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问这事,一会儿再告诉你。”
温瑛回问王宜和:“你先和我说,你既知道派去那婆子对李家说了这些不该说的混账话,你怎么没狠罚她,也没去李家说明白,好除了误会?”
世间都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王宜和父母已逝,娘家做主的是兄长嫂子,王子腾位高,温瑛又是伯夫人,她如此严肃问的话,王宜和就算不愿答,也不能不答。
“当初家里给陪了那些人来,现在就剩郑好时家的,别人走的走去的去,早不在我身边服侍了。”王宜和低头说,“他们都是母亲在时给我挑的人,剩下她一个,还算忠心勤勉。再者那日我已狠斥了她一顿,严命她不许把这话再说出去了……”
温瑛直看着王宜和最后一个字说完,才轻轻摇头。
贾元春犹立在地上着急:“娘!您真就这么轻放过她了?”
“我……”王宜和拉住女儿要解释。
“你也知道自己糊涂!”温瑛一句话把她们母女的注意都引了过来。
王宜和握着贾元春的手,嘴唇微抿看向温瑛。
温瑛看着王宜和头上的白发一叹。
她这小姑子和她同岁,看上去却比她老了十岁不止。
到底是自家姑太太,丈夫的亲妹妹,温瑛来是要劝明白王宜和的,不是真让她没脸的,便用平和的声音道:“元春,你好好坐在那边,和你娘一起听我说,看我说得是不是。”
贾元春对温瑛一礼,用眼神安抚王宜和,坐到地下椅子上。
“我问你几句话。你做了二十来年的荣国府太太奶奶,早就开始管家,和妹夫生育了两男一女三个孩子,珠儿立住了娶了妻,元春再有一个多月就是北静王世子妃了,还有宝玉是从小在府上老太太身边养大的,并伯爷得势,你这贾家二房太太地位可有一丝不稳的地方?”温瑛先问。
王宜和摇头:“没有。”
她也知道她位稳,老爷不能把她怎么样,才不爱兜揽老爷的。谁知老爷竟对那赵氏动真心了!
温瑛接着问:“既你位并无不稳,妹夫和瑚儿也已分家,这东院前后五六进上百人哪个不是你手下的人?有哪个敢不服你管?”
王宜和说:“也没有。”
温瑛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舍不得一个惹祸的陪房?和妹夫成婚二十来年,你在这院里就没几个比她得用的人?”
“那倒也不是……我手里这百十来人,倒有不少比郑好时家的能干。”王宜和说,“可母亲给我挑的几个人就剩了她,我难免宽些。”
温瑛叹道:“当家用人可以用自己信重的,但万万不能任人唯亲,你在荣国府二十多年,她也在荣国府二十多年了,你们在荣国府里过的日子比在王家还长,就算比这府里本来的人,她和你的关系也不算多近。你若想老太太,就得空常回来,老太太当年使的人还有不少在家里呢。还有你的嫁妆不都是老太太亲自给你置办的?怎么就非用她了?”
王宜和答不出来了。
温瑛复严肃问:“你说陪房就剩她一个,你舍不得处置,那你被打发出去的那些陪房都是因为什么?”
至少都是六七年前的事儿了,可王宜和想起来他们几房是怎么出去的,还是禁不住觉得羞愧。
周瑞家的是因瑚儿要往济南读书,她命周瑞家的给瑚儿送去一千银子,周瑞家的一路张扬,触怒国公爷被撵出去了,她也得了狠斥,被国公爷命交出管家权。
余下两房,是因大老爷大太太瑚儿从老太太陪房赖家开刀,把府里凡贪墨的管事“奸奴”家里都抄了个遍,除了郑好时和她男人那时无职逃过,那两家都被查出贪污,叫大太太命人给她送回来,后来也都放出去了。
现在郑好时家的也惹出事儿。
怎么她带来的人都不省心?
见王宜和不言语,温瑛道:“那些事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别怨这些人不好,都说‘有其主必有其仆’,她们没规矩糊涂坏事,还不是因你这主子没带个好头儿?不然一样都是王家出来的人,你怎没见我身边的人行出这等事?”
王宜和红涨了脸,不敢说什么。
贾元春低声唤温瑛:“舅母……”
温瑛略放软声音,说:“看在元春的份儿上,我给你留几分面子,但理还是得说明。”
“郑好时家的在李家说出那等话,本就把李家得罪狠了。人家好好儿的姑娘,平白受了命硬冲克未婚夫的话,李家没找上你门来,无非是不想真坏了自家姑娘的名声,并顾及面子和荣国府的势。毕竟贾家主动退亲,在外头看来是贾家仁义。李家本会因这事承贾家的情,可偏是你糊涂!你知道这事当不知道,别说赔罪,连解释也没有一句半句,都半年多过去了,李家不说感激,还不定怎么恨上你们了!那可是国子监祭酒家里,连我和伯爷见了都得敬让三分,你心里就半点儿不虚?”温瑛问。
王宜和仍不说话。
温瑛跟着问:“你赌气不和李家服软,就不怕来日珠儿好了,秋闱春闱入朝不顺当?不怕元春娘家平白得罪人,被北静王府不喜?”
她早看出来了,拿孩子们对她这小姑子说事儿比别的都管用!
果然王宜和开了口:“求嫂子教我,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温瑛便道:“是郑好时家的在李家说出狂言,你要和李家缓和关系,这人再留不得了,这是其一。”
看王宜和又面露犹疑,温瑛道:“元春说话就要出阁,你不怕郑好时家的再弄出什么糊涂事,连累了元春?”
王宜和想了一会儿,狠心道:“罢了,罢了!她在我身边几十年,想来积蓄不少,就放到庄子上去罢!”
看王宜和这样,温瑛叹道:“早知今日,当初何必纵得她们如此?”
王宜和道:“嫂子才刚说了其一,还有什么?”
温瑛道:“二月二十一赏花宴,我也请了李家女眷,卢太太会亲带着杜大奶奶和李家姑娘去,我给你预备地方儿,你诚心和卢太太认个错儿,先把面子给足了人家。”
王宜和到底咬牙答应了,又想细问温瑛该怎么说才最好。
她话问出口之前,旁边贾元春先起身问:“舅母,李家姑娘和大哥的婚事早退了,李家说来和咱们两家关系并非极近,赏花宴李家似不应在被邀之列。离二月二十一只剩下两日,舅母说要请李家,必已提前下了帖子。我能否问一句,舅母请李家女眷赴宴,是专为了解开贾李两家的事儿,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王宜和把她自己本来要问的话撇到一边,跟着问:“对了!嫂子,才刚我就问,嫂子是怎么知道这事的?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
温瑛觉得也是时候了,便对贾元春点头,笑和她道:“果然是元春丫头,真个聪明!我告诉你们也无妨:李家姑娘确实是难得的好孩子,我也看中了,预备说给仁儿。佑儿媳妇和李家大奶奶是亲姐妹,我多打听了些,所以知道这事。”
王宜和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晕,贾元春见了王宜和神态,又觉坐不住了,来到王宜和身边扶着,问:“娘,娘?”
“嫂子……我没听明白你说的话,你能不能再说一遍?”王宜和一手撑住炕桌,一手对贾元春摆手示意她还好。
温瑛已料到王宜和反应,不疾不徐道:“李家姑娘是好孩子,我也想说来做家里媳妇。虽然她和珠儿定过,但珠儿不是都成亲几个月了?妹妹是为甚如此?”
王宜和怎么也喘不匀气,又答不上来温瑛的话,觉得肋下隐隐作痛。
半晌,她问:“所以嫂子今儿特特来质问我,是怕我得罪过李家,误了仁儿和李家姑娘的好姻缘?”
温瑛看了王宜和一瞬,心内嗤笑。
她这小姑子就是日子过得太顺当了,眼界又浅看不远,说话行事才让人发笑!
贾元春在旁忙道:“娘!若仁兄弟和李家姑娘定下,往后少不得来咱们家走动,舅母这是怕两家尴尬,所以才来劝娘,娘别多想了,再伤了舅母的心。”
温瑛道:“你放心,我不生你娘的气,也不会为了这个伤心。你娘会是这个反应我早想到了。”
“嫂子知道我会因为这个不乐,还……”王宜和忍不住问。
温瑛平静反问:“仁儿和李家姑娘男未婚女未嫁,且都不是贾家孩子,和妹妹并无关系,妹妹纵心里不乐,也都是些不能明说出口的不乐,我为甚要因妹妹这点不乐,就让仁儿错过一个好姑娘?”
王宜和说不出来。
温瑛道:“告诉妹妹一句,伯爷对这事也是同意的。妹妹已有了极好的儿媳妇,又是你对不起李家,何必再计较这些?李祭酒做不成珠儿岳父,做珠儿表兄弟的岳父不好?”
王宜和终于缓过气来,说:“这些大道理我说不过嫂子,可嫂子也得想想,我退了的人我娘家却赶着娶,这叫外人见了怎么想!难不成天下没有好姑娘了,只可着他李家的要?是,国子监祭酒是清贵,但咱们又不是没有好亲戚,非要这门亲!”
温瑛语气坚硬:“要不要李家这亲家是伯爷和我定,妹妹不必替定安伯府操心。”
王宜和要起身,被贾元春死死拽住。
温瑛看她们母女这样儿,笑道:“元春,你松开你娘!我看她敢怎么!”
贾元春被两位长辈夹在中间,心急如焚,因她教养极好,看上去行动面上还稳得住。
但听温瑛这话,她也急得眼圈儿红了,对王宜和说:“娘,大哥和李家退亲是那时大哥病重,娘急着要给大哥冲喜,故此退了李家婚事另给大哥娶嫂子。这桩事儿里李家没错儿,李家姑娘白白耽误了几年青春,她那些年给咱们府上送来多少针线娘忘了?咱家也没错儿,没强逼着李家姑娘冲喜。错只错在娘没看住郑好时家的多嘴,但这事外人又不知道,两家在这事里都体面的。若仁兄弟和李家姑娘定下,外头的人也只会觉得咱们几家心里坦荡并无龃龉,于谁家名声都无碍。”
温瑛道:“这才是聪明人说的话!”
她笑着刺了王宜和一句:“妹妹虽偶尔糊涂,幸而上到婆母下到孩子们都是明白的,妹妹只管安生过日子,别想得太多了。”
王宜和明白王家已是定了主意,又看贾元春急得这样儿,再者王家李家结为姻亲,对贾珠贾元春贾宝玉确实都好,因此她心里气虽没平,也不再顶温瑛了。
温瑛便细教王宜和怎么对卢太太致歉,看是午饭的时辰,便携贾元春一同坐车往荣庆堂去。
这边王宜和留在东院越想越气,越不甘心,命人:“我记得我还有一套红宝头面,里头是一支大钗十来支小钗,耳坠子手镯项圈都是全的,去找出来。”
过了一会儿,丫头们捧出来一个看上去就分量不轻的匣子,王宜和把这匣子打开,里头一片灿烂辉煌,一支三尾衔珠红宝凤钗放在正中。
取出凤钗端详一会儿,王宜和命:“把大奶奶请来。”
丫头们问:“要不要传饭?”
王宜和道:“传饭罢,把大奶奶的饭也端来。”
不一时,秦可卿来了,一进门就瞥见王宜和身旁的首饰匣子,和那匣子正中的红宝凤钗。
这等成色的红宝她只在老太太和定安伯夫人发上见过,还没见太太用过!
秦可卿行礼,王宜和命她起来,指着首饰匣子笑问:“你觉得这好看不好看?”
“好看!”秦可卿极口夸赞一回,问:“这是太太的陪嫁?”
王宜和笑道:“是二十多年前你们外祖母给我的,只可惜我就年轻的时候戴了二年,后来就不曾戴过了。”
秦可卿要问为甚不戴,可转念想到她从大爷话里领会出来的意思和两位嬷嬷给她讲的古,二十年前婆母在荣国府里,上有两层婆婆,中有一位得尽人夸的嫂子,太婆婆和婆婆之间,太婆婆和嫂子之间,婆婆和嫂子之间,还有婆母和这三位之间关系或远或近,荣国公府还比王家势大得多,婆母虽是王家嫡长女,也少不得在荣国府里谨慎度日。
这套头面如此张扬华丽,婆母从此搁起不戴也不奇怪。
王宜和笑叹:“一晃二十年了,以我如今的年岁,再戴这个也不合适了,你还年轻,拿去罢,也不至让它白闲着。”
秦可卿惊得忙推辞:“太太给了我多少首饰缎子,已经穿不完戴不完了,这套首饰太贵重了,我不敢收。”
她又道:“倒是元春妹妹……”
秦可卿没能把话说完。
因为王宜和直接把首饰匣子合上,命人:“送到大奶奶屋里去!”
看丫头们小心捧着这匣子去了,王宜和方拉秦可卿坐在身边,道:“元春是嫁到王府,她嫁妆里好东西多了,不差这一套。倒是你虽有几套出门的首饰,但都没这个好,给你正合适。”
看秦可卿还要说话,王宜和道:“别推了,我就三……四个孩子,元春用不着,等宝玉娶亲探春长大还得十来年呢,不给你给谁?再让它搁在那里落灰十来年?”
话说到这份儿上,秦可卿也只好诚恳谢赐受了。
王宜和满意笑道:“后日出门的时候你就把那根大钗戴上。定安伯府几家姻亲近亲,除了咱们家外,还有保龄侯史家,吏部侍郎林家,户部侍郎柳家,刑部侍郎杜家,我猜你舅母大约请的就是这几家。你头一次见这些夫人太太,合该隆重些的。”
秦可卿虽觉得有些不对,但还是先应下了。
左右还有一日多,她总能找着机会先问过大爷或大姑娘的。
那支三尾红宝衔珠凤钗那样光华灿烂,好看是极好看的,但她如今年岁不大,辈分也低,在一群夫人太太中打扮得这样显眼,会不会有些不妥?
而王宜和则是满心得意,心道李家姑娘再好怎么样?
李祭酒是清贵,但清贵就是没银子,李家姑娘往后的全副嫁妆加起来,还不知有没有她给秦氏的一套头面贵重!
珠儿日渐好了,再有二三年重能读书,几年里中举中了进士做官,不比仁儿还得从武打打杀杀好得多了?
秦氏生得这样好,被这凤钗一衬定和神仙下凡似的,她给卢太太服软儿没什么,也得让卢太太看看她的好儿媳妇!
却说郑好时家的最是头一个要奉承王宜和的,她在旁服侍,赞道:“太太待大奶奶真是没得说了。”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王宜和想起温瑛说的那些话,又还憋着王李两家要结亲事的气,若不是顾着秦可卿还在,立时便要处置她了。
和秦可卿吃完中饭,王宜和与郑好时家的在屋内说了一刻钟,终究怕她再惹出大事,带累贾珠贾元春等,没被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心软,命人把他们两口子撵到庄子上去了,永不许回来。
办完这事,王宜和中午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一下午没去看贾珠,又是叹气又是落泪。
偏这时候赵姨娘又吵嚷肚子不舒服,王宜和找大夫看了她无事,便亲去斥了她一顿,又让人去找人牙子预备买人调理,才觉气方渐平了。
*
今日并非休沐,但温瑛既来,贾瑚作为她未来女婿,中午下了学自然要去问安。并贾琏温修昀也一同到了荣庆堂。
温瑛对贾瑚笑道:“你来得正好儿。我今儿来还受了你二姑母之托,帮她看看蟠儿学得如何,有没有淘气。下午要劳动你,耽误你读书了。”
贾瑚道:“岳母大人过来,小婿陪着是应尽之礼。”
于是吃过午饭,在张问雁屋里歇了个中觉,温瑛便与候在张问雁院门处的贾瑚一同往苍柏院去。
“多谢岳母大人替我拦住一桩麻烦。”贾瑚说。
温瑛笑问:“这是怎么说?”
贾瑚道:“薛家姑母听得岳母大人今日来,必是想跟着一起来的,若不是岳母大人拦住,被薛家姑母见了蟠兄弟挨打挨骂,又是一桩事儿。”
温瑛感叹:“一家子聪明的,只有两个糊涂蛋。”
贾瑚猜温瑛这话说的是贾政王宜和两口子。
一路问些薛蟠上学情况,行到苍柏院门前,贾瑚问温瑛:“太爷正在里头上课,若岳母大人觉得不方便,不如到那边我内书房稍坐,这里命人看了,学给岳母大人?”
温瑛点头:“你想得周全。”
命她现在身边服侍的一等大丫头蔷薇月季两个进去看,不许弄出动静扰了上课,温瑛随贾瑚进了同尘斋,笑说:“你这内书房名字有些意思。”
贾瑚道:“姑父给我取字‘子湛’,我便把‘同尘’二字镌刻在匾额上,时时警醒自己。”
温瑛道:“林大人官声甚佳,又在朝中八面玲珑,为官还十分清正,你能和他学几分,对你也有好处。”
贾瑚恭敬应下。
春日已至,苍柏院中植的奇花异草大多都露了嫩芽,温瑛笑问:“这都是什么?”
贾瑚便一一指了说明。
温瑛笑说:“倒难为你用这些心思!偏春日是没空儿了,夏日秋日也没个理由让鸾丫头来,你这院子又要空等一年了。”
贾瑚道:“不算空等。花草是一年比一年生得好的,只要鸾妹妹一日能看见,就是它们值了。”
温瑛心内发笑,若贾瑚对王熙鸾的用心能多用半分在外人身上,不管是林家还是她和老爷,都不用再愁瑚儿与人交际时的态度了。
再看过一回贾瑚东厢房书房,蔷薇月季两人从苍柏院回来回话:“那里太爷是轮流给蟠大爷宝二爷上课,我们看着蟠大爷听讲还算是认真,若稍有不注意的地方,太爷戒尺就下去了。”
温瑛笑道:“幸好把你二姑母拦住了!”
贾瑚道:“蟠兄弟这几日比年前还认真,一日挨不了几戒尺。二月初一宝兄弟也搬来上学,虽还不到三周岁,却比蟠兄弟坐得住,学得也快,被太爷很说了些若照这样,不出半年,宝兄弟就能追上蟠兄弟的进度等话,蟠兄弟心里自然怕真被宝兄弟赶上丢人。”
温瑛问:“宝玉怎么才上学就坐得住了?”
贾瑚说:“蟠兄弟从家里松懈一个月回来,头一日上学挨了太爷几十下戒尺,宝兄弟就在旁边看着,想必印象深刻。”
温瑛不禁笑道:“你这孩子促狭!把他两个放在一处,省了多少心!”
在荣国府事毕,温瑛辞别贾母张问雁,便乘车回定安伯府,和等了一日的王宜静说道:“有宝玉在一处上学,蟠儿近日越发上进了,瑚儿请的他们族里太爷严,连我都没能进那院子,是让丫头们去看的。你就放心罢,瑚儿你还信不过?”
温瑛还让蔷薇月季依着商议好的话形容一回,王宜静虽没十分信,但好歹心里有了安慰,就罢了。
老爷不许她休沐把蟠儿接回来,听说她今日想跟嫂子往荣国府去,还说了她一回,她也只得这样了。
因知道薛家定下等北静王府和荣国公府婚事办完,四月初回金陵,还有一个多月,温瑛便问王宜静:“妹夫的身子如何了?来京路上就病了,这回千万养好些再上路。”
王宜静叹道:“我也是这么劝的,可他说四月从京出发,到金陵就五月了,算算去年从金陵过来的日子,差不多将近一年。我们家生意到底根子在金陵,不能久离,若不是想等元春婚事办完,他三月就想上路了。”
温瑛欲劝几句让薛良勿要太过拼命等话,但王薛两家还有玥姐儿这事在中间,薛良少赚一两,玥姐儿就少拿半两,因此温瑛便没劝。
看天色不早,她从长松院出来回到自己院子,思索怎么安排王宜和对卢太太致歉。
天光昏暗,王熙鸾从浴桶里出来,立时被白鹭等拿棉巾包住,细细给她擦干了身子,披上一件斗篷,簇拥到卧房里来。
浑身上下涂上脂膏揉匀,换身家常红衣,随意挽个发髻戴两根簪子,看还有点时间,王熙鸾便倚在榻上思索。
去年和尚没到林家,今年到现在和尚也没见影子,但她还是得注意着,不能松了。
原书里说是黛玉三岁时和尚到的林家,也不知说的是实岁虚岁。黛玉今年虚岁三岁,明年实岁三岁,是不是能推断若到明年十二月,还不见和尚道士的影子,他们就不会出现了?
和尚道士要化黛玉出家,以让黛玉病好,但现在黛玉健康得很,并无先天不足之症,和尚道士不出现也说得过去。
想了一回,王熙鸾出门往前头给温瑛请安,一处吃饭。
温瑛难免拿贾瑚调侃王熙鸾几句。
王熙鸾因想到和尚道士,又想到“金玉良缘木石姻缘”,便问:“不知宝兄弟给瑚大哥哥添麻烦了没有?”
温瑛笑说了贾瑚的法儿,王熙凤笑道:“瑚大哥惯是有主意的,鸾儿瞎担心个什么劲儿!”
王熙鸾随意回嘴两句,心道黛玉妹妹将来真要招婿,最好是招书香世家出身,知礼懂礼性子软和些的次子三子等,能出息上进最好,若这么想……
三品侍郎的嫡出独女,要招北静王世子妃之嫡亲幼弟为婿是不太行……
再说罢,黛玉还小呢。
世间好男子多了,不差贾宝玉这一个。
第二日,温瑛最后再把赏花宴的事揽总查缺一遍。
荣国府里,秦可卿果等贾珠醒,王宜和又正好不在贾珠房里的时候,和他笑说:“太太昨儿送我一套头面,命我明日戴去,我拿来给大爷看看?”
贾珠自然说好。
丫头们把匣子捧来,贾珠看那匣子材质大小便有所觉,再看里头首饰上红宝石颗颗透亮,特别是当中三尾凤钗上红宝更非凡品,忙问:“娘真让你明日戴这套去?”
秦可卿小心把当中凤钗拿起来,在头上比比,笑道:“太太只命我戴这个过去。别的还得配。”
贾珠生在高门富贵之家,虽从小便一心埋头读书,不大理人情世事,但耳濡目染之下,对这些也有些了解。
他从秦可卿手中拿过凤钗,看了一回,总觉得就是单这支簪子也有些过了,又不定准,问:“大姑娘在何处?悄悄的请大姑娘来,让大姑娘和人别说是我请的。”
秦可卿心头一紧,问:“大爷,怎么忽然要请大姑娘来?”
贾珠笑道:“你别紧张,不是大事。”
秦可卿说:“大姑娘来还得一会儿,大爷若累了,不妨先歇歇。”
贾珠道:“不必,我觉得今日精神足,等几刻钟也无妨。”他问:“娘不在这里,是往荣庆堂去了?”
秦可卿说:“太太说几日没在老太太跟前儿好生孝顺了,今日又是休沐,宝兄弟不用上学,顺道去看看宝兄弟。”
贾珠笑道:“都说小儿子大孙子……”
秦可卿忙指着一支花钗说:“这牡丹缠得精巧。”
贾珠也觉不好意思,顺着秦可卿的话说了半日首饰,看贾元春还没到,便命人去拿了本诗,和秦可卿同看。
秦可卿才跟着贾珠赏了两首诗,兴味正浓间,人报贾元春来了。
她舍不得诗被贾珠看出来,贾珠笑道:“日子长着呢,咱们慢慢儿看。”
秦可卿接出屋门,和贾元春相携入了内室。
贾元春一进来,看见几上搁着首饰匣子,贾珠手边放着本书,笑道:“我来得不巧,扰了大哥嫂子的雅兴了。”
秦可卿红了脸,贾珠笑说:“是我请你来,有事请教你。妹妹快坐罢,别打趣你嫂子了。”
贾元春是亲眼看着贾珠秦可卿两人感情日渐亲密的,也为他们高兴,看秦可卿忙着倒茶,接过茶壶茶杯自己倒了,笑道:“嫂子不用忙了,我坐坐就走。大哥你要问什么快说。”
贾珠道:“元春,你看那匣子里正中凤钗,若你嫂子戴它出门儿,是不是有些张扬了?”
贾元春依言打开匣子看那凤钗,一想就明白了,问:“嫂子,这是娘给你的?”
“娘真是……”得了秦可卿肯定的回答,贾元春心内瞬时被无奈填满。
贾珠和秦可卿对视一眼,两人都不言语,等贾元春开口。
贾元春思索一会儿,索性命屋里人都远远儿的出去,直接道:“明日大舅母办的赏花宴也请了李家。”
贾珠变了面色,来不及问什么,先去看秦可卿。
秦可卿看上去比贾珠镇定多了,问:“就是和大爷定过亲的国子监祭酒李家?”
贾元春把他二人神态看在眼底,心里略松,拉着秦可卿的手笑道:“大舅母请李家,是想给仁兄弟说亲。因仁兄弟还没出孝,不好明着相看,所以才想了这个法儿。”
“给仁兄弟说亲的意思是……”秦可卿一时没反应过来。
贾元春才要再说,贾珠笑道:“真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缘分不到,再怎么定准也未必成,我和你嫂子定得晚,缘分却足。就是不知仁兄弟和李家姑娘缘分到哪里了。”
他话说得坦荡,把秦可卿心里的紧张立时都消了。
贾元春笑道:“我也是这么想,若仁兄弟真能和李家姑娘定下,这可真是再想不到的缘分了。”
贾珠问:“那这凤钗……”
贾元春把郑好时家的在李家出言不逊,并昨日温瑛来劝王宜和之事说了,叹道:“大哥嫂子都当知道,娘惯是有些左性的。我猜这是娘想让嫂子打扮得惊艳众人,明日好……把李家姑娘比下去的意思。”
贾珠秦可卿都愣怔半日,秦可卿喃喃道:“怪不得昨儿太太撵人……”
确实是贾家对不起李家,贾珠心内说。
贾元春道:“这套头面是好东西,这凤钗更是好,也不违制越礼,但嫂子明日还是别戴了。不是为了不和李家姑娘对上,实是嫂子头一次在众位夫人太太们面前露脸,不宜这样张扬的。”
“我去劝娘,包管娘怪不到嫂子身上。”贾元春问秦可卿,“嫂子什么时候方便?我替嫂子挑出一身衣裳。”
贾珠道:“正好儿我累了,你们去罢。”
那股紧张惶恐和酸意又泛上秦可卿心头。
她低着头给贾珠掖好被子,拉上帘帐。
贾珠想和她解释,又不是时候,只得看床帐徐徐合拢,秦可卿的身形隐在了帐子后头。
贾元春精心给秦可卿挑完衣裳首饰,恰是王宜和回了东院,她便到王宜和屋里,说:“我今儿来看大哥,正巧看着嫂子和大哥说娘给了头面。我看那凤钗也太张扬了,就给嫂子重新挑了一身。”
她又劝了些王家请的大半都是书香世家的夫人,秦可卿打扮得太过怕会给夫人们留下不好的印象,往后没准会有碍贾珠仕途等语,好说歹说算是把王宜和说通了。
二月二十一,秦可卿比平日还早起了一刻,梳洗后换上贾元春给她选的衣裳戴了首饰,果觉体面好看还不太过张扬,又极显出她鲜艳妩媚的容颜。
请安用早饭毕,上了马车行到定安伯府,秦可卿先被丫头们扶着下车,才要伸手扶王宜和,便见迎面两辆车来了。
头一辆车上先下来一位清瘦端雅的太太。
跟着是一位身着木槿紫上衣,下面用更深一色的凤仙紫丝绦系着紫薇色裙子,外罩樱色披风,眉眼清丽,通身透着淡雅脱俗气质的姑娘下车站定。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放个脑洞就跑~
《六宫替身黑化了》
他们说她是妖后。
而我是她座下一条狗。
从男女主算是女非男c哦~
感谢在2021-04-2223:52:51~2021-04-2323:14: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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