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营帐不待,站在外边说话,不怕晒黑了?”
雪千影几人循声望去,只见潇清欢带着两个妹妹,晃悠悠地从外面走过来。潇含欢和潇亦欢比较规矩,跟莫雪歌等人一一见礼,潇清欢大咧咧的随手抱了抱拳,就算是全了礼数。被两个妹妹提醒之后,还偷偷地瞄了一眼雪千影。见她没有挑自己的不是,更加心安理得的不当回事。
“你怎么又跑来了?家里的事情料理完了?”雪千影看着潇清欢摇头摆尾的样子,忍不住就想笑。
“父亲被几位前辈请走小聚,我们在营地待着也没意思,就跑来蹭饭了。”潇清欢说着,指使身边的潇氏弟子,把东西搬进去。
“有酒!?”修齐鼻子最灵,还使劲抽了抽,笑着说,“还是好酒!”
潇清欢哈哈一笑。昆仑白日里炎阳似火,夜里却十分寒凉,潇铭圭特意叫门人准备了很多烈酒用来取暖,正好潇清欢带着妹妹过来串门,就给莲氏也捎来一些。
“有口福有口福!既然是炎州的好酒,我今天可要好好尝尝!”修齐晃了晃已经空掉的酒葫芦,双眼放光。
莫雪歌摇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时,辛如尘陪着莲英出来,说是已经备好了酒菜,给大师姐宴客。众人笑着钻进营帐。
夜小婉善烹调,也品尝过长州风味,对满桌子的菜品很是熟悉,莲氏的人也拿她当半个自己人,自然没人跟她客套。修齐的眼里就只有酒。修正是医者,从不饮酒,饮食十分节制,挑了些精致的菜肴尝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潇氏兄妹与莲氏众人十分熟悉,自然不见外。莫氏姐妹平日里对饮食没什么讲究,只因连续赶路几日,好不容易有一顿可口的饭菜,又有莲芙这个“地主”一个劲儿的推荐这个介绍那个,姐妹俩也就放下了客气,大快朵颐,十分开心。
一干人等觥筹交错,把酒言欢,直到深夜,宾主终于尽兴,这才散去。
莫氏姐妹和修氏兄弟四人,完全不需要护送。潇清欢带着两个妹妹一路走,也不需要担心安全。只有夜小婉,独自晚归,雪千影实在放心不下,便决定亲自送她。
两人一路并肩走着,夜空之中新月高悬,月光并不算明朗,反而比方才一群人聚在一起闹闹哄哄,更适合谈论这些年各自的经历。
快要走到夜氏营地,雪千影取出一个长长的包裹,交给夜小婉:“我为你打磨了一柄鲲骨刀,本来还在犹豫是不是等试炼之后再给你,现在刚好可以弥补你断掉的右刃。”
“你虽受鲛人族所托,整个北海供你予取予求,但此物稀罕,莲氏中人能够拥有的都不多,你送给我,清泉天士不会多想么?”夜小婉倒也不是矫情,是真怕好友为难。
“你都说了是我所有,如何处置自然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再说,我师父师娘也不是小气的人,一把刀而已——上面的雕琢纹饰,还是我师娘帮着参详的呢。”雪千影说着,打开包裹,亮出骨刀。
这把鲲骨刀通体浮雕着花纹,既减轻了刀身的重量,又能加强刀刃的韧性。鲲骨刀在月光下,显得瓷白莹润的骨质,光彩非凡。护手是丽金所制,上面镶嵌着昆玉、赤玉、玄玉等华贵的宝石,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夜小婉小心翼翼地接过,仔细打量了一翻,“这把刀也太贵重了,我担心……”
“你担心带回夜氏会引人侧目?”
夜小婉点了点头。
她修为低,身手差,这么好的刀拿在手里,难免被兄弟们揶揄取笑。
雪千影想了想,这种事她实在是帮不上忙,只能期盼夜小婉自己强大起来。
“不过还是谢谢你。”夜小婉不想这点小事也让好友挂心,拉着雪千影的手,挤出笑容,“我回去禀明姑母,明日你来帮我给刀开刃好不好?”
“不如明日你来莲氏,咱们不看你那帮兄弟们的脸色。我把不二元君请来,还有你不离口的九哥,有了他们作见证,那帮人也嚼不出什么舌头来。”
夜小婉也想躲开自家兄弟,便答应下来。
“英儿今日与我献宝,说他新研究了一套剑法,我略略看了,更适合改为刀法,待我修改之后,就传给你——你若是担心同门诬陷你偷师旁人,我先偷偷教给不二元君,让她再教给你。”
“你总是替我想得这般周到。”夜小婉叹了口气,“有时候真羡慕你们家,姐妹和睦,兄友弟恭。我已经想好了,待此番试炼之后,便向伯父和姑母请求,将我派去长州常驻,这样就能时常与你见面,远离我那些兄弟,我也能快活些。”
“好,反正我现在大多都住在小荷别院,你来找我也方便。”
夜小婉收起了鲲骨刀,与雪千影道别。雪千影站在原地,眼看她进入了夜氏营地,看她进去了不二元君的营帐,这才缓缓转过身来,对着身旁的一棵大树,朗声说道:“你都跟着我一整天了,不累吗?”
树叶晃动,沙沙作响。一个黑色的身影,从树叶中翻身下来,翩然落在的雪千影的面前。
“终于肯现身了?”雪千影冷笑着,“这一天你跟着我,从莲氏到陈氏,又从陈氏到莲氏,现在又到了夜氏门前,到底要做什么?”
那黑影没有停顿,直接伸手扑向雪千影的脸颊。雪千影侧身闪过,以掌相迎,逼退黑影数步。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无常元君生得貌美,在下也难免俗,起了爱美之心。”那黑影露出脸来,竟然没有遮面。头发整齐利索的挽在头顶,插着一根金簪。除此之外周身再没有半点装饰。脸上似笑非笑,一副轻佻嘴脸。
“色胆不小。”雪千影眉毛一挑,打量了来人几眼,冷笑一声,信手折了一截花枝,以花枝当剑,直刺来人胸口。
“无常元君的脾气,果然够辣,小爷我喜欢。”说着,一支通体漆黑的短笛横在手中,挡住了雪千影的剑招。
雪千影见来人现了兵器,转攻为守,一味的招架和退让。黑衣男子的攻势越来越猛,而雪千影的防守也滴水不漏,两人你来我往拆了十几招,男子终于有些气恼,不禁开口讽刺:“无常元君难道只会抽人耳光吗?”
“那你把脸伸过来试试?”
那黑衣男子笑出了声,但出手却较刚才愈发凶狠。手中短笛,刺砍劈挑断,使的全是剑招。雪千影暗暗估算,虽然两人拆招未用半分灵力,但从速度来看,这人修为并不在自己之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雪千影也随之加快速度,格挡招架,也尽是剑招的套路。
还好两人都抱定了切磋的心态,不然但得两人动用灵力,不远处的夜氏营地就要跟着遭殃了。
两人又拆了几十招,黑衣男子越发觉得自己面对雪千影密不透风的防守毫无办法,而且自己不过是想找无常元君切磋一下,总不能以命相搏吧?
就在他稍微走神的功夫,雪千影这边突然转守为攻,一截花枝竟然展露出仙剑般的锋芒,若灵蛇出洞,似龙腾九天,大开大合,直刺黑衣人的要害。
攻守逆转,黑衣人应接不暇,连连后退,先前几十招积累起来的优势,转眼荡然无存。
黑衣人这才明白,此前无常元君一味防守,原来只是在熟悉自己的招式。
“好奸诈的女人!”黑衣人低声骂了一句,手上却不敢停,仿照此前雪千影的办法,沉下心来熟悉雪千影的招式套路,以期能够再次逆转战局。
然而雪千影却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手中的花枝,揉捏了剑、鞭、刀甚至莲氏传家的暗器法门,而且用过的招式绝不会出第二遍,让黑衣人颇感棘手。
黑衣人气急之下,突然漏了破绽,雪千影却没有趁势追击,花枝在黑衣人的脊背上抽了一下,转身退开,跳出了战局。
“我输了。”黑衣人看着手背上留下的几道血印,洒脱认输。
雪千影无奈摇摇头,丢开花枝,正犹豫着要不要点破来人身份。只见黑衣人手中的笛子转了个圈,突然睁大了眼睛,委屈地抬头看着雪千影。
雪千影微微怔住,方才的过招,看似凶险,实则两人都很有分寸,除了最后那一下,对方应该没有受伤。
黑衣男子走近几步,将手中的笛子递到雪千影面前。借着月光,雪千影这才发现,笛子上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裂痕。
“肯定要走调了,不能吹了。”黑衣男子盯着笛子,咬着嘴唇,一脸的惋惜和悲伤。
“这就是传说中金无天士亲手雕琢的笛子?”
黑衣人点点头,突然抬头看向雪千影:“你一早就认出我了?!就凭这支笛子?”
雪千影点点头。相传在夜小楼出生之前,身为大伯父的金无天士夜一行无意间得到了一块满布金色暗纹的玄玉。更巧的是,这些暗纹的形状非常像夜氏家徽上的千叶长生纹。后来夜小楼出生,母亲难产而亡,父亲郁郁而终,夜一行将侄子接到身边亲自抚养,就用这块玄玉,亲手雕琢了一支短笛送给侄子。夜小楼给短笛命名为玄夜。
雪千影看着笛子上的裂痕,有些抱歉,但夜小楼极为小心的把笛子收好,对雪千影摆了摆手:“是我自找的,不怪你。”
“你跟了我整整一天,就只是为了找我切磋?”
夜小楼愣愣地点点头:“毕竟名头太盛,我们俩要是光明正大的交手,怕是要被当成猴子看的。”
雪千影点点头,这个理由倒是说得过去。她目光扫过夜小楼的锦袍:“其实你今日破绽极多,比如你这一身黑袍,看起来不算特别,却是玄州和氏独门秘技所豢养的寒蚕吐丝织就而成。寒蚕丝极为难得,织成锦缎,冬暖夏凉,又极为轻薄。除了礼物之外,几乎不出玄州——即便是和氏自家,也都是用这种料子和其他布料拼接裁衣。能有这么一整身寒蚕丝袍的,除了夜氏的少主,我实在想不出别人了。”
云齐天士夜小楼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黑色锦袍,自己特意挑了一件不算华丽的,样式简单,几乎没什么纹饰,完全看不出玄州夜氏的痕迹。他为了行动方便,还将平日里从不离身的千叶玲珑金玉环佩取了下来,甚至都没有戴冠。没成想,见多识广的无常元君,反而是从这件看起来不起眼的袍子上,察觉了自己的身份。
“还有,”想到这里雪千影不禁笑了起来,“你见过哪家的地痞流氓浪荡子,调戏姑娘的时候会脱口而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
夜小楼一拍额头。这一句,是当年仙尊与蓬莱仙主花盈袖定情之语,流传得并不广泛,寻常仙修怕是不会知晓。他也是在儿时翻阅家中藏书的时候偶然看到的,觉得意境优美,堪称绝句,这才记了下来。方才不经意间,脱口而出,确实是很大的破绽。
“还有,你一口东南口音,却自称小爷——只有北地炎州人才会如此自称,想来也是为了装成个流氓的样子,口不择言了吧。”
夜小楼无奈的叹了口气,自以为伪装周密,没想到破绽百出。更没想到传闻中琴棋书画皆不爱好的无常元君,竟然会对布料口音之类的细节有研究。
“夜小楼,见过无常元君。”行礼之后,夜小楼觉得今天自己输得实在是太过不甘心,漆黑的眸子盯着雪千影的脸,“我就不能真心实意的倾慕你?”
雪千影摇了摇头,目光像是在看自家师弟们胡闹:“云齐天士绊于家中事务,不得常常出门。将来若有机会,不妨流连市井,多见几个地痞流氓,或许就能学得更像些。”
“我……”夜小楼语塞,既然被识破,也不再挣扎,再次致歉,“今日是我唐突了。还请元君看在姑母和婉妹的面子上,不要与我计较。”
“切磋而已,天士不必放在心上。”雪千影盈盈还礼,但她话锋一转,“云齐天士,我有个疑问。”
“请讲。”
“你防备我做什么?怕我对婉婉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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