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怀念(1 / 1)

从临凤殿出来,太子在临敬殿门前裹着斗篷,往太极殿方向看了足有两刻钟,方决定去见圣上。

他坐在太子金黄的轿辇中,一路眉头紧锁,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这几年他丢盔弃甲,越发有了溃不成军,一败涂地之势,圣上却还步步紧逼,让他连翰林院掌院学士都失了。

呵,先让他没了议政实权,又提拔老二老三老四,大舅父死了,户部尽落入老四之手,至于二舅父……不提也罢,现他在朝中的人手已经折了六七成,本是天下文人之首的岳丈被斥“空邀虚名,并无实干,枉为天下读书人之首”,分明身子还算硬朗,却不得不告老还乡了。

没了文人清流在身后,下一步是不是就该废太子了!

母后的身子也撑不住多久了。

瑶贵妃犯蠢失宠,他是看在老五老六毕竟是皇子,万一在他没准备好之前圣上就要废太子,两个皇子说出的话总得有些分量的份上,才和她暂且结盟。

圣上一共就六个皇子,老五老六两个虽然没什么大用,但只要圣上废太子时有两个皇子站在他这边,也算聊胜于无。

哪知他还是低估了这两个的无用之处!不但无用,还真能惹祸!

他便没有错处,圣上还能挑出三五个来。他们弄出这事让他去求情,还不知圣上会如何发散!

可他还不得不去!

太子紧紧咬着牙,眼睛瞪得向前突起。

不全是为了让老五老六少些罪责……他怕的是圣上把这事直接算到他头上,把造反的罪名给他一扣,让他从此不能翻身!

东宫距离太极殿足有三里远,脚程最快的太监来回也要大半刻钟,他真接到定安侯等走了的消息再过去,怕圣上早往别处过去了。

况且仪鸾卫无孔不入,他不想再多一个窥伺圣驾之罪。

所以他只能在不知太极殿内都有谁的情况下过去。

只要不是定安侯和曹阉狗单独在圣上身边……哪怕只有曹阉狗也比定安侯在好。

定安侯毕竟是今日之事的苦主。若圣上已经嘱咐了定安侯什么,或拿什么好处让定安侯直指他为幕后之人,他的处境就更不妙了……

定安侯确实位高权重,风头无两,但侯爵之上还有公爵,公爵之上还有异姓王。

圣上已经老糊涂了,又一心想压制他。谁知会不会一个发昏把定安侯封为异姓郡王?

哪知他到太极殿时,正是庞博洪陈两人才出宫没多久,圣上身边真只有定安侯和曹阉狗两个!

“儿臣拜见父皇。”太子强压着心内的波涛翻涌,用挑不出一丝错的姿势对圣上行了礼。

“……起来罢。”圣上的声音沉沉敲在太子心头。

王子腾方对太子行礼。

“朕还有事。”圣上眯眼看着太子,“你有何大事要回,如此匆匆而来?”

余光略瞥了王子腾一眼,太子硬着头皮开口:“回父皇,儿臣确有要事,只是定安侯在此……儿臣……”

“定安侯素来忠心,朕甚信重,你有何事,但说无妨。”圣上并没答应。

太子索性跪下:“父皇,定安侯之忠心儿臣也素来知晓,只是儿臣要说的是皇家的家事,定安侯乃外臣,只怕在此不便。”

王子腾不动声色对圣上行礼:“臣只听陛下的安排。”

圣上半眯着眼睛,先看太子,后看王子腾,命:“曹全德,送定安侯出宫。靖宁县主今日受惊,赏!给靖宁县主压惊!”

曹太监恭声应下,而后来至王子腾身边:“定安侯请。”

王子腾比曹太监客气两倍,两人并排行出太极殿。

“圣上方才说要赐县主娘娘几个女侍卫,不知侯爷有没有什么要求?”曹太监这回没只把王子腾送到太极殿门外,而是伴着王子腾走下台阶。

“圣上厚恩,做臣子只管领恩,万万没有挑剔恩赏的理。再者圣上所赐必然是好的,我回去告诉县主,让她只管等赏就是了。”王子腾说着标准答案。

曹太监笑呵呵道:“我知道侯爷就是这样。不过听说今日污了县主娘娘的衣衫,今年有制造局新贡上的缎子,还没往各宫分过,圣上有命,等会儿咱家往库里给县主娘娘挑上几匹新鲜的,裁了衣裳穿罢。”

王子腾抱拳:“都有劳公公费心了。”

两人话说得慢悠悠的,脚下行得却不慢,说完这几句,已经把太极殿的台阶下了大半。

曹太监立在台阶的最后一级上,和王子腾互行礼告辞。

王子腾抬头看了太极殿一眼。曹太监仍是那么笑着。

夜色浓深,王子腾快步行到宫门处,上了马,又往太极殿方向望去。

太子有备而来,不知正和圣上说些什么。

圣上对他的疑心未消,若因太子之言又对定安侯府生疑……

实在是他未曾想到过堂堂皇子办出的事竟能这么漏洞百出!便显得这事是有人故意给他们设的圈套,栽赃陷害一般!

不过今日知道了这两人背后果然是太子,也不算亏了。

太子就快要到狗急跳墙的时候了。所以才将往日视作泥粪的两个人也宝贝起来。

但让他最担心的还是圣上的态度。

一个喜怒不定,行事毫无章法的老人坐在那个位置上,实在是令人觉时时有粉身碎骨之险。

天下才定几十年,百姓算得上安居乐业,王家在开国时并非什么大功臣,他也不过是个权臣。若此时是乱世,他反了就反了,但现在太平盛世,他离要起兵造反还差得太多。

只能尽快让龙椅换个明白些的人坐了。

王子腾呼出一口白气,抖缰纵马往定安侯府飞驰。

家里现在除了他和瑛儿,第三个就是鸾儿。他不在家,瑛儿“病”着,佑儿佩儿仁儿三个当哥哥的和他们媳妇早管不住鸾儿。算算瑚小子到家里也有几刻钟了,两人见面说话无妨,别叫他哄鸾儿做下什么事儿!

*

未正(下午两点)从李府出来,将近酉时(下午五点)才到家门口,王熙鸾一下车就被杜云华给抓住了,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杜云华才松开她,正吧嗒吧嗒掉眼泪的王熙凤又把她给搂住了。

“姐姐,我身上有血,别沾你身上。”王熙鸾指着她前襟上的几滴血给王熙凤看。

王熙凤一看,脸色又差了好些。

“妹妹的丫头怎么都这个面色?有没有伤着的?”杜云华忙问。

王熙鸾摇头:“她们是看了尸体吓着了,慧先生护我们护得好,并没伤着。咱家重伤的人现都在各医馆里,轻伤的都跟着回来了。嫂子可预备下大夫了?”

“这些事你就别管了,都有我们呢。”杜云华推王熙凤王熙鸾进府门,“娘也担心得了不得。家里有预备好的热水,你好好梳洗了,去给娘报个平安就歇着罢。有事别自己操心,都让凤妹妹管。”

杜云华嘱咐不断,又问:“我看妹妹的丫头怕一时服侍不了你,我暂拨几个丫头给你使?”

王熙鸾便先松开王熙凤,握着杜云华的手笑一笑,说:“嫂子别担心,我真没事。毓英园里什么都有,还有凤姐姐呢,嫂子别操心我了。只是那车里脏,嫂子别去看。还有三嫂子还在李家,什么时候三哥回来,嫂子别忘了赶着让他去接人。”

王佑从一边走过来:“你赶紧进去罢,我记着这事。”

王熙鸾再对王佑一笑,一手挽着王熙凤,一手又拉过下了车就低调往旁边一站的慧露——王佑杜云华这才发现忽视了慧露,又赶着对慧露行礼谢过——进了府门。

相比王熙鸾身上被溅上的几滴血,慧露才真是满身浴血,斗篷下面一件蜜合色的袄子简直看不清本色了。

王熙凤虽和慧露隔着王熙鸾,但两人距离并不算远,慧露身上的血腥气不断飘到王熙凤那边,让王熙凤腹中隐隐有翻动之感,脸也白了几分。

鸾儿今天看到的场景,是不是比这让人难受十倍百倍?

含雪几个眼下都有些浮肿,一看便知是恶心吐过了的。

但是鸾儿……

慧露有所察觉,不动声色离王熙鸾远了些,抱着剑道:“县主,大姑娘,我先回房了。”

王熙鸾道:“先生还是坐轿罢,今日出了这等事,先生再飞檐走壁,我怕吓得今晚府里没人敢睡了。”

……但是鸾儿似乎没受什么影响。

王熙凤默默把心内的话说完。

三人各自上软轿,慧露一径往毓英园回去,王熙鸾上软轿前让王熙凤细细闻了一回身上气味,决定只先隔着窗子和温瑛报个平安,剩下的还是等她把自己打理干净再说罢。

但温瑛裹得严严实实的出了门,看着她和王熙凤睁圆了眼睛就说:“你们当我是谁?当日侯爷从战场上下来,这血腥气我难道少闻了?”

于是王熙鸾又被温瑛揪住检查一回,温瑛松一口气道:“去罢,洗了澡歇着去罢。”

王熙鸾现有四个一等丫头,四个二等丫头,八个三等丫头使唤。但今日她带出去的四个一等丫头所受刺激有些大,在外头纵吐了几回,也强撑着精神,但回了府里便都有些撑不住的意思。她们各自身上也沾了血迹,需整理一番,王熙鸾暂命她四人放假三日,休息好了再过来。

而她的四个二等丫头前几日才分别塞给陈司药赵典膳做徒弟,还没来得及提新人,而八个三等丫头大的十五六岁,小的十二三岁,大半都还没学过贴身服侍的活计……

是以王熙鸾一时之间还真没了丫头使。

不过她并不是没人服侍了。她还有已是一等嬷嬷的琼玉琼瑶,和才新婚没多久,暂领着二等分例紧急被王熙凤找来的白鹭。

琼玉是王熙鸾自三岁起就一心在她身边的人,也是王熙鸾最早对其显明本性的身边人。而白鹭是琼玉精心给王熙鸾培养出来接她的班的,做王熙鸾首席大丫鬟的时间也最长。王熙鸾已视她二人为左膀右臂。

现在,两位尊贵的县主心腹重新做起了丫头的活儿,给王熙鸾拧毛巾擦身子,把她墨黑如绸缎的长发浸在水里清洗,都觉得有些怀念。

成婚成了管事娘子管事嬷嬷,是比从前做大丫头时更受人尊敬,但回想起来,还是做姑娘的时候更高兴。

县主长大了,还是一样的爱笑,笑仍和从前一样甜,但她们都知道,县主和从前再不相同。

她们也变了。

琼玉小心翼翼把王熙鸾的头发拧干,笑问:“我没把县主拧疼罢?”

王熙鸾用手指疏通头发,笑道:“没有呀。”

琼玉换了块棉布,重把王熙鸾的头发包起来,笑道:“久不服侍县主,都生疏了。”

王熙鸾笑:“你现在是干大事的管家娘子,让你做这些小事是屈才了。”

琼玉笑道:“这话是怎么说?我在一日就服侍县主一日。若县主高兴,我仍回来服侍县主吃饭穿衣,如何?”

白鹭正给王熙鸾身上抹润肤膏子,闻言抬头笑说:“不知府里多少人羡慕琼玉姐姐呢,你这毓英园大管家娘子不想当,我来当如何?”

琼玉嗔她:“你快和你家的生完孩子回来,我正愁和琼瑶两个人忙不过来。县主位置都给你留着呢。等你来了,正好儿那两个也可告老,你正好上来,也没人不服。”

白鹭才成婚没多久,听见生孩子的话,不由两颊飘起淡淡的红。

王熙鸾笑看她两个说完了,才道:“一会儿得了空,让含雪四个都去陈司药那里看看,别吓出什么病来。便有不妥,早诊出来好好儿的养着。”

琼玉白鹭应下,两个沉默一瞬,琼玉叹:“偏是县主不叫我跟着,不然我先见识了,往后也能帮上县主些。”

王熙鸾道:“今日不叫你两个跟着自有我的道理,再说杀·人也不是什么好看的,能不看就不看罢。我是没法子,琼玉孩子还小,吓着孩子该怎么办?还有白鹭,万一你现在肚里就揣着一个,有个意外,叫我怎么过得去?”

说完,她就看见白鹭的脸更红了,跟着被感动得眼泪汪汪的。再看琼玉,也是一脸动容。

……她就说两句心里话而已。再说她实在没办法把她们这些“下人”当成物件……

三人正无言,琼瑶匆匆进来,隔着门回:“县主,靖安伯来了!”

“他怎么来了?娘那边怎么说?”王熙鸾立刻就直起身。

琼瑶用王熙鸾听来有些别扭,既带着笑意,又撑着严肃的语气道:“老爷一时情急,打了靖安伯几拳,请靖安伯来府里让女医诊治诊治。太太说身上不爽,便不见了,让县主看着招待罢。”

被爹爹打了几拳?这又是怎么回事?王熙鸾立时就把这话问出口了。

琼瑶为难道:“具体如何我也不知,县主不如问问靖安伯?”

王熙鸾摸自己的头发——大概算是半干了,再看自己身上——除了披着的斗篷外什么也没穿,润肤膏子还没涂完。

这个样子一时也出不去,她便命:“把靖安伯请到陈司药那边,先请陈司药诊脉。让厨上做些好克化的吃食,一会儿摆在我原来住的屋子里边。我和他……一起用。”

她又看看外头天色,再看一眼时辰钟:“天不早了,就在长松院前边赶着收拾出一间院子,晚上给他住。”

听着她这一连串儿的吩咐,琼玉白鹭都暧昧的笑了。

王熙鸾被看得不好意思,心里慌慌的,但仍催她们:“我自己弄这些,你们快给我拿衣裳去呀。”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四千五了。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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