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温家(1 / 1)

贾赦已死,荣国府又是贾瑚袭爵,又是忙着治办丧事,王熙凤王熙鸾自然不好在荣国府多呆。

十月二十一大早,在贾赦灵前烧纸上香并辞别荣国府众人后,鸾凤两个便被王仁接回王家在京中府上。

当日入京时,因白管家要依王子腾温瑛的话,把王仁家产先存在京中府上再过去,不必费一遍事都折腾到承德,而王仁心疼妹妹们辛苦,不想让妹妹们再为这事操劳,又因鸾凤在荣国府上学多年,回京后理应往荣国府去拜望一回,所以是鸾凤往荣国府上住,王仁自和白管家回王家存放家财。

在金陵清点家产安排人手足足花了两个月,把家产在京中王家府上开库存好倒不用这么久,大约不到十日便能归整齐备。

因鸾凤才在荣国府住了一两日便回到王家,一应东西都还没收拾好,她两个既回来了,自然不会让王仁一个人操劳。

紧着收拾了几日,对着单子把最后一箱东西也放入库房,再把库房上锁,已经到了十月末,马上要入十一月。

京中入冬有了半个月,天已下过一场小雪,王仁有心让鸾凤两个多歇几日再往承德去,王熙鸾却道:“不等了,看这两日哪天是吉日就走罢。再等下去万一下了大雪路可就不好走了。便是要歇,到了承德也尽有歇的时候。”

王仁王熙凤都觉有理,便让白管家打点出行诸事。

这日已是十月二十六,定下略修整一日,十月二十八离京。

便是离出发前有一日空闲也不得歇,王熙凤王熙鸾且还得看着丫头们把家常用的东西收拾起来装车。

为着省事,这几日在王家宅子里,王熙凤王熙鸾住在一个院子,一桌吃饭一床睡觉。

二十七一大早睁眼,想到这一日还得忙到闭眼,王熙鸾才坐起身,便不禁幽幽叹了一声。

王熙凤拢拢头发,笑推她,问:“一大早愁什么?快起来干完了活儿明儿好走。”

王熙鸾搂住王熙凤,闭眼打个哈欠:“可算要忙完了,等到了承德我必要先歇上三五日,除了睡觉吃饭甚也不做。”

王熙凤把王熙鸾身子扶正,笑道:“若是你累了,今儿你就歇着,我自己看着她们就行了。”

王熙鸾晃晃脑袋摇头:“罢了,一起干罢,说不定能晚饭前就弄完早些睡。”

半眯着眼睛下床,就着白鹭的手穿衣裳,王熙鸾还是忍不住嘟囔道:“这都一年多了,想想自从去年九月初六咱们一起离京开始我就没大歇过。在济南住的五个月倒还算轻省,不过帮着干娘管管家事,也不用见别人,有了空儿不是上街逛去就是做些别的。自从离了济南到金陵后……”

王熙鸾止住话音,自拿了梳子梳头。

王熙凤看她一眼,笑道:“这有什么不好说的?自从你到了金陵,真是一日也没得好歇,多谢你帮着我和哥哥,虽然是妹妹,却和姐姐似的照顾我。如今我养回来不少,你倒瘦了。”

王熙鸾便笑道:“那你还不快叫我一声‘好姐姐’!”

王熙凤嗔她:“给个梯·子你就上天了!等你什么时候比我大了再说!”

王熙鸾便故意叹道:“可见凤姐姐不是真心谢我。”

笑过一回闹过一场,王熙鸾略觉得疲惫去了些。穿上一身素净家常衣裳,头发随意挽了个单螺髻,发上几根玉簪银簪,用过早饭,两人便一同打点明日出门的事。

看着丫头们装箱子,倒能抽空闲聊几句。

王熙凤见王熙鸾面上颇消瘦了几分,人看上去略长开了些,却不如几个月前精神,便问:“七月初六珠大哥瑚大哥琏二哥也到了金陵,二姑家不是把你接去玩儿了几日,你没偷空歇过来些?”

王熙鸾叹道:“在二姑家是甚都不用做,身上一点儿不累。可……薛家毕竟是亲戚家里,不是咱们自家,我和薛家也并没和贾家林家一样熟,每日行动言语不免谨慎守礼,不比在家里自在。说是歇着了倒似没歇一样。”

再者秋闱结束贾珠便病倒了,虽和她关系不大,但终归是一桩事儿。秋闱放榜贾瑚高中解元,她心里高兴掺杂着担忧,可是一直悬心悬到前几日,直到贾赦死了贾瑚平安袭爵才算完。

“再说了,就算在薛家歇过来些,我不是路上还晕船了?”王熙鸾捡能说的和王熙凤抱怨,“一共就在路上一个多月,晕船半个多月,下剩的半个多月我也不算太舒坦。也不知下次坐船还晕不晕。若还是晕,我可再不要坐船了。”

王熙凤笑她:“看你这一年做了这些事,行事像个大人,说话还像个孩子!什么叫‘再不要坐船了’?来日瑚大哥入朝为官,难道一辈子都在京里不成?哪日外放出京,你舍得不跟去?”

王熙鸾闭眼摇头:“还早呢,姐姐别说这个吓我!”

王熙凤笑道:“还有两个月就要过年,等过了年你就十一了。瑚大哥明年十七,等瑚大哥出了孝是他十九,你十三。再过一年瑚大哥春闱高中,可不得预备你们两个婚事了?”

王熙鸾笑眯眯:“论起来凤姐姐比我大一岁,这长幼有序,我要出阁,凤姐姐只会比我出阁更早,倒不知凤姐姐的如意郎君现正在何处……”

一院子的丫头婆子看两个姑娘绕着游廊追打。王熙凤追了半日追不上王熙鸾,扶着廊柱气喘吁吁:“你等我也好好习武,我不信我追不上你!”

王熙鸾折返回来拉着王熙凤走,笑道:“那得等你练过再说。”

笑闹过后仍是打点东西,绕着游廊跑过几圈,王熙鸾身上微微出了汗,心内怠惰之情略去,正打算一鼓作气把东西打点好时,院门有婆子报:“鸾姑娘,荣国府里来人了,三爷请姑娘前头过去。”

……

王熙鸾无奈起身,问:“可知是谁来了?什么事儿?”

那婆子道:“来的是瑚大爷身边的林管家,倒不知是什么事儿。”

王熙凤笑:“管它是什么事儿,总归瑚大哥派林管家来那必是好事儿,说不得是看你要走了,要给你送什么东西,你快去罢。”

“有什么好送的。”王熙鸾摇头,“便是要送东西,他给三哥就罢了,又非要我去什么?”

整整衣襟簪钗,王熙鸾随意带了几个人急匆匆赶到前头,听过王仁解释和林之孝回话,心内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竟是还真被王熙凤说中了。

贾瑚这是给她送几个人来“护送”她回承德。

林之孝在下方恭敬行礼道:“大爷命小的带几个人随行姑娘到承德,定要看姑娘平安到了才能回京复命,且大爷还命小的问候亲家老爷太□□并送信送年礼过去,让小的一路都听姑娘的话。”

王仁道:“既林管家是瑚大哥派来送鸾妹妹的,这事便看鸾妹妹的意思。”

王熙鸾听出王仁语气里有两分气恼,和林之孝笑道:“瑚大哥也真是的,我路上与三哥同行,且就几日的路程,能有什么事儿?不过给爹娘送年礼送信倒派你来,你出来了,瑚大哥身边可还有得用的人?”

林之孝道:“大爷请姑娘放心,现今荣国府上下皆是大爷做主,行事尽便宜的。”

王熙鸾点头,问:“那要送的年礼你可带来了?若带来了只管交给三哥。”她又转向王仁,笑道:“外头的事还是请三哥做主,林管家既是瑚大哥送给我使的人,那一并请三哥安排了罢。”

王仁知他那点儿心思都被王熙鸾看了出来,不禁面上微微发热,忙道:“鸾妹妹只管放心。妹妹请回去忙,林管家,请跟我来。”

王熙鸾起身,对林之孝笑道:“这一路也辛苦林管家。”

林之孝仍是极恭敬应了,心里也松一口气。大爷袭了爵,威势愈重不假,可让他直接来王家绕过仁三爷只听鸾姑娘的话,未免得罪了仁三爷,还亏鸾姑娘周全。

王熙鸾便往后院回来,和王熙凤说了这事,笑道:“你是没看见三哥面色!”

王熙凤笑了一回,微嗔道:“也怨不得三哥不高兴,本来瑚大哥这事儿就办得不妥。去年你一个人往济南去,让林管家全听你的是应该,可这回咱们是和三哥一起回去,瑚大哥纵袭了爵位当家,也不该绕过三哥直接让林管家听你的,这不是没把三哥放在眼里?也就是咱们熟了,若换一家这样,那就是没把女家一家子放在眼里了。”

王熙鸾笑道:“那瑚大哥哥也和林之孝说不出让他全听三哥这样的话。左右有我呢,他吩咐得粗糙些也无妨。”

王熙凤摇头笑道:“你这还没成亲呢,就‘胳膊肘往外拐’了。罢,我再不说瑚大哥什么,省得你埋怨我!”

王熙鸾眨眨眼睛,心里却在想不管她自己多有能力多能扛住事儿在家里多么说一不二,可身边只要有一个男性亲属在,对外她就会成为这个男性亲属的“附属”。

这可能是一种保护,但更多却是束缚。

是贾瑚知道她不愿意这样,所以才这样吩咐林之孝。

挪到王熙凤身边,王熙鸾问:“凤姐姐,说来我累了一整年,你只有比我更累的。今日尽是我抱怨了,你怎么不喊累?”

王熙凤叹道:“你又说傻话!现在就嫌累,往后成家立业可怎么办?现在你我忙完了嫌累,还可和伯娘撒娇儿偷懒,等往后……上要侍奉公婆,下要管着家事,哪有一日得歇的?没见伯娘和张伯娘还有大姑二姑都是这么过来?况且这每家都是谁管家谁过得更舒坦。比方元春姐姐,王妃娘娘命她管家,她难道还推给侧妃们?侧妃们想要管家权还没有呢。”

“……也是。”应得一声,王熙鸾不再说这个,专心把东西理清,预备明日上路。

十月二十大早,王仁王熙凤王熙鸾一行出府离京。一路行得几日并无甚事,但车马摇晃,并不能让人放松休息。

终于捱到入了承德,王熙鸾不住往外看还有多久到总督府,惹得王熙凤笑话了一路:“都以为你是想伯父伯娘才这样,谁知道你是只想睡觉!”

王熙鸾可怜巴巴道:“我还想洗澡!我还想吃烤羊肉……”

王熙凤笑:“吃!等会儿告诉伯娘,晚上叫他们烤两头羊羔给你吃,总够了罢!”

念叨着烤羊肉炖羊腩到了总督府角门,王熙鸾先跳下马车,再亲去扶王熙凤下来。两人在角门处站定,王熙鸾没见温瑛人影儿,便委屈嘀咕:“都一年多没回家了,娘怎么不在这里接咱们。”

王熙凤笑道:“别噘嘴了,怕是伯娘正有什么事儿走不开。等到了伯娘跟前儿你再好好撒娇也不迟。”

这话被才赶到门口的杜云华和温瑛贴身大丫头白梅听个正着。

杜云华忙笑道:“三弟,两位妹妹,太太本想亲来的,可巧才刚温家来了人,太太正在招待,一时走不开,只好请三弟先把外头事理清,我来领两位妹妹回院子。老爷带着二爷巡边去了,大爷还没到回府的日子,都不在家里。”

“温家来人了?”和杜云华互相见了礼,王熙鸾抿嘴,“大嫂子,你知不知道来的是谁?”

杜云华凑近些,低声道:“是二舅太爷家的堂弟,独身一个只带了三四个人过来。”

王熙鸾想一想,展开眉头,又问:“可是二外叔公家的大表哥,名叫温修昀的?”

杜云华道:“正是!我听见太太叫他“昀哥儿”。”

知道温家来的是谁,王熙鸾心内大致有了猜测,便暂放下心,笑和杜云华说了林之孝跟着来的事,一路行,一路又道:“一年多没见,总觉得大嫂子比去年消瘦了些。”

杜云华笑道:“我看两位妹妹才是瘦了。去岁秋日看着还是孩子,如今都是大姑娘了。妹妹们晚上想吃什么?我这就叫人弄去!”

王熙凤笑道:“鸾妹妹可是念叨了一路的烤羊肉,大嫂子别的不用给她弄,只管烤两只羊羔,再炖一碗羊肉就完了。”

杜云华忙和丫头道:“还不去吩咐厨上!”又问王熙凤:“凤妹妹想什么吃的?”

被王熙鸾在耳边念叨了一路吃喝,王熙凤不免也想了些爱吃的菜,和杜云华说了,杜云华皆命厨上赶着去做。

王熙鸾见杜云华比之一年前举手投足沉稳大方许多,吩咐起人底气也足,便悄声笑问:“如今家里都是大嫂子管事了?”

杜云华笑问:“妹妹是怎么看出来的?”

王熙鸾不答,只笑道:“那我以后有什么缺的要的只管和大嫂子要就完了。”

说说笑笑间,杜云华先把王熙凤送到院中,再往后送王熙鸾。

到得王熙鸾院门,杜云华略犹豫,问道:“鸾妹妹,我听大爷偶然说起,太太和温家关系是不是有些……”

王熙鸾想想,把杜云华带到屋内,让丫头们先去收拾,她和杜云华道:“嫂子来了两年多,是不是觉得咱们家和温家关系甚是平淡,甚至不如平常亲戚家里亲近?”

杜云华抿唇点头:“正是。这两年我跟在太太身边学着掌家,见这二年都是两位舅太爷想亲近咱们府上,可咱们府上只当平常亲戚看。”

王熙鸾笑道:“嫂子说话不必如此小心,你只管说咱们府上待两位堂舅太爷家极冷淡也无妨。”

杜云华抿嘴一笑,问:“不知妹妹是否方便告诉我是何缘故?我不是为别的,只是怕在太太跟前儿有个错漏。若妹妹不方便说,便只当我没问过就是。”

王熙鸾道:“这没什么不好说的,告诉嫂子也无妨。若嫂子不放心,等会儿娘那里忙完了,我去和娘说是我告诉的嫂子。”

杜云华忙道:“多谢妹妹。”

王熙鸾便道:“当初娘还在襁褓中时外祖父外祖母便去了,娘是由太婆亲身带大。太公在世时官至兵部侍郎,只可惜才四十过半就去了。太公共有三子,其中只有外祖父是太婆亲生,二外叔公三外叔公都是妾室所出。太公去时外祖父已走,二外叔公三外叔公还无出身,这些嫂子当都知道罢?”

杜云华道:“略知道些,倒没妹妹说得这么清楚。”

王熙鸾继续道:“既是和嫂子,我便不说那些虚的了。一则嫡庶不同,二则娘是太婆亲生的唯一血脉,又是从小被太婆亲自抚养长大,祖孙情分自然非比寻常。爹娘婚事便是太婆做主,娘出阁时太婆几乎把全部私房都给了娘做陪嫁。爹娘成婚那年二外叔公才得中进士入朝,外放做了知县,三外叔公身上还只有举人功名。长辈的事我不好多说多打听,许多都是慢慢琢磨出来的。嫂子是聪明人,自然能想到那些年温家是什么情况。”

杜云华默默点头。

正房夫人嫡长子没了,只留下一个小孙女,那温家便只能由两个庶子承继。

不管是按常理还是听鸾妹妹话中意思,温老夫人自然是不甘心的,可并无它法,只能好好教养孙女,给孙女寻一门好亲,再多给孙女银钱防身。丈夫曾官至三品侍郎的夫人几十年积攒下来私房少说上万。两个庶子正是才入朝需要用钱的时候,心里怎么不惦记嫡母的私房?

“太婆把私房都给了太太,二外叔公三外叔公想来……”杜云华尽量不用过贬词句,“想来心中自然是不舒服的。”

“何止不舒服!”王熙鸾摇头嗤笑,“温家当年虽不如王家是世袭勋贵之家,家底丰厚,太公做官二三十年也积攒了不少家财,比太婆私房多上许多。太婆无子,把温家所有家产都放给两位外叔公了,培养两位外叔公中举中进士,已是做嫡母的仁至义尽。可世上有一等人最是贪心不足,连一点儿好处都不愿意让人。他们自以为外祖父走了,温家的就该都是他们的,见太婆把私房都给了娘做陪嫁,哪儿能甘愿?”

“当年爹还不是二品大员,只在军中有四五品任职的时候,两位外叔公可和咱们家没这么热络。如今咱们家对温家冷淡,也不过是当日他们自找。”

杜云华琢磨一回,起身道:“多谢妹妹今日告诉我这些,我必守口如瓶,绝不告诉第三个人。”

王熙鸾也起身,把杜云华送至门口,道:“娘年近四十,和温家恩怨不是几句话能说清。今日来的这温修昀,昀大表哥,乃是二叔公庶长子嫡出独子,似乎几年前其父便去了。他今日过来,嫂子又说他是独身过来只带了三四个人,应是投奔咱家来的。”

杜云华点头,笑道:“妹妹请留步歇一会儿罢。等妹妹这里好了,那厨上的烤羊羔炖羊肉应也好了!”

目送杜云华出了院门,王熙鸾转身回房,全无了借泡澡好好放松一回的心思。

说来温家两位外叔公都不是那等有大才之人。二外叔公年已五十有五,才官至一府同知,三外叔公更是年到五十一了才熬到知州位上。五品同知六品知州和王家相比实在算不上什么。

王熙鸾担心的也并非是温家会对王家不利,她只担心温家来人会勾起娘的伤心事。

毕竟在娘和爹成婚两年之后,太婆就在二外叔公任上撒手人寰了……

幸好昀大表哥应是投奔了来的,只盼着他越恨温家才越好!

*

总督府后院正房内,温瑛命人把温修昀带下去歇息,给他收拾出一间院落来住,暂拨几个人给他使唤,看人出去了,她便倚在后面枕上闭目深思。

老爷不在家——便是老爷在家她应也不会全然对老爷诉说心事——奶嬷嬷走了十几年了,身边丫头们来来去去,陪嫁虽有几房,但她早已习惯任何重要之事都只靠自己决定。

是从鸾儿出生后,她才真正明白祖母一直教导她的话。

“瑛儿,你要学会只靠着自己。”

“父母会偏疼别的孩子,丈夫会宠爱姬妾生下庶子和你离心,你的子女会成家,亲人、朋友、下人,人人都可能会离开你,会为了私心背叛你。你可以去依靠别人,但最能靠得住的只有你自己。”

是的,人活在世上,最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温瑛睁眼,把面上泪痕抹干,问:“三爷和姑娘们都回院子了?”

白梅回道:“是,大奶奶亲自送的两位姑娘。”

温瑛笑问:“鸾儿凤儿可吵着要什么吃的了没有?”

白梅也笑回:“鸾姑娘和大奶奶说想吃羊肉,凤姑娘点了炸排骨,大奶奶已经命厨上去做了。”

这时人报“大奶奶来了”,温瑛便命进来。

杜云华来至温瑛身前一礼,温瑛命她坐,她未敢坐,低头道:“太太,才刚我送鸾妹妹回院子的时候和妹妹打听了几句温家的事。”想了一路,还是她亲自在太太面前说了方好。

温瑛笑道:“问了就问了,做什么一副害怕样子?又不是什么国朝机密大事,你便不问鸾儿,随便打听也能知道。快坐罢。”

见温瑛真无恼怒之色,杜云华方在椅子上坐了,问:“太太,昀表弟的事儿……?”

温瑛道:“他小孩子家,一个人从安徽跑来不容易,先让他住上几日,等老爷回来再定。他的事儿不忙着说,等仁儿凤儿鸾儿来了一起说,也省得我多费一遍事。”

杜云华应下,和温瑛说了荣国府贾瑚派林之孝来送年礼并送信的事,把贾薛两家的信呈上。

温瑛摇头笑叹:“瑚儿这孩子袭爵当了家才几天呐,真是……”

贾瑚中举的消息是早就送到承德,而十月十九贾赦去世贾瑚袭爵,白管家一得了消息,便派人往承德报了信。

杜云华笑道:“这也是瑚兄弟疼鸾妹妹。”

温瑛边展开信要看,边命:“去把白老七两口子传来,再把荣国府林管家也请来。”又和杜云华道:“若有人来回事儿,你就在这里现办。”

丫头们听命去传话,杜云华便陪坐一旁。

荣国府史太君张问雁贾瑚各给温瑛有信,并贾瑚还给王子腾有信,薛家便是薛良王宜静给王子腾温瑛共一封信。

温瑛先拆开贾家史太君张问雁的信看,除了报丧音外,不过是些家常问候的话,并史太君张问雁都在信中谢过王熙凤王熙鸾十月十九那日一力照管卫姨娘平安生产。

“这两个丫头,怎么这一年到哪儿都有事故。”温瑛把这信放在一旁,又展开贾瑚的信。

贾瑚开头就是恭请岳父大人岳母大人安,在一页怀念父亲生养之恩的话后,便是感谢这些年岳父岳母大人的恩情,他今岁得中解元也多劳岳父岳母大人照看,又深谢岳父岳母大人同意他和鸾妹妹的婚事。守孝三年,只怕不能常在岳父岳母大人面前请安孝顺,请岳父岳母大人原谅。如今他侥幸得圣上恩赐,平级袭爵,往后鸾妹妹便能直接有一品夫人诰命,算是他没有辜负鸾妹妹和岳父岳母大人信任。

当初定下婚事之前,他承诺婚前绝不会有半个人在侧,还请岳父岳母大人放心,不管身份如何变化,他定会谨守承诺,再趁这几年把荣国府治理的干净舒心,正好请鸾妹妹入主。最后便是小婿贾瑚恭谨叩拜等语。

温瑛看完,不由点头道:“还算当初我和老爷没看错人。”

贾瑚年才十六便得中解元,作为他未来的岳父岳母,王子腾和温瑛自是喜欢高兴。

但和王子腾全然喜悦不同,温瑛心中还多一重忧虑,便是怕贾瑚一朝得意忘了形,把当初对王家的承诺置之不顾。

少年解元,又生得那等模样人品,得有多少女子对他心生爱慕?就算贾瑚自己不想,世上的人也会引诱于他。便别说外头那些意图攀附的,只说荣国府里贾瑚亲父贾赦便是一等一的混账人,他见了儿子高中,若一高兴趁贾瑚不妨塞给他两个人,虽不是贾瑚自愿,也够恶心人的。

况且少年人大多心性不定,贾瑚又到了这个岁岁,难保他自己不会变了心思。

王熙鸾离出阁最少还有四五年,但贾瑚已是血气方刚。万一贾瑚就在和王熙鸾婚前收用了姬妾丫头,他是十六岁的解元,前程一片坦途,便是温瑛想让王熙鸾和贾瑚退婚,王子腾也十有八·九不会同意。

是以当温瑛接到京中传信,说贾赦离世贾瑚袭爵,心中除对未来女婿身份更上一层的喜悦外,还额外放了心。

父亲离世守孝三年,这三年里为着名声,贾瑚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在孝期收用丫头的事。他是圣上召见后平级袭爵,又是年少解元,只怕嫉妒他的人不少。还未入朝就留下孝期纵淫的污点,一辈子的前程都没了。贾瑚绝不会做出这等事授人以柄。

三年后王熙鸾正是十三四岁,立时便预备他两个婚事,女子到十五岁成婚也不算太早,不是正正合适?贾赦离世消息传来时王子腾已带着王佑去巡边,温瑛想了几日,心内已经想好等王子腾回来便和他如此商议。

鸾儿那等聪明,只怕虽没人和她明说,她也早知道了瑚儿的承诺。她看上去绵软温吞,看谁都笑眯眯的,其实是个较真的性子,人又倔。瑚儿不许诺还罢,瑚儿许诺后没做到,以鸾儿的性子,只怕从此会对瑚儿全然离心。

若和丈夫一丝情意也无,天天看着丈夫心里便觉厌恶,那纵然锦衣玉食生活无忧,又是什么舒心日子?

无论如何,她还是盼着孩子能夫妻和睦,生活顺遂的。虽舍不得孩子这么早便出阁,但为了孩子好,她那些不舍也不算什么。

若一个女子心里还有丈夫,那丈夫有姬妾和没有姬妾对于女子来说是天差地别。对于这个,温瑛一清二楚。

和从前只是口头承诺不同,今日贾瑚是白纸黑字把这些写在信里,抵赖不得。再想及贾瑚这些年来的言行,温瑛终于大半放了心。

把贾瑚的信再看了一遍,温瑛把这信又放回信封里,命:“给鸾姑娘送去,让她看完了好好收着罢。”

杜云华想问这信上都写了什么,又没好意思问。

温瑛和她笑道:“你别问,问了我也不和你说,不然鸾儿知道你也知道就该不好意思了。”

把贾瑚给王子腾的信单独留着没动,温瑛展开薛家来信,看完递给杜云华。

杜云华快速认真看过一遍,不由笑道:“若真应下二姑姑二姑父,那咱家不快成了育幼堂了?还是因老爷太太会教孩子,把三弟教得好,所以二姑姑二姑父才想把薛表弟也送来。”

温瑛问她:“你觉得咱们家该不该应下?”

杜云华斟酌一回,道:“若只从亲戚情分上论起,薛家是咱们家血脉近亲,说要把孩子养在咱们家不是什么大事。若从利上来论,薛家每年给咱们家许多分红,若他家提出想在咱家养个孩子咱家都不愿意,岂不是又坏了亲戚情分,又难免让薛家和咱们家生分了?”

说完这句,杜云华小心看向温瑛。

温瑛道:“别怕说得有什么不妥当,这是咱们私下里谈论,你只管说。”

杜云华放了心,继续道:“况且还有一重。往日我偶然听得几句,说二姑姑二姑父一味溺爱薛表弟。我私心忖度着若他们所说为真,薛表弟长大之后一事无成还算好,只怕养成纨绔脾气,败坏尚家产是小事,惹出祸来就是大事了,还可能会牵连咱家。”

温瑛轻轻点头,问:“所以照你的意思,是觉得应下为好?”

杜云华道:“若按我才刚说的自然是这样。只是还有一层不得不虑到。薛家姑父姑母想把薛表弟养在咱家,是看见三弟成材,想让薛表弟在咱家也能成材。然这人有天资差别,性情也各有不同,三弟在咱家能养过来,不一定薛表弟也能如此。且老爷太太教养三弟是教养自家孩子,养成什么样都是王家子嗣。但教养薛表弟却是教养薛家孩子,咱们还不知姑父姑母想把薛表弟养成什么样。万一教养得不合薛家姑父姑母之意,也难保姑父姑母心里全无想法。所以便是要应下薛家,也得提前和姑父姑母商议好是想让薛表弟长成什么样,还有别的一些话也得提前说明白。”

温瑛方笑道:“说得不错。”

杜云华把信再交还回去,温瑛收了信道:“等你老爷回来再商议这事罢。”

说话间,白老七两口子和林之孝都已到了院中等着回话。温瑛便带着杜云华先听了林之孝替贾瑚问安并收了礼单,命人把林之孝带下去好生歇着,又听白老七两口子细细回了这一年的事,足听了一个多时辰,到天擦黑方听完。

白老七两口子下去后,王仁王熙凤王熙鸾都在屋内梳洗更衣毕,来给温瑛请安。

温瑛一年没见女儿,好容易女儿回来偏被这些事绊住,早等不及要见人了,忙叫都进来。

杜云华要避开,温瑛道:“正好要和你们说温家的事,有我在呢,仁儿也还是孩子,你就在这儿罢。”

一边把一个姑娘搂在怀里,让杜云华在对面坐了,王仁坐在下首,哭诉离情毕,收了泪,温瑛便和四个孩子说了温家与温修昀的事。

恰是才说完,便有人报“昀大爷来给太太请安”。温瑛看孩子们一眼,叫请进来。

王熙鸾留神去看这千里迢迢来投奔的大表哥样貌,一见之下颇为赞叹。

这大表哥的模样生得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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