是在夜氏,夜小婉的开刃礼定是会按照普通子弟的规格,夜一行作为家主和大伯父肯定会送些礼物,但未必会露面。夜一平一向疼爱侄女,若是人在家中倒是一定会来。再请一两位有身份的长辈,就算是很隆重了。甚至她生身父母都未必会出席。更不会请宾客来观礼。
至于夜小楼,哪怕是作为少家主,也只能以兄长的身份多送些礼物尽一尽心意,算不得有身份的见证。
在夜一平印象里,自己见识过最盛大的开刃礼,是五年之前,莲氏少主莲英和大小姐莲芙的。彼时莲英莲芙尚不足二八之龄,兄妹二人一起得天道开示,悟道称仙,天赐莲英琉璃火,赐莲芙无根水,水火交融,九日不绝。待悟道已成,特意从外面赶回来为师弟师妹守护的雪千影,为两人各自送上一柄亲手打磨的鲲骨匕首——彼岸和赤子——作为贺礼。
为了这两把匕首,莲威和金悯夫妇为双生子操办了盛大的开刃礼,邀请宾客数百作为见证,长州白鹤城里,莲氏摆下流水宴席,无论仙修还是凡人,皆可入席,美酒佳肴,数日不绝。
雪千影还为师弟师妹特意安排东湖所有的船只,一连放了九日的焰火。那连绵不绝的轰隆声,甚至传到了玄州,夜一平至今想起来都觉得震耳朵。
恍神之间,夜小婉的开刃礼已经到了她这个长辈需要出面的环节。夜一平收敛了心神,起身离座,净手之后,双手托起鲲骨刀,为侄女送上祝词,同时用划破自己的手指,将鲜血涂在刀刃上。
第二个是夜小楼,第三个是雪千影。长辈,亲朋,上宾,一般的开刃礼,这三种身份各一位,也就足够了,但莫雪歌和容璇玑也都要凑热闹,莲英和修正也被两人拉来凑数,算是凑足了五位上宾。
最后是夜小婉将自己的血涂在刀刃上,而后为骨刀命名,就算是礼成了。
“诶呀,忘了问,”辛如尘低低的叫了一声,对自家大师姐道,“忘了问十六小姐,要给这把刀起什么名字,按照咱们莲氏的礼数,应该请在场身份最贵重的宾客帮她把名字刻在刀身上的。”
“我夜氏一般是自行书刻。”坐在雪千影下首的夜小楼连忙解释。
辛如尘这才放心,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
就听着营帐正中的夜小婉,双手托起骨刀,声音舒朗,语意坚韧:“天道为证,此刀,便以小婉的字号为名: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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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中午12:00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