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收服(1 / 1)

从顺天府回来当日,王熙鸾一直到晚上睡前都在映月院中,连晚饭也未曾到正院去用,但没有人说她这样失礼不矜持,连王子腾都对此事持默认态度。

“佑儿第一次上战场,看着一点儿没怕,那天他杀了五个蛮子,只手上擦破点儿皮,我还以为他多出息呢,结果他一晚上没敢睡觉。”王子腾对温瑛回忆从前,“还有佩儿也是,下了战场人前似模似样,回到自己屋里连饭都吃不下。”

温瑛安静听他说完,笑问:“那你头一次从战场上下来是怎么样?我还没听你说过呢。”

王子腾略噎:“……鸾丫头不是最爱吃羊肉?正好儿是冬天,正该吃羊肉!叫厨房杀羊,给映月院抬半扇去,再让他们炖浓浓的羊肉汤,多放点萝卜,咱们也吃,给你养养身子。”

温瑛笑道:“既费一回事,就让厨上多预备些,各房里都送去,别显得咱们只疼女儿女婿,就不疼儿子儿媳妇了似的。”

“别让你二奶奶吃太多,当心不消化,她到了这个时候,随时可能发动,让晚上服侍的人都警醒着些。”温瑛细细嘱咐人。

看人走了,王子腾才道:“你别操心这些了,不是都交给老大媳妇了?我要不许你嘱咐,又怕当着下人的面拦你,让你失了面子。”

温瑛摇头:“一句话的事儿罢了。”

她叹:“我在这屋里出不去,再不许我说几句话,我就要闷得长蘑菇了。”

王子腾忙道:“这不是有我陪着你,我若不在家里,让凤丫头把那些小姑娘都带来陪你,我看那林家的丫头倒很好,和鸾丫头小时候有些像。”

温瑛一笑:“这也是她和鸾丫头姐妹的缘法了。”

冬日越深,天便黑得越早,王熙鸾迈进映月院时才是申正,西边的天空便飘起了绯红的云霞,照在人的身上,把王熙鸾银红的衣裳染成酡红,她的手上也笼罩着一层红光。

这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无风无雪,天空中只有几丝云,将落的太阳虽没了温度,但它尚在天边挂着,便叫人觉得有些暖。

王熙鸾立在廊下,看落日的余晖将庭院染得越来越深。

贾瑚默默站在她身后。

直到暮色四合,天边再也看不到半分霞光,王熙鸾才慢慢转身,问:“你累不累?觉得身上怎么样?”

听见她说话,贾瑚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些,他把一个手炉塞在她手里,“我没事,林之孝很听你的话,一下午什么都没许我做。倒是你……”

他有心开句玩笑:“才刚我都吓得不敢吱声儿了,你看她们?”

他一瞬不敢眨眼,看王熙鸾反应。

王熙鸾摸摸自己的脸,看琼玉等果真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疑惑:“我看着那么吓人?”

贾瑚又放松了些,揽着她往屋内走,笑道:“县主娘娘的威势可不容小觑。”

才刚她立在那里,满面沉肃,不需言语动作,便让人觉得敬畏。

鸾鸾已经不是那个团着手要他抱的小娃娃了。

她越长大,越和从前有许多不一样,但其实还是一样的。

“我代岳父大人任九门提督时,曾亲手……取过不少平民的性命。”屋内只有他们二人,贾瑚紧紧握着王熙鸾的手,声音轻柔,“那些都是老实本分过日子的百姓,起早贪黑,只为了能赚几个钱养家糊口,上有老下有小,所求不过一家平安。”

“但是就因为舍不得家人被送到郊外营里,违了防疫条例,所以……”贾瑚喉结微动,眼神也有些闪烁。

“可……”王熙鸾才说了一个字,贾瑚便摇头笑了,“这些安慰的话不必说,再说什么是为了大局,那些人的死或多或少都与我有关。”

“京畿时疫,死者只有数万,若不是你和爹爹,只怕会死伤无数,十室九空也未可知。”王熙鸾看着自己的手,“为了更多人能活……”

“为了更多人……不是,是为了我们能活……”王熙鸾紧紧闭上眼睛。

她记得顺天府尹洪陈看她的眼神。

这样的一双手,竟要亲自拷问人吗?竟要亲自取人性命?

贾瑚把她的另一只手也攥在手里:“鸾鸾,你看着我。”

王熙鸾睁眼,贾瑚深沉如湖水般的双眼近在咫尺,“京畿时疫,死者大多是平民百姓,官宦之家死的多为家下奴仆,那些老爷夫人少爷小姐出事的极少。你知道是为什么。”

“防疫之法虽然有用,但……对这里的百姓太严苛了。平日糊口都难,要他们闭门不出,吃煮过的水,每日家中内外消毒,岂能容易?只怕两三日就耗尽积蓄了。倒是为官做商的人家多少都有些家底,撑过几个月不难。”王熙鸾低声道。

“正是如此。我记得京营里有一个姓赵的指挥使,曾抱怨过百姓们不守规矩,平白给将士们找事儿。”贾瑚冷笑。

王熙鸾愣愣的看着他:“赵指挥使……应正是这段日子常带人来陪我习武的那位……他……和他夫人情意甚驽,家中有两子两女,都是嫡出,还曾问过我小姑娘都爱些什么,要从街上买东西给他女儿……为人也……”

贾瑚眉眼间的冷气霎时散尽:“我是想说,鸾鸾,这里不是我们从前的世界。”

不是那个安稳的,人人平等观念深入人心的世界。大多数人只要想,就能过上平静安宁,不愁吃饱穿暖的日子。

不用担心睁眼瓮中无粒米,一整日的劳作,还换不来半碗高门贵族之家日常吃的精米细面。

人命也不是草芥。从一国重臣到泱泱百姓,都不会有朝不保夕,次日便会人头落地之忧惧。

鸾鸾不喜欢这里,他也不喜欢。

但如果想要改变这个世界,首先要坐到能改变什么的位置上。

“其实从大概能做主后,我每隔几天就会把还记得的公式、图纸、还有可能会用得着的东西都写画一遍。”贾瑚拿出平生最温柔的语气,说,“鸾鸾,我还等着你封侯拜相,让这些东西能有重见天日的时候呢。”

王熙鸾展颜笑了:“你如今便是靖安伯,盼我还不如盼你自己来得快些。”

贾瑚捧着王熙鸾的手,半跪在地:“在下全听县主大人的。”

要往上走,上面会有什么?

一碗热乎乎香浓的羊肉汤下肚,四肢百骸都暖了起来,王熙鸾半倚在贾瑚肩膀上,指挥他给她切烤羊肉下来,多沾些辣子和孜然。

半扇羊肋排全进了王熙鸾的肚子,她撑得只能倚在靠枕上。贾瑚捧着碗一口口喂给她消食汤,王熙鸾嘬了一勺,笑道:“今儿辛苦你了,自己一口不能吃,全看着我吃。”

贾瑚又喂给王熙鸾一勺消食汤:“等我好了,你再请我。”

王熙鸾摸摸肚子:“等你好了,能不能见着我还是两说呢。”

贾瑚看着她红润润的小脸儿,不禁心内开始盘算,说服王子腾仍明年就办他和王熙鸾婚事的可能性有多大。

这日,王熙鸾直在映月院呆到了亥初(晚上九点)。

第二日,王熙鸾又在映月院消磨了一个上午,到了下午,她竟开始着手给贾瑚和她搬院子了。

贾瑚搬到原定的长青院,王熙鸾则从毓英园搬回映月院里。

慧露已回宫去挑侍卫,新来的四个女侍卫都安排住在慧露在毓英园的院子里,四人分住在东西厢房内,两人一排三间屋子,每人一间卧房。

本慧露东厢房是天气不好时的习武之所,现给了新来的女侍卫住,王熙鸾便光明正大把她习武之所又挪回了王熙凤所居印月院前面闲月院。她搬回映月院的理由便是关心温瑛身体,映月院离正院比毓英园更近。

毓英园里住的外人越来越多,王熙鸾想能在睡前清净几刻钟也是好的。

慧露给曹太监的四个赤金璎珞项圈和两千两银子很管用,她顺利从六品升为五品,还从仪鸾卫挑出了四个身手一等,在性情上也能任王熙鸾有所作为的女侍卫。

这四人里有两个六品,两个七品。六品之中的一人已是三十二岁,从北蛮九死一生的回来,另外一人和慧露年岁差不多,论模样儿也和慧露不分伯仲,颇有几分清秀。

而七品的两个女侍卫才都只有十几岁,一个十五岁,另一个十六岁,生得可以说是花容月貌,虽还比不得瑶贵妃、沈妃等风情万种的女子,却能与王熙鸾见过的赵真真、邱淑然等闺秀相比了。

这等相貌的女暗卫,一看便知是给某些人准备的……姬妾。

而显然就算是在仪鸾卫,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毫无想法的接受她一生都要背叛枕边人,她的孩子会成为朝廷控制她的手段,甚至可能永远都不能再踏入大周的土地,为朝廷传递消息到死的人生。

这两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就是不愿意接受的人。她们自小苦练武艺,就是想或许能因武艺高强被挑出去。

一个死里逃生从异族回来,只想从此安稳度过余生。一个和慧露一样,因样貌不是特别出挑,没被选中做以色·诱人的任务。两个早该被派出去,却因时疫侥幸多留了几个月。

她们都亲身经历过,或看到过仪鸾卫里样貌出众的女暗卫是如何挣扎着活下去的。都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因此,当她们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僵着连手指都动不了,内力全无,本该由她们保护的县主娘娘身着红衣,端然微笑立在她们身前,而慧仪卫沉默陪在县主身边,和她们一起听县主笑着说:“这毒三日发作一次,发作了不会怎么样,只会浑身无力,动弹不得,说不了话,最多只能眨眨眼睛。我这里有解药,服下一颗,便可保三日无虞。只是一旦停了药,可就再也起不来了。”又允诺她们将来一世平安,没有太多挣扎,都按着县主的话连眨两下眼睛,表示从了。

坚持得最久的一个人挺了四天,水米未进,王熙鸾就每日来看她一回,在她面前摆一桌子鱼肉佳肴,邀慧露同坐享用。

她知道她们都会答应的。

没有一个想过安稳日子的人,能忍受时刻感觉自己的生命流逝太久。

她找出来的这个毒,最毒之处,就在于若没有解药,中毒的人只能清晰的,一刻不停的,认真体会自己正在死去。

王熙鸾只是想收服她们,不是想真的要了她们的命。

所以,当看到最后一个人——那个从北蛮回来的人——对她连眨两下眼睛,眼角划下泪珠,王熙鸾着实,真心的,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来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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