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敌意(1 / 1)

和贾瑚厚厚的信不同,林如海贾敏给她写的信只有两页——想想也是,日日都能见,便要说什么话,其实早在平日里就说完了。她和林如海贾敏是长辈晚辈,又不是同辈朋友,也都不是那等藏着掖着的性子,不存在心里一大堆话嘴上说不出来的情况。

王熙鸾眼睛扫过这两页信上寥寥数句话,纸上是林如海的笔迹口吻,写王熙鸾既叫他一声姑父,又叫贾敏一声太太,就是林家正正经经的大姑娘。为人父母长辈,有了女儿,就该教女儿本事道理,为女儿筹划未来,打点嫁妆。

不过王熙鸾年纪虽小,心已长成,他和贾敏白听王熙鸾叫“姑父”“太太”,却几乎不能教她什么,只能送她一副嫁妆,算是尽为人父母的一份心意。长者赐不可辞,又是十岁生辰礼物,若王熙鸾推辞,那他和贾敏都要伤心,还要反思是哪里做得不到位,为甚女儿和他们这样客气。

这几句话把王熙鸾推辞的路给堵死。王熙鸾笑了一会儿,把这封信也珍重收在衣襟中,展开放在膝盖上的册子。

这册子看着就不薄,掂在手里更是有些分量。

王熙鸾展开从一头看起,只粗略看了一遍便已过去了一刻多钟。

“……这也太……”王熙鸾喃喃道。

白鹭等皆问:“姑娘,是怎么了?”

王熙鸾道:“姑父和太太说要陪送我一副嫁妆,我粗略算算,光这册子上的统共加起来便足价值三四万,最后姑母还写压箱钱两千两黄金,铺子三个田庄两个房屋两处,这……”

“阿弥陀佛!”紫烟吓得呆了,“这些东西直接给姑娘陪嫁出去都怕是够了罢!”

含雪笑道:“这才是林老爷贾太太待咱们姑娘的心真呢。”

王熙鸾道:“话是如此,我也知道姑父太太对我好,可也太多了。姑父说不许我推拒,但我也不敢收,总要问过爹娘。”

白鹭等都道很是,又道:“时辰不早了,姑娘既已看完,不如先往正院过去?”

王熙鸾一看,已是将近戌时(下午七点),离平日晚饭的时间都要过去半个时辰了,忙从榻上起身略整整衣襟首饰,披了披风捧着嫁妆单子便往正院过去。

却说林如海下午起身后,略收拾了就往贾敏产房去看。

贾敏生产顺利,不到半日就生下孩子,只是一则生产疲累,二则是熬了个夜未曾歇息,支撑到王熙鸾给黛玉取完名字便力尽神竭,歪头在枕上睡熟了。

不论健康与否,刚出生的孩子隔不得一两个时辰就要醒来哭闹,要么是饿了要么是该换尿布。而产妇在月子里最该休息好,见贾敏睡熟,奶娘产婆便悄悄把孩子抱回南屋里,以便孩子哭时不太吵着贾敏睡觉。

但贾敏产房布置在三间西厢房内,北屋是贾敏坐月子住着,南屋是黛玉和她四个奶娘轮流看着她,并三位产婆送走两位,还留了一位在府里再住几日。北卧和南屋只隔得一间堂屋两道门,纵两道门都关紧,黛玉一醒哭声洪亮,传到北卧虽减弱不少,却还是令熟睡中的贾敏立时睁眼。

“孩子呢?孩子怎么哭了?”贾敏一只手撑在枕上要起身,屋内候着的丫头婆子们忙都上来解释一回,还道:“请太·太·安心,姑娘身边随时至少有两位奶娘陪着,还有我们看着,不会有事儿的。”

为防着奶娘待孩子不尽心,所以奶娘当值的时候身边必得有她贴身的一个大丫头看着,还是贾敏和林如海商议过才定下,贾敏自然明白这些。可她还是不放心,只命:“快把孩子抱来我看看。”

丫头婆子们几个安抚贾敏,几个忙去南屋找奶娘。

奶娘正给黛玉喂奶,看见丫头火上房的过来这边,只能道:“烦姑娘暂等等,总得叫姑娘吃饱了再抱过去。”

贾敏的丫头就等着奶娘喂完奶,又轻轻给黛玉拍了奶嗝儿,方把黛玉抱到北屋贾敏床前来。

贾敏见了女儿丝毫没甚不妥,方暂放下心。她越看女儿越爱,忍不住拿手指轻轻在女儿眉毛鼻尖描摹,直到丫头们劝她歇息,她不舍的看奶娘把女儿抱走,才继续枕在枕上睡下。

再过不得一个多时辰,南屋里又响起黛玉哭声,贾敏又是立时就睁开了眼。丫头们见状,还是几个安抚贾敏,几个往南屋去,贾敏又是看女儿无事才安心。

如此等林如海起身往产房看贾敏时,丫头们立时便把贾敏情状回给林如海。林如海心中怕贾敏休息不好伤身伤神,便和产婆问个主意。

产婆笑道:“这女人生育要十月怀胎,受尽辛苦才得个孩子,所以才生下孩子的母亲大多都是这样,怕孩子吃不好睡不好,怕人照顾不好孩子,怕孩子一时不在眼前就出什么事儿,有时候当爹的听不见孩子哭,当娘的却能听得清清楚楚,都是人之常情。大人若担心夫人休息不好,便把姑娘挪到另一所远些的屋子里。只是若这样,夫人便免不得更要担心孩子,还是看大人怎么和夫人商量。”

林如海果去和贾敏商量,贾敏也果真不愿意,不乐道:“黛玉才出生半日,你要把她挪到哪儿?天还未全入春,东厢房一个整冬日没人住过,突然把孩子挪进去,冻病了冻坏了怎么办?就算挪到正房去,孩子有个动静,你晚上能听见吗?你真要挪她,倒不如挪我!”

贾敏都这样说了,林如海哪里还敢再说什么?连连道:“不敢,不敢。”

看他这样,贾敏又笑了:“我知道你心疼我,你每日多来看看我和玉儿就行。我坐着月子,每日这也不许那也不许,让我看看孩子,也算是有人陪我了。”

林如海保证:“只要我在家里,夫人随叫随到。”

再和贾敏说了几句软和话,林如海便说起王熙鸾命每人赏三个月月银,他命再赏三个月月银贺王熙鸾生日,王熙鸾已安排好往各家去报喜送喜蛋,并生辰礼他已给了王熙鸾等事。

贾敏叹道:“我坐着月子,你政事又忙,家里还是得靠鸾儿支撑一个月。等我出了月子,定要好好叫她乐上几日。”

说着,贾敏又笑:“今儿鸾儿生辰,就劳动老爷替我给鸾儿敬杯酒了。”

说笑一会,贾敏又觉困倦,昏昏沉沉睡下。

林如海悄声退出北屋,往南屋亲自敲打一回奶娘丫头们,便到前厅去准备王熙鸾的生辰席面。

时值二月,天气转暖,庄子上市集上都渐有了春笋春韭新鲜菜蔬,不必再像冬日一样差不多都是吃的白菜萝卜和干菜干货。

本春日不适宜吃羊,但想到王熙鸾冬日里最高兴的就是在院子里烤羊肉,林如海便命厨上加一道清炖羊腩给她略解解馋。余下还有老鸭汤鲜笋鸡等滋补汤羹,王熙鸾平日喜爱的糖醋红烧猪各个部位并新鲜菜蔬等,足摆了十六个碗碟在前厅八仙桌上。

各样菜都齐备了,王熙鸾还未到。林如海看时辰不早,便命人去东院请。

去请的人才到角门,就看到王熙鸾打扮得神妃仙子一般,仪态万千扶着丫头的手来了。

那来请的人恰是去年王熙鸾刚到林府时,贾敏派去服侍她的丫头云雪。后没过多久,王熙鸾对林府各项事都熟了,云雪便又回了贾敏身边服侍。

云雪去岁在鸾姑娘身边一个多月,知鸾姑娘平日最是嫌簪钗重。才到林家头一二旬时,还是日日发上簪钗齐整。等没过半个月住熟了,便偶然躲懒儿少戴两根簪子,有时乌油油的头发上只得两三根玉簪一两朵鲜花珠花,别无它饰。太太要问,鸾姑娘撒娇一回,太太也没法子,就任鸾姑娘去了。

因鸾姑娘逢出门见人,或老爷生日及新年大事时都谨守规矩打扮得极得体,只在家里这样,太太不但不恼鸾姑娘,还对鸾姑娘日渐更喜欢。

云雪虽见过几回王熙鸾精心打扮起来,但还是第一次见王熙鸾梳高髻。是以她走到王熙鸾跟前儿行了礼后,不由笑赞道:“姑娘今日可打扮得真好看,若按太太的话说,那就是‘翩若惊鸿’了。”

王熙鸾笑道:“快别再夸我!白鹭姐姐她们就夸了我一路,再加上云雪姐姐,我这就一日别干别的,专听你们夸我得了!若不是因白鹭姐姐说我今年十岁,是个整生日,非要这样,我也懒得梳这头发。姑父已在前面等我了?那咱们快些走罢。”

行到前厅,王熙鸾先拜见林如海,要说生辰礼的事,林如海却道:“吃了饭再说。”她只得暂罢了。

跟着便是贾敏院中的丫头婆子也都来拜寿,王熙鸾只得一一都受了,折腾一两刻钟,方才和林如海告了坐,坐到席上。

林如海举杯笑道:“今日就咱们两个,不闹那些虚礼了。这一杯,先是你太太要我替她敬你,祝你今日生辰大喜。”跟着又说了几句祝词。

王熙鸾忙起身举杯,和林如海碰杯,一口饮了杯中梅花露,笑道:“姑父说不闹虚礼,终究还是要‘先替太太敬我一杯’,再自己敬我一杯,我还要回姑父一杯,回太太一杯,还是要闹半日。不如这一杯就当是太太姑父一齐祝我的,我再回敬姑父太太一杯就完了。”

林如海笑道:“你这孩子,怎么在这些地方也要省事儿?罢了,就依你的!”

王熙鸾笑盈盈给林如海斟满酒,又给自己倒满梅花露,举杯笑道:“这一杯我回敬姑父太太,望姑父太太并我和妹妹一家和乐,万事顺遂。”

林如海道:“好!值当一杯!”说完,把杯中酒一口饮干,笑道:“鸾儿快坐罢,吃菜,再过一会子就凉了。今日不好弄什么戏乐,只有这一桌子菜,委屈你了。”

王熙鸾在屋里垫的两碗糖蒸酥酪和几块点心早没了,见桌上有清炖羊腩放在她旁边,第一筷子就朝羊腩去。

林如海见了道:“只许吃五块,不许多吃。”

王熙鸾笑道:“竟有五块!我以为只有三块!还是姑父疼我。”

姑侄两个便吃饭吃酒,王熙鸾偶然给林如海斟上一杯,林如海本便不是嗜酒之人,又惦念着贾敏黛玉和明日政事,也不敢多饮,不过略饮几杯。

饭毕各自漱口擦手,听得贾敏现在醒着,两人便一道往西厢房过去。王熙鸾问:“姑父,这回已经吃完了饭,能说一说生辰礼的事了罢?”

林如海笑道:“有什么好说的?你若说瑚儿送你的东西不满意,你自己写信找他去。若是我和你太太送你的你不敢收,也别怕,你太太早几日就写信给你娘了,连你手里的单子我也替你太太抄过一份,一齐送去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没有?”

王熙鸾嘟了嘴,无奈道:“没有了。”

在贾敏床前看过一回吐泡泡的黛玉,王熙鸾听贾敏和她道:“鸾儿,这段日子我没精神,还是得累你替我管着家事。等我出了月子,定让你好好乐上几日。”

王熙鸾假做不乐道:“太太这话说得让人伤心。您和姑父跟我说,您二位是长辈,‘应做些什么才是为人父母的一份心意’。那照这么说,我是晚辈女儿,帮太太管家理事不是应当的?哪儿有哪家的女儿帮娘管事,过后娘还要谢女儿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林如海贾敏相视一笑,都道:“正是,鸾儿说得没错。”贾敏又笑道:“那是我想得不对了,鸾儿别生气。这不算是我谢你,算我想让你高兴几日还不成?你多留一个月在济南,我也让你过几日清闲日子,好不好?”

王熙鸾略犹豫,道:“太太,多留一个月怕是不成了。”

贾敏忙问:“是出什么事儿了?”

王熙鸾先看一眼林如海。

见林如海点头,王熙鸾方抿嘴道:“年前几日金陵来信,说我二婶娘落了胎,危及性命,怕……没多少日子了。等太太出了月子,我想早日往金陵去陪陪凤姐姐。若有什么事,我也能帮得上忙。”

贾敏想想,忽然落泪道:“算算那孩子只比玉儿小两三个月。”

林如海忙给贾敏拭泪,安抚道:“咱们玉儿好好的,不是才吃了奶睡下?刚还在这儿呢,玉儿不会有事的。”

王熙鸾再犹豫一会儿,道:“太太,我二婶娘的孩子没了不是因为别的,是她自己想不开,身边还有个嬷嬷日夜挑拨。这里面事儿有些复杂,太太好好歇上几日,过后我来和太太说。”

贾敏慢慢收了泪,笑道:“我知道了,才也不知是怎么,忽然觉得心里一酸,就忍不住哭了。”

林如海笑道:“大夫和产婆都说才生育的女子和孕中一样,最易喜怒不定情绪激动,这不是你之过。”

贾敏羞锤林如海一下。

看天晚了,王熙鸾也想给林如海贾敏这对新任父母留个空间,便先告辞回房。林如海和贾敏自然有许多私密话要说。

回到房内,王熙鸾立时命把金凤金簪都摘下头发也拆了,自拿了梳子慢慢儿疏通头发,又按摩头皮,叹道:“阿弥陀佛,可算是能放松了。”

白鹭忙着把金凤等收起,听得王熙鸾这样说,笑道:“人家都爱华服丽饰,巴不得能多戴几根簪子,姑娘倒好,现在就嫌头发上首饰沉。等改明儿瑚大爷做了一品官,姑娘成了一品夫人的时候,光头上的凤冠就好几斤沉呢。”

王熙鸾立时道:“姐姐别说了!不知道多少年后的事儿,别现在就吓我!”

紫烟也凑趣笑道:“也不一定是多久之后,瑚大爷今年便要乡试,明年中了进士做官,说不得再过不了几年,姑娘就诰命加身了。要说姑爷大些也挺好,人家奶奶婚后还要等姑爷出息,咱们家姑爷不用等,成婚之前就出息得很!”

王熙鸾气得从椅子上起来瞪她们:“你们都不是好人,我不理你们!”

众人知道王熙鸾这是假生气,都不怕,一时笑声满屋。

王熙鸾气着气着也笑了,道:“你们现在一个个嘴上有三言两语,别等见了瑚大哥哥,就一个个鹌鹑似的,别说有一两声响亮的说笑,就是大气儿都不敢出!”

紫烟笑道:“那是姑爷威武,我们做丫头的心里敬畏呀!只要姑娘不怕姑爷就成。姑爷自来是只对姑娘有笑脸儿,姑娘应该心里更喜欢才对!”

王熙鸾作势伸手要打,紫烟忙着跑了。笑过一回,王熙鸾心想早早定了亲也有好处,虽然还是见不着面,但书信往来比以前方便许多,也不用避讳身边人关于贾瑚的事了。

现在她提起贾瑚是名正言顺用未婚夫妻的名义,而不是只能用兄妹情分做借口。

梳完一百下,觉得头皮舒服了些,王熙鸾命人只给她编个辫子垂着。时辰已经到了平日睡觉的时候,可因白日睡得足,又是下午才起,王熙鸾并无什么困意,便命拿了账册开始打点等三月过了黛玉满月往金陵去的事。

王家和白先生的契书在三月就满三年了。第二日,王熙鸾上午理事,下午和白先生习武一回,便道:“本是打算三月往金陵去,呆上一两个月便回承德,如此五六月份便能送先生回家,超了契书约定时间几个月,也好补偿先生。但现不知金陵事何时能定,便是秋日或是明年春日再往北回去也有可能,不如这几日我先打点送先生回北去罢。金陵就不必先生陪我去了。”

白先生笑道:“多谢姑娘美意,可离京之前我答应了温夫人要把两位姑娘好生送回承德的。金陵事出突然,不是姑娘所能料到,也不是姑娘故意要拖延时间晚回去。况和姑娘相处了这几年,便没有温夫人的话,我也不放心姑娘一个人去金陵。所以于情于理,我都要等金陵事完了,和白总管一起把两位姑娘送回承德,才好和温夫人交待,也让我自己心安。也好多让夫人和姑娘记些我的好啊。”

王熙鸾蹲福一礼笑谢过白先生,便不再提让白先生先回北的事。

再过一日便是黛玉洗三礼。林如海贾敏两个得了女儿的事各家都已知道,叹惋可惜的有之,暗地嘲笑的也有,并应提督一干人更是心中称愿,私下又说了不少难听的话。

但林如海在济南为官六七年,不但勤于政事官声甚好,平日为人处世也极圆融,除应提督这等小人并一些眼酸嫉妒之人外,他与上司同僚属下都相处不错。贾敏在外行走也极端稳大方,与各家夫人都有些交情。

洗三礼一贯只有近亲参加,是以黛玉洗三贾敏本不欲请外人来,她、林如海和王熙鸾三个观礼便是。

但林如海知道外面人议论不少。他二月十三到衙门一日,便有不少人和他明里暗里打探往后子嗣如何打算的话。想及连他都被多少人问,等贾敏出了月子出门交际,更不知得被多少人问到头上,或是暗地碎嘴,再加上子嗣的事人多是怪女子,林如海为给贾敏撑腰,便想多请几位交好的夫人来家中观礼。

贾敏无奈道:“多请几家夫人来谁招待?我还在屋里躺着,认真让鸾儿一个小孩子招待?我就在屋里歇着也不安心。洗三就咱们一家人完了,等黛玉满月的时候,咱们再给她大办。”

林如海见贾敏坚持,只得罢了。

洗三礼过后,他再被人问子嗣等话,便故意叹道:“林家从我高祖起到我这一辈都是几代单传,代代只有一两个孩子,怕是老天不叫林家子嗣兴旺,天意如此,我也只得罢了。夫人一直贤惠,子嗣不旺实在怪不得夫人。且是天意不叫林家子嗣兴旺,便纳再多姬妾有何用?姬妾众多也不是君子所为之事。诸君不必再替我担心了。”

林如海这话一说出去,过不得一日又传遍了济南城。如此各家中有素日嫉妒贾敏,见贾敏这一胎生了女儿,便暗地笑话,说什么“出身再高生得再好才情也好又怎样,还不是没儿子?”的女眷,心内便更恨贾敏有个好丈夫,还有恨得半夜睡不着的。

再过一日,王熙鸾听得了这事,抿嘴一笑,把府里的事理完,立时就往正院西厢房过去,把林如海的话一字一句和贾敏细说了,倒把贾敏闹得不好意思,心内又甜丝丝的。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眨眼便到了黛玉满月的日子。

黛玉满月真办得甚大。贾敏因感念林如海替她撑腰的情意,也不肯任自己被人说嘴,亲自拟了请客单子往各家送请帖,把这六七年有些交情的人家尽数请来,连应提督夫人都请了。

当日林府大花园内分男女席,把几间亭台楼阁坐得满满当当。贾敏一个月养得好,出了月子重打扮起来,样貌丝毫不见老,恍若二十许人,只比从前添了几分柔和的气质。

而她怀中抱着的林黛玉出生满一个月,身上红痕早已褪去,一身皮肤养得又白又嫩,眼睛早已睁开,乌溜溜的喜人,看得在座不管生过孩子还是没生过孩子的夫人太太奶奶们都看得移不开眼,连声夸赞。有人便心道怪不得林布政使对外那么说,这样的夫人这么个女儿谁不喜欢?

黛玉毕竟是婴儿,贾敏把她疼到心尖儿上,看在外面有了将近半个时辰,便忙叫人抱回屋去,又和在座夫人们直夸王熙鸾这干女儿,说多亏有了她才得安心养胎云云。

王熙鸾这日自然是隆重打扮。她来了济南半年多,来时贾敏身孕已有了五六个月,已经不大出门交际,只带着王熙鸾去过亲近一二家中,在座的大半夫人都还是头一次见。

但众人虽未见过王熙鸾,却都知道她这个人。

盖因贾瑚在林家读书几年,人才生得极好,读书又那样进益,未来还有爵位在身上,亲祖母是超品国公夫人,几位舅舅都在朝为官,只有父亲实是有些混账,综合看来也是不可多得的好女婿人选。

本来就有不少三四品的人家盼着能得贾瑚为婿,等林如海升了正三品山东布政使,明里暗里和贾敏打探贾瑚婚事的就更多了。因贾瑚也偶然随着林如海往各家拜访,和各家上学的学子谈论些读书做文章的事,这些人家的男子接触贾瑚,自然知道他一点儿不似传闻中其父的为人,和自家母亲姊妹们说了,夫人姑娘们自然更加心动。连山东邱巡抚夫人都透出意思,想给自家最疼爱的嫡孙女说得贾瑚为婿。并山东赵学政夫人也想给家中嫡幼女找贾瑚这样的好夫婿。

但那年贾瑚早早回京过年,贾敏一概说贾瑚不在,她只是姑姑,不能替贾瑚做主,都暂推了。

这借口合乎情理,各家太太便都等着过完年贾瑚回来再寻机会。

哪知等来等去,等到的不是贾瑚回济南,而是贾敏忽然动身往京里去了。再过了两三个月贾敏回济南,贾瑚便成了有婚约之人,且不再回济南和林如海读书,而是进了京中国子监。

看好的女婿突然飞了,各家太太面上不显,心里都有些不乐。

再等听到贾瑚说的是小他六岁的直隶总督王子腾嫡女,诸人更是心思各异。

有的说贾王两家本就是老亲,再互相结亲也不奇怪,有的没了贾瑚做女婿,便暗地不忿说荣国府是不行了,为着给贾瑚说一门高门贵女,不顾年岁差的那么多硬要说亲。也不知那王家闺女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儿,才八岁就早早定了亲!

两年过去了,贾瑚年已十六,当初有意和贾瑚结亲的人家大半都给自家闺女说得了亲事,只有一二家还未定,其中便有邱巡抚夫人李氏最疼爱的嫡孙女邱淑然。

今日黛玉满月,算是王熙鸾头一次正式在济南夫人交际圈里露脸。贾敏特嘱咐王熙鸾今日精心打扮,一则贾瑚迟早要入官场,少不得和林如海这些同僚有所往来,王熙鸾是他未来妻子,也早在众夫人面前留个好印象。二则来的可能有几家闺秀,她也看看有没有合了性子愿意结交的,有时候手帕交能一辈子联络,比亲姐妹也差不了多少。

王熙鸾深知“夫人外交”的重要性,昨晚便精心挑了一身衣裳首饰,今早打扮完揽镜自照,果觉得有几分清艳。

济南三月已近晚春,再过一个月半个月便是初夏。王熙鸾并没和过年并生日一样穿一身红,而是上身穿一件淡藕荷色金线暗织罗衣,下面用茜色宫绦系了一条樱粉织金罗裙,在阳光下行走,行动间都是点点流动金光。臂挽一条烟霞色团花披帛,长长垂至地面,和腰间茜色宫绦并胭脂色玉佩是全身上下所有的艳色。

她头上梳一个灵蛇髻,正还是簪戴那只点翠衔珠凤钗,髻后簪得一簇开得正好的垂丝海棠,几支小簪在发髻间若隐若现,耳朵上坠着大颗的南珠坠子,手上一边一个极温润的羊脂白玉手镯,并左右手各有一只手指戴了玉戒指。

在穿衣镜前转了一圈,王熙鸾颇觉满意,玩笑道:“幸好是要夏天了,身上穿得不多,头上重些就重些罢。”

白鹭笑道:“姑娘今日这身打扮绝对不会辜负姑娘劳累的。”

头顶凤钗身穿华衣在席上和诸位夫人说笑了一回,王熙鸾渐觉有些不大对劲。

她来了济南半年多,未和诸位夫人见过,林家因林如海年轻位高,贾敏又是国公之女,夫妻两人无子,又和应提督有怨,想来这些年得了济南城各家不少关注。而她是贾敏认下的干女儿,还是正二品大员嫡女,贾瑚定了亲未过门儿的妻子,这些夫人对她好奇,多问几句多看几句是应该。

但她总觉得在几位夫人太太的语气里,感受到了似有似无的遗憾、心服并夹杂着赞赏等等复杂心情。

这是为甚?

还有在席上的几位姑娘……

那位穿一件浅葱上衣,下面系着艾绿裙子,臂上挽着春绿色披帛,头上梳百合髻,斜簪一支碧玉金凤,打扮得清丽,样貌也清秀的邱巡抚家嫡孙女邱淑然姑娘,怎么隔不得小半刻钟就要看她一眼?

就算是对她好奇,邱姑娘看她的频率也太高了些。而且邱姑娘的眼里意思复杂得很,光她看出来的就有不服、落寞、跃跃欲试等种种思想感情。

再注意到邱巡抚夫人李氏瞄向邱姑娘的若有若无的警告和不赞同眼神,电光火石之间,王熙鸾似乎明白了什么!

难道这竟然是贾瑚在济南留下的情债不成?

怎么想她二品总督嫡女、林布政使夫人义女和贾瑚未婚妻三个身份,只有“贾瑚未婚妻”这一个身份能引得一个豆蔻年华的姑娘对她存着这样的敌意了罢?

贾瑚她是信得过的。那这位邱姑娘是单相思呢,还是接受了什么错误的信号以为是双箭头,或者是家中长辈本有意让这位邱姑娘和贾瑚说亲,偏被她给“截住”了,所以才这样注意她?

王熙鸾越琢磨越觉得有意思,又觉得心里莫名其妙有些发酸,还有些发怒。

王八蛋!生得那么好看就好好儿在家呆着少出门!出门招蜂引蝶的是要作甚!

今儿若邱姑娘好好的就罢,若是邱姑娘做什么……

王熙鸾笑盈盈敬了应提督夫人一杯,再笑看邱姑娘一眼,把杯中只有淡淡酒味的香甜玫瑰花露一口饮干。

看她不找贾瑚这王八蛋算账!

看过两出戏,酒也过了几巡,邱淑然见坐在贾淑人身旁的王姑娘饮了八杯玫瑰花露,便已面带红晕,眼睛越发的水亮动人,额前珍珠和红宝石一晃一晃,更显得娇媚可爱。她心绪万千,不由自斟了一杯花露,慢慢饮下。

李夫人在旁见了默不作声。过得一会儿,她借口有些头晕要下去暂歇,把邱淑然叫在身边,祖孙两个慢慢朝退居行去。

邱淑然知道她今日做得太过明显,只怕王姑娘已经看出来了。祖母虽然疼她,但段不许她做出争人夫婿并大庭广众下争风吃醋之事。邱淑然再抬头看李夫人面色,更觉心下不安。

到得一所三间屋内,李夫人谢过领路来的林家丫头婆子,又命自己带的人守在堂屋,她把孙女带回内间,淡淡问:“淑然,你缠着我要来林家。今儿既见了王姑娘,你觉得如何?”

邱淑然抿嘴,道:“王姑娘年纪虽小,但生得……艳丽,举止行动得体合宜,是一位端庄淑女。若真如贾夫人所说半年以来,林家各样事都是王姑娘一手操办,那想必王姑娘才行也甚好。”

李夫人问:“可你还是不服,是不是?王姑娘样貌你本想用别字形容,但话到嘴边了,你说出来的却是“艳丽”二字。”

邱淑然低头道:“祖母,王姑娘出身虽高,可其父是武将,她在荣国府和宫里来的先生上过几年学,可听得竟不会作诗!贾家公子十二岁便中了小三元,清风朗朗何等人物,满腹才学,竟要娶一不通诗文的女子为妻么?也太不般配!”

李夫人低声喝道:“淑然!”

邱淑然抬头,眼睛里似有水光。

李夫人叹得一声,把邱淑然拉在身边,无奈道:“淑然,这是在林家,可由不得你使性子乱来。”

邱淑然坐在李夫人身边,眼中发出亮光:“祖母,我不乱来。”

作者有话要说:  来惹~

贾瑚:后背一凉

otz贾瑚当然是清白的,你们不信他也要信巫巫啊!(真挚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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