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越活越小了。
王熙鸾把脸埋进软枕里,有人轻轻给她盖了被子放下床帐。
身边一下就暗了下去。
白鹭她们的脚步声消失在屋内。
屋门被轻轻合上了。
王熙鸾动动身子，从趴在床上变成侧躺。
回自己屋子之前，她在娘屋里哭了不知是半个时辰还是一个时辰,娘就那么抱着她,哄着她,和哄玥姐儿也差不多了。
她最后哭够了抬头,看见娘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真好啊。
“因为一句话就吓得这个样儿,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胆子大了？”娘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抱怨她,“这件衣裳我可是今儿才上身,就让你给哭得这样。”
她低头一看，娘身上簇新的藕粉织金贡缎褙子的前襟上全是她哭出来的眼泪,被她揉搓得皱皱巴巴。
“……还敢。”她伸手想抚平娘的衣襟。
“罢了，别拽了。”娘抓住她的手，“我换件衣裳,这件叫她们拿去收拾了,你哭得这样,回去好生洗个澡,歇一会子罢。晚上……”
“晚上你在自己屋里吃饭,我让凤丫头过去陪你。”娘叫人给她打水洗脸，亲自给她解开头发松松挽了个发髻，给她披上薄斗篷戴上帽子，拉着她的手把她送到屋子里，叫白鹭她们给打打水洗澡换衣裳，看她进了浴桶，才往前头回去。
她还听见娘临走前细细嘱咐人，让她洗完了澡什么都不许干,上床好好歇着。
白鹭含雪她们服侍她洗澡的时候，那表情动作就和捧着什么易碎的瓷器一样。
她们都吓坏了。
但没人敢问她是怎么了。
白鹭她们应该是在猜她在宫里受了什么委屈吧？毕竟到了宫门口，家里的人就不能跟着她了。
会不会有人猜到她和娘说了慧露的事？
可能会有，毕竟她要做的事，多多少少让身边的人知道过些。
王熙鸾又翻了个身，正躺在床上，把半边脸藏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早就感觉到，她确实是越活越像小姑娘了。
在贾瑚面前也是，在娘面前也是。
娘今天说的那句话是气话，她是知道的。可她为什么会哭那么久？
难道……从前的事不只有贾瑚难以忘怀，也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吗？
那为什么都这些年了才被她自己察觉？
是因为她开始能把自己的命运握在手里，所以，这些“小事”就冒出来了？
就算双眼被冷帕子敷过，眼周还上了冰冰凉凉消肿的药，终究是哭了许久，王熙鸾仍觉得眼睛酸胀。
她闭上眼睛。
妈妈，今后我会继续好好生活的。
王熙鸾睁眼时已是夜幕初临。
睡过一觉，她身上心里的累都缓过来不少。她拉开帐子唤人，卧房门响动，先传进来的却是王熙凤的声音。
“你这丫头也忒能睡了！再有半刻就戌初（晚上七点）了！”王熙凤三步并作两步走进来，坐在王熙鸾身边端详她一会儿，见她精神还好，先松一口气，跟着就问，“你这是怎么了？在宫里……累着了？我看你回来的时候还挺精神的。”
王熙鸾不答，搂住王熙凤的腰笑问：“姐姐来多久了，饿不饿？”
她不想说，王熙凤就不问了，顺着她的话抱怨道：“饿，怎么不饿！我早一个时辰前就来了，听白鹭说你是申初（下午三点）睡下的，以为你晚饭前定能起，谁知你这一睡将近两个时辰。你再不起来，我都要进来叫你了，你现在睡得多，不怕晚上睡不着？”
王熙鸾笑：“睡不着我就拽住姐姐一起玩儿，这有什么。”
“你呀！”王熙凤拉她起来坐到妆台前，“快梳梳头发吃饭了。”
四热二凉两个汤摆在圆桌上，王熙鸾中午虽然吃得不错，但下午哭了这么久，现在又过了吃晚饭的时辰，坐在桌前就觉得肚子开始叫。
倒是王熙凤劝她：“再有一个时辰就睡觉了，吃多了不消化。”
王熙鸾便吃个七八分就搁了筷子。
看王熙鸾吃饭也吃得香，放筷子的时候还有些不舍的意思，王熙凤知道大概是没什么大事儿，便有也应解决了，才随意吃了几口饭。
她正想搁下筷子，却见碗里多出一块肉。
“姐姐怎么就吃这几口？”王熙鸾站起来拿了个碟子给她布菜，往里面放的都是她平日爱吃的。
看样子是真没事儿了。
王熙凤笑道：“你真心要服侍我，就给我盛碗汤来！”
估计大概到了王熙凤饭量的八分，王熙鸾才坐回椅子上，笑问：“姐姐吃饱了？我有件事要和姐姐说。”
她不想让这些恶心的阴谋给王熙凤造成太大的影响，所以想营造一种轻松些的氛围。
但王熙凤看她：“伯娘叫我来的时候，也说你有事要告诉我。是什么事？”
“咱们屋里说去。”王熙鸾起身去拽她。
在卧房里，王熙鸾紧紧握着王熙凤的手，把她入宫后的所有事都告诉了王熙凤。
也说了五皇子妃纸条上的字迹，并她和温瑛对这字迹的分析。
“姐姐，今晚娘应会和爹商议，这几日就把你和琏二哥哥的婚事定了。”王熙鸾时刻注意着王熙凤的神色变化，“只要过了定礼，就算是天家也没道理平白拆散你和琏儿哥哥，只是……”
“只是五皇子六皇子可能会气急败坏，对我出手，是不是？”问出这句话时，王熙凤的身体不禁微微发颤。
“……是。”王熙鸾没办法对王熙凤承诺五皇子六皇子定不会做出这种事。
“我知道了。”王熙凤抚着自己的胸口，“鸾儿，那……”
“姐姐放心，家里不会让你受委屈的。”王熙鸾扶住王熙凤的肩头，“这会子爹应该回来了，说不定爹娘现在就在商议呢。”
王熙鸾笑道：“皇子再能耐，也不能在咱家把你怎么样。”她低声道，“娘和我说，大不了她就装病，把咱们都留在家里不出门，他们见不着你的人，上哪儿下手去？”
王熙凤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些人……真是恶心！”害怕过去，她的心情转为愤怒。
看王熙凤被气得脸红，王熙鸾犹豫一会儿，把慧露的事告诉了她。
王熙鸾听完，果然把瑶贵妃和五六皇子暂抛到脑后头去了，吓得直问：“你怎么这么胆大？我怎么一点儿不知道这事？”
王熙鸾费了好大的功夫，对王熙凤解释了下午温瑛已经教训过她了，她是有把握才这么做的，现在已经成功了——
“我想和她要些防身的东西来，比如一洒就能让人昏倒的毒·粉，或是贴着袖子能藏在衣服里的利器。便真有个万一，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王熙凤面上一喜，却没立刻开口。
想过后，她郑重道：“鸾儿，你这主意是好，但还是得听伯父伯娘的意思。”
王熙鸾笑着摇头：“姐姐，你没明白，她不是定安侯府的人，是我的人。”
王熙凤看着王熙鸾，沉默半晌。
“是因为圣上封了你做县主吗？”她问，“鸾儿，你虽然是县主，但仍是伯父伯娘的孩子，现在也未与瑚大哥成婚，你……”
“就算和瑚大哥哥成了婚，她还是我的人，不是瑚大哥哥的，更不是别人的，只是我自己的。”
王熙鸾笑着：“圣上封我为县主，算是一部分原因吧，让我是靖宁县主，不只是王家姑娘了。但我早就想能把自己的命抓在手里。”
又想了一会儿，王熙凤问：“那你能给她什么呢？”
“我说几句话，你别不高兴……还是你和我说的，圣上是看在伯父和瑚大哥哥之功上才封你为县主，也想借你的县主之位离间咱们家的人。所以其实你虽是县主，但若没有伯父和瑚大哥哥，就算你是县主也不是。我自来知道你的心，但你现在除了县主虚衔之外，手中并无权，你收着些儿，别太过了。”王熙凤话里是满满的担忧，“机会难得，但命只有一条，我可只有你一个妹妹，你别……”
“姐姐想什么呢！”王熙鸾把感动藏在心里，笑着摇晃王熙凤，“我自然要和爹娘商议了再行事，能让你多些东西防身，顺便看看她是否真心，能做到哪一步，爹娘不会不同意的。”
“但若爹娘不同意，我自己却觉得可行，我便会做。”王熙鸾也认真起来，“姐姐，我得相信我自己的判断。”
夜色渐深，正院卧房里，王子腾搂着温瑛，认真听她把这一日的事说完。
“真是便宜琏小子了！”王子腾皱眉，“咱们王家几十年养出四个女子，倒有三个都进了贾家的门！”
温瑛笑：“话不能这么说，瑚儿现在不算贾家人了。况且……”
王子腾眉头略松，但仍不高兴：“就算在这等时候，一等将军夫人还是委屈凤丫头了。不是这些事，凤丫头还能再往好了找。”
“呦，一成婚就是一品夫人还委屈她了？我记得我和你成婚的时候连敕命都无，现在也是超品侯夫人了。琏儿还年轻，等到了咱们这个岁数，未必会比你差多少。”温瑛轻轻推他，“不是这件事，凤丫头要够上王妃只能说勉强，也没几家让十几岁的孩子袭爵，还一进门就能当家的。等过上几年琏儿秋闱得中，也是难得出息的孩子了。你还想让凤丫头找什么样的？”
见王子腾还是不乐，温瑛挑眉问：“不然咱们找找，上一科的年轻举子进士谁还没亲事的，除了琏儿，倒不是真没了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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