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这是做什么!”
明晃晃的灯烛把绣金地毯上猩红的血·迹照得分明,贾瑚艳红到不正常的嘴唇,他撞到桌椅的撞击声,和他嘴里溢出的闷哼都让王熙鸾顾不得再做戏。
怎么会这样!分明只是做戏而已,怎么爹下手这么狠!
难道是她会错意了?不能啊?!
何况连她都隐约察觉到似乎有人盯着这里,看贾瑚这么配合她,她就知道她猜的没错儿。爹从外头过来,难道一点儿没察觉有异?
总不是爹年纪大了……不行了罢?
王子腾这一脚半分力也没留,结结实实踹在了贾瑚肚子上。而贾瑚下午才挨了几拳,腹内本便有伤,再一时不防挨了这一脚,喉间泛起腥甜,这口血就这么吐了出来。
他腹中翻涌搅动,又是疼又是酸,一手捂住肚子,一手往后撑在桌子上,稳住身形,一面也在想王子腾为何如此下狠手,一面去看王熙鸾。
若鸾鸾让他接着演下去,那他……再挨两下也没什么。
但跟着他就听见了鸾鸾对岳父大人喊的这一嗓子。鸾鸾这一声儿叫得声音都有些变了。
鸾鸾……
朝王子腾喊了一句,看贾瑚脸都发白了,王熙鸾也来不及多想,两步走到他旁边,紧紧抓住他的胳膊问:“你怎么样?”
贾瑚把口中没吐出来的血咽下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王子腾的暴喝又炸响在屋里。
“鸾丫头!你还护着他!”
“我凭什么不护着!他是我……”
猜到大概是稀里糊涂误会了,王熙鸾不想再继续误会下去。被王子腾话赶话说出半句,又觉得事儿越来越不对了,王熙鸾便又生生把后半句给咽回肚里。
但这话里的意思不必说完也能让人明白。
王子腾进来之前,王熙鸾本就脸红红的,眼圈儿也红着,捂着脸背对着门口儿站,看着似被贾瑚欺负了似的。因吃了贾瑚吐血这一吓,她面上除了眼圈儿都开始发白,越发衬得眼圈儿红得可怜,又说了这半句话,让王子腾面色越发难看。
面对青筋直跳面如锅底,气势沉沉压过来的王子腾,王熙鸾抓住贾瑚的胳膊不肯松手,心里打定主意不能再让王子腾动贾瑚半下。
家里人想护着她,她知道,但不能因为这个就让他们这么欺负贾瑚!
这些年,贾瑚对爹娘恭敬用心至极,对哥哥们也从没放松过,都是为了让她和他的事更顺利。
否则,他其实不必对爹如此逆来顺受。爹看重他,提拔他,大半是因为贾瑚真有这个本事,值得让爹投资,而不是因为他是她的未婚丈夫。
被试探,被教训,他甘愿为了她受这些委屈,她从前没有办法。
现在不一样了。
王子腾向前迈了一步,离贾瑚王熙鸾只有不到三尺远。
王熙鸾抓着贾瑚胳膊的手略松,她抬起脚。
下一瞬,她的手腕被贾瑚握住,一股劲儿把她带到了贾瑚后面。她身前是贾瑚挺直的脊背。
“岳父大人。”贾瑚声音沙哑,“若有什么不是,都是我的错,请岳父大人不要迁怒鸾鸾。”
当然,这个场景看在王子腾眼里就更可恨了。
他怎么还在说这话!不对,他这话是真心的,可这时候还这么说,不是更火上浇油吗?
还是说他的目的就是想闹得再大些?
他是仗着左右有药,吃一颗就好,所以被打得再狠也无所谓?
别开玩笑了,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他?下午就在那些官员官兵面前被打出内伤,这回屋里还有这么些人呢,爹再下狠手打他,他心里不会太过不去,但也不可能没有半分不好受。
王熙鸾要把手腕从贾瑚的手里抽出来,可没等她使劲儿,贾瑚已经松开了她。
她一愣,回神忙看贾瑚王子腾两个。
贾瑚的两只手把王子腾的拳头死死架住,他嘴角又渗出血丝,从肩颈到小腿都在发力,语气却平淡:“岳父大人,这是在鸾鸾屋子里,您对我有什么不满,也别在这里动手。”
王子腾在军中几十年,自认本事也算天下第一等的了,虽说年纪过了四十岁,但他日日打熬筋骨不断,身体丝毫不逊于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但他现在已使了全力,却没撼动贾瑚分毫。
瑚小子……长本事了啊!真敢现在就对鸾丫头动手动脚,还这么……这么……
鸾丫头也是,怎么就不知好赖了!是被瑚小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王子腾额角青筋直跳,又瞄着贾瑚的小腹抬腿。
电光火石间,王熙鸾飞身冲上前去,抱着王子腾的小腿就跪下了。
纵是气运丹田才冲上去的,可王子腾腿脚上的力气还是震得王熙鸾一个眼花头晕,她便就着这个迷糊劲儿开始哭喊:“爹爹!千错万错都是女儿的错,是我今日不该跟着三哥三嫂子回门去,给爹爹添麻烦了……都是女儿不好,您别生瑚大哥哥的气,要打就打我罢!”
也不知外面的人是只听屋里的动静,还是有法子看见,王熙鸾把头埋在王子腾衣服上,未敢抬头给王子腾使眼色,只手暗里一下下的拧着王子腾的小腿。
她动作做得隐蔽,屋外的人便是有千里眼也看不清楚,但从贾瑚的角度却能看得分明。
贾瑚把手上的劲儿略卸了些,看向眉梢直跳的王子腾。
王子腾就势把贾瑚一推,贾瑚便又趔趄撞在了后头桌上。杯盘晃动,一片狼藉。
“爹爹……瑚大哥哥在家守孝,根本不知外头的事儿,如何能怪到他身上?您下午已经教训过他了,现在又是何必!”王熙鸾心底一松,哭声便越发可怜了。
“靖宁伯府离窄桂巷骑马只有不到一刻钟的路程,可他等你走了才过去!还没娶你过门儿,有了个伯爵在身上,他就不知天高地厚,敢不把定安侯府和你放在心上了!我教训他是应该!”王子腾大怒,“鸾丫头!你给我起来!你是堂堂县主,怎能为了他跪我!还是我养了你十几年,你得封县主就不知道好赖了!”
“爹爹,不是啊……”王熙鸾这才泪眼盈盈的抬头,“我知爹爹是疼我才这样,可瑚大哥哥又没有顺风耳,他在府里,并不知外面的事。他已经有了爵位,当着那些人被打,面上心里怎么过得去?我才和瑚大哥哥赔罪,请他别把这事放在心上,还是爹让他来的,怎么爹又生气了?”
“瑚小子,你敢怨我?”王子腾森森问贾瑚。
贾瑚低头:“小婿不敢。”
“爹!”王熙鸾唤,“您是生我养我的爹爹,瑚大哥哥是……您和娘给我挑的夫婿,今日这样,总归都是我的错罢了!”
王子腾伸手把王熙鸾捞起来,盯着她红得和兔子似的眼睛低声问:“我进来之前,你和他在做什么?”
王熙鸾声音细微:“爹,那都是我和他故意的,怎么您没看出来?再说我才多大,您想什么呢!”
王子腾摇头,眸色发沉:“鸾丫头,你记住,你不小了。”
本朝历来办大选时,秀女的年纪都在十三到十七岁。每届都不乏有十三四岁的女子被选入宫中做妃嫔的。
等过了这个年,鸾丫头便到了能选秀的年纪,也能办婚事了。
但鸾丫头似乎……还不大通晓人事……虽说这事该等到女孩儿成婚前再教,但瑚小子年纪摆在这里,不让鸾丫头心里明白,怕让瑚小子占了便宜还不知道!
等有了空儿,他一定得查清楚这屋里都发生了什么!若让他知道瑚小子真敢……他可饶不了他!
“……多的我让你娘教你。”现在时机不对,他当爹的也不好和女儿说这些,只能先存着了。
王熙鸾使用了磨练得炉火纯青的“发愣、低头、羞涩”技能。
她脸红后又落了泪,拜倒求王子腾:“爹,陈司药说瑚大哥哥本就有内伤,要将养十天半个月才能好,才又挨了您这一脚,怕伤势越发重了。我本命人把长青院收拾出来给瑚大哥哥住,可现在怕那边太远……爹爹,今晚就别叫瑚大哥哥挪动了,让他住在这里如何?请陈司药过来也方便些。”
王子腾抬高声音:“这成何体统!鸾丫头,你别太向着他了,也该顾着自己名声!”
王熙鸾继续落泪:“爹爹,我早不住在这里了……又是咱们自家的事,不会叫外人知道……”
王子腾甩袖,冷哼:“你自己看着办,我看我是管不了你了!”
说完,他怒气冲冲摔门而出。
王子腾走后过了小半刻钟,映月院才派了人往毓英园去。
屋内只能听见些微的说话声,间或有女孩儿的啜泣。
“走罢。”慧露直起身,“再不过去,就误了圣上见我的时辰了。”
*
“父皇,今日之事,五弟六弟确实做得有不当之处,但五弟六弟办事再不妥当,终究也是皇家血脉,是贵妃所出皇子,关乎皇室体面。定安侯靖安伯便是再功高,也只是臣子,不能和皇家相比。儿臣此来并非给五弟六弟求情,是斗胆想求父皇能不将此事公之于众,保全皇家颜面。望父皇恩准。”
缓步走下太极殿的台阶,太子心里不断回想他在太极殿说过的话,和皇上对他的态度。
他自认话说得已近完美,是为皇室体面,而非给五弟六弟求情过去,还暗指老五老六办的事丢了皇家的脸,也没说把事掩下后,要私下给定安侯靖安伯些补偿的话,应没有任何意图结交这二人之嫌疑。
可圣上看他的眼神,为什么会让他觉得透骨的冰冷?
怀揣着巨大的不安回到东宫,太子在临敬殿坐不住,打听得太子妃还未睡,竟罕见的入夜来至临凤殿。
“‘那东西’准备得怎么样了?”把服侍的人都遣出去,太子紧紧抱着太子妃,在她耳边问。
太子妃被太子箍得难受,她忍耐着说:“殿下放心,再有五日,必能让殿下满意。”
“好,好……好。”太子慢慢松开太子妃,他站起身,“太子妃好歇,孤还有事,先回去了。”
“妾身恭送殿下。”太子妃话音温柔恬静。
她静静等太子的脚步声远去,心腹走进来,她抓住心腹的手腕,眼里闪着鬼火:“‘那东西’按照十倍的量准备!告诉大哥,能有多少就给我多少!”
心腹扶着太子妃坐下,低声道:“娘娘决定了。”
“是啊……”太子妃呢喃,“总要给飞音和瑞云留条后路。”
“他要死,别带着我的孩子死!”
此时,慧露和两个暗影出现在太极殿前。
作者有话要说: 来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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