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瑚出发定在明日,东西是早就收拾好的,今日还未到正午,鸾儿也见完了,时间多得很,不急在这一时。他也就坐下道:“母亲请讲。”
张问雁心中舒一口气,自炕桌上拿起账本,和贾瑚道:“现今咱们家是老太太和我这一辈每人每月二十两月例银子,你若是成了婚,和你媳妇是每人每月五两,现下是二两。”
“除了月例银子外,你现在外头上学不算,似是珠儿琏儿和元春上学,每年有十二两学里买纸笔的银子,我们和姑娘们还有每人每月二两买胭脂水粉头油的钱,还有各样家常用的东西,也是每人除月例银子外各有分例。平素家下人贪污,也少有大宗贪的机会,多是从这些小处上贪。一开始买上上等好的,看着管熟了,就买稍微次一等的,等心再养大些,干脆买些次货充数,倒叫人想用东西的时候,还得自己拿银子去买。”
贾瑚问:“母亲是想说这一批提上来的人难保手脚一直干净,干脆择出几项能蠲的就蠲了?”
张问雁点头笑道:“我正是此意,只想和你商议看看能蠲几样。裁下来这些管事的不用,家里少用些人手,也少些开销。”
贾瑚伸手接过账本,看了一回,道:“别的不论,这纸笔一项尽可蠲了,还有买书这一项,上学这些年,用的书一概都不是官中发的。胭脂水粉头油等物我并不用,请母亲斟酌着来。倒是采买丝线丝绵这些蠲不得。家常使用的大扫帚,养鸟雀的米粮,外头买的鲜花鲜果,看看家里花园子里有无可用之物,若有,把这些都蠲了,着得力人好好打理园子就罢。”
张问雁笑道:“你说的这些可提醒了我。我早就想把外买鲜花这笔银子裁了。咱家园子里四时鲜花都有,外头买的还不如咱家的好,何必多掏这一笔钱?看着是小,一年也有几百两的支出。”
贾瑚道:“约是开国时家中并无这么大的花园,鲜花又少不得,故此设了人专门外头买花。后来圣上隆恩,又赐盖大宅,才有了如今的花园,买花是小事,约莫是曾祖母和祖母事多,把这一项给忘了。”
张问雁笑道:“也当是这样。”
说着,她又另拿了本册子,和贾瑚道:“上个月抄了一回,打发了几乎百人往庄子上去,我粗算一算,每年最少省下千余银子。”
“算完这笔账,我再看家里现在使唤的人也觉得有些多了。咱们家现顶着个‘国公府’的名头,实也不是国公之家,用不上这么大的排场。我琢磨要不要每人身边略撤下两三个人。其实八个丫头够使,六个也够,略少两个人,人不算少太多,还能省下一大笔开销。”
贾瑚想想道:“母亲想给家中俭省是好事,但一次俭省太过难免遭人议论。况笔墨书纸胭脂水粉等物都常使得着,从官中蠲掉这几项,不如从每人月例银子里补上,才显得母亲不是一味俭省,就是多裁撤两个丫头,月例银子补上,人也没甚说。”
张问雁叹道:“你说得是,还有别人那里都动得,只有老太太那里的人是不好动的。”
贾瑚道:“这事也好办。母亲只要提的时候略暗示老太太几句,往后老太太喜欢哪个孩子,就把自己身边的人拨去给使唤。”
张问雁想了一回,笑道:“行,只是这话我得慢慢儿的说,不然倒显得我算计老太太似的。”
母子两个商议一回,暂定了把太太身边四个一等丫头、六个二等丫头、八个三等丫头裁成四个一等、四个二等、四个三等共十二个,奶奶一辈身边四个二等、八个三等裁成四个二等、四个三等,再有姑娘身边两个二等六个三等也裁掉两个三等。姨娘从四个三等变成两个,并院子里院子外扫洒的粗使婆子也酌情撤掉几个。
商议已毕,张问雁心中算过一回,道:“一个二等是每人每月一吊,一个三等是每人每月五百钱,若真照这样办,一年也可省下六七百银子,中上等的水田都能置下百亩了。”
贾瑚道:“母亲别忘了月例。”
张问雁再算过一回,笑道:“这个好办,只把你们一辈的人,不论成婚与否,每人月例翻倍。四两不好听,给补成五两,成了婚的每人每月十两,要买什么,专拨出几个人拿了银子办事也好,自己找人外头买去也好。姨娘丫头的都不动。”
贾瑚喝茶不言语。看张问雁又低头看了半刻钟账本,他方问:“母亲说完家事了?”
张问雁心知是拖不过了,索性直接问他:“你是想和我说早晨珠花儿的事?”
贾瑚放下茶杯,并不拐弯抹角,直言道:“母亲试探鸾儿。”
张问雁低头把账本放下,笑道:“你都和我说了只要鸾儿,那鸾儿就是我未来儿媳妇。我做婆婆的看看她为人处世怎么?再说又没委屈她。”
贾瑚道:“母亲别弄错了。鸾儿先是我选中的人,才是母亲未来儿媳。别说她好,就是她样样都不好,也由不得母亲挑剔。”
张问雁神色大变。
贾瑚又道:“两家婚事坐定还早,鸾儿现是家里的客,二品总督之嫡女,于情于理,母亲都不能端着婆婆的架子试探她。再往后婚事定下,无可更改,母亲更没必要如此。”
张问雁扶着炕桌,身上颤抖。贾瑚站起来道:“母亲,昨晚您问我往后孝顺您,前提是不是要待鸾儿好,我说母亲这么想也没错。可从今日看来,母亲没把自己问的话放在心上,也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我一往济南去一二年,鸾儿都在咱家客居,希望母亲这回把您说的话和我说的话都记在心上,别再做出背后试探之举了。”
张问雁忽然问道:“你早上吃了饭,又去找鸾儿了?你和她说什么了?”
贾瑚道:“母亲放心,我只是去建议鸾儿写信给王总督,求一位女骑射先生来。珠花之事是我看见问鸾儿的。”
张问雁不看贾瑚,把头撇向窗子,看那窗框上雕的缠枝牡丹,道:“你纵想娶鸾儿,王家却未必想把鸾儿嫁你。你是好孩子不错,可比鸾儿要大上六岁,年岁上实在不大合适。”
贾瑚道:“王总督权势欲盛不错,对鸾儿的疼爱也不是假的。我只须让王总督知道,把鸾儿嫁给我比嫁给别人都有好处,还不必受宫墙分离之苦,他会心甘情愿把鸾儿许给我。”
“不然,母亲以为我这样日日不肯放松,究竟是为了谁?”
话已经说得这样难看,贾瑚便打定主意今日要让张问雁明白过来。
他上前一步,放低了声音道:“母亲,若我最后不能娶得鸾儿为妻,什么高官厚禄,百万家财我都不会再要。我知道,您是盼着我好的,所以,我求娶鸾儿之事,还请母亲多多为我筹谋。”
张问雁浑身一个激灵,不敢置信的看着贾瑚。
罗嬷嬷欲要说话,想到前两次场景,一句也不敢再说,怕勾得大爷说出什么更不好的来。
贾瑚也不再说话,只一直看着张问雁。
张问雁捂着胸口痛苦落泪,足足过了两三刻钟,她才大口喘着气,摆手道:“你去罢,去罢,我都知道了。快去罢。”
说到最后,张问雁已成哀求。
贾瑚一礼,转身出了门。
秋高气爽,又是正午,门外天空极明亮。贾瑚站在廊下,把手伸出去,接住些许阳光。
他终究还是利用了张氏。他知道张氏怕他,也需要他,所以他揪住张氏的错处不放,让张氏对他更加愧疚,更怕他不管她,拿自己的前程威胁张氏促成这门婚事。
不过,无所谓了。
贾瑚收回手,从后穿堂出去,又出了二门,和小厮们道:“备马,今日出门,看街上有什么新鲜玩意儿能添到给姑姑姑父的礼单里。”
一个小厮立时就答应着去了,另一个小厮笑问道:“大爷,咱们都给姑太太姑老爷备了那些礼了,还买啊?”
贾瑚瞥他一眼,道:“你不想出去就换个人。”
那小厮立时闭嘴不敢再说。旁边小厮捅他,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和他道:“没看大爷心情不好?让你多嘴。”
那挨说的小厮委屈:“大爷高兴不高兴都一个样儿,我怎么知道……”
在街上逛了半日,贾瑚买得许多东西,除给济南林家的礼外,还有送各兄弟姐妹的礼。兄弟们的他亲送了,姐妹们的是叫下人送去的。
贾琏知道贾瑚要走了,十分不舍,却也无法。
非缠着贾瑚在他屋里睡了一夜,第二日送走贾瑚,他便带人带东西搬到了荣庆堂去。
贾琏今年才八岁,不算太大。既搬到荣庆堂,便不与父兄们一起请安,而是在屋内给贾母请安,并与姐妹们一起用早饭。
许久不见凤妹妹,终于得见,贾琏一心想和凤妹妹说说话,偏凤妹妹只点头摇头,一句话也不和他说。
贾琏看着王熙凤颇觉得委屈:“才多久没见妹妹,妹妹就把我忘了。”
一句话说得王熙凤红了眼圈儿。贾琏又是吃惊又是心急,跑到王熙凤跟前儿作揖赔礼好一会儿,王熙凤只不说话。
贾母等看了这半日,都笑得眼泪出来。
最后,贾母朝两个孩子招手,把他们都搂在怀里,和贾琏道:“不怪你妹妹不理你,她换牙了,女孩子家觉得羞,不好意思和你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王熙凤:说话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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