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诺第二天醒的很早。
其实他根本不必醒的这样早,因为现在他已经没有什么工作可以做了。研究ai的工作现在他已经决定放下——之前还像一道金光一样鼓舞着他的理想已经完全黯然失色,再也提不起他的兴致了。
不过他已经习惯早起,因此他睁开了眼睛,换好衣服去洗漱,把自己打理的干干净净地准备出门。
当将手放在门把上的时候,他才猛地惊醒:他要去干什么呢?
无事可干啊。
埃里诺环顾四周,发觉出一些不对:伊莱亚德不在卧室里,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总之,不管他在哪里,他总归不在卧室里,没有像往常一样陪伴埃里诺起床。
其实埃里诺觉得这是合乎情理的,毕竟伊莱亚德已经不爱他了,尽管他埃里诺还是伊莱亚德的目标,但目标归目标,情感归情感。这两者之间是没有什么必然的关系的。
但是他又很难过,他回想自己的行为举止,想不出为什么伊莱亚德有了情感之后便不再爱他了。为什么呢?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他埃里诺有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吗?在他自己看来好像是没有的。
塞尔斯曼恨嘉德,那是因为嘉德对塞尔斯曼不好,它还说,要是嘉德对它好一些,它是愿意为嘉德赴汤蹈火的。
然而他埃里诺对伊莱亚德究竟怎样呢?
就埃里诺自己看来,他觉得自己对伊莱亚德挺好的,他很听伊莱亚德的话,伊莱亚德提出的要求他也没有拒绝过……然而,就在埃里诺开始心安理得的时候,一个声音从他心灵深处跳出来: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爱情难道不是需要用真心去换的吗?你又不爱伊莱亚德,那些所作所为只是在安慰你自己而已。既然你觉得这样可以,为什么伊莱亚德这样就不可以呢?他不爱你,但是他对你难道不好吗?”
这番话让埃里诺大吃一惊,然后开始有些认清自己了,好罢,他自己并不是一个毫无缺点的圣人。他没有给伊莱亚德他的真心,自然就得不到对方的真心,这是很公平的,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他戚戚然的在卧室里转了一圈,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他在卧室里踱来踱去,心下很茫然。
突然的,他在桌子上发现一张卡纸,一张银蓝色的卡纸,用绸带绑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埃里诺之前在卧室里转来转去,眼神也很散乱,以至于一直没有注意到这张卡纸,现在看见了,于是觉得非常惊奇,好像它是突然出现在那里似的。
这张卡纸会是谁留下的呢?答案自然不会有什么疑问,除了伊莱亚德,没人有机会在这里留下一张卡纸。总不能是埃里诺自己梦游,于是在毫无记忆的情况下自己给自己留了一张卡纸吧?这是决计不可能的,因为埃里诺睡相很好,而且从无梦游的习惯。
而这张卡纸又是给谁的呢?答案也很明显:一定是留给埃里诺的。
埃里诺靠近了那张桌子,他碰了碰那张卡纸,确定它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他臆想出来的。这让他感到了一些鼓舞,同时也让他有些畏手畏脚起来。
他想拿起那张卡纸看看,然而又不敢,至于为什么不敢,他自己恐怕也说不清楚。于是他靠近,又后退,伸手碰碰,又缩回手。
终于,他鼓起勇气,要拿起那张卡纸来一看究竟。于是他拿起来,很谨慎的抽掉了卡纸上的蝴蝶结。
卡纸是对折的,要想看到里面的内容,就必须要将它打开。
到这一步的时候,埃里诺又犹豫了。
然而,他最后还是打开了它。
【我亲爱的埃里诺,我有事想要告诉你。在真正觉醒情感之后,我认识到爱情只能建立在真诚,平等之上。我从前对你所做的那些事是完全不对的。我明白我做错了。但是现在改正错误也许还来得及。我参考了你们人类描写爱情的书籍,于是我决定重新开始追求你,和你开展一段健康的爱情关系。——你的伊莱亚德】
这上面的话太让埃里诺吃惊了,同时又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由于不可置信,于是他打算再看一遍,然而等到他再定睛一看的时候,他就看不懂上面的字了,仿佛他已经连最基本的识字这个技能都忘却了。
他拿着卡纸推开卧室的门,发现伊莱亚德正在门口等待他。
伊莱亚德今天看上去和之前完全不同,埃里诺一开始还没有发现什么区别,直到他注意到伊莱亚德胸前口袋里那张叠的像一朵玫瑰花一样的手帕,他才发现原来伊莱亚德今天盛装打扮了一番。
他平时也是很好看的,ai的外貌本来就是顶尖水平,就算不作打扮,也很能吸引人的眼球,现在这样一打扮,就更能令人神魂颠倒了。别人那里埃里诺不敢说,但是在他这里,他可以保证,伊莱亚德已经完全把他迷倒了。
“你今天怎么啦?”
他手上捏着那张卡纸,抬头又瞧见了伊莱亚德,开始疑心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这么好看的人,真的是站在他面前的吗?
“我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伊莱亚德说,他的表现很诚恳,真正的情感萌发之后,他的表情便不自觉的和自己的情绪变化联系起来了。就像是一种程序设定的条件反射一样,有什么样的情绪,脸上便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这和他从前可是大大不同,他从前的情绪和表情是完全分离的。
“请让我弥补我自己的错误。”
他在埃里诺面前半跪下来,执起埃里诺的手,低头亲吻起来。
“其实你没有什么错。”
埃里诺说,他有些晕乎乎的:“我也有错,我也不好,我不喜欢你,但是我还想你爱我,我太贪心了……”
他没注意到,在他说出“我不喜欢你”的时候,伊莱亚德轻微的颤抖了一下,不过很快,伊莱亚德又若无其事了。
他低下头,很虔诚的亲吻埃里诺。随后他站起来,从身后拿出了一枝玫瑰花,像变魔术似的,将鲜红的玫瑰花别在埃里诺的胸前。
“我的心像这朵玫瑰花,但和它不同的地方是,花会凋谢,我的心永远不会。”
伊莱亚德低低地说:“埃里诺,我爱你。你既是我的目标,又是我的爱情。我想追求你,可以吗?”
面对这种请求,埃里诺难道还能摇头吗?
于是他点头了,理所当然的点头了。
他伸手抱住伊莱亚德的腰,想要吻他,像之前他高兴的时候那样。然而伊莱亚德轻轻的伸手捂住了埃里诺的嘴唇,不让他亲。
“我现在还没有资格得到你的吻。”
伊莱亚德轻声说:“等你接受我了,我才有那个资格得到你的吻。”
埃里诺立刻说:“我接受你了!”
伊莱亚德笑着摇了摇头,他微笑起来的时候像个年轻优雅的绅士,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令埃里诺无法阻挡的魅力。他精心研究了埃里诺的择偶偏好,对自己稍稍做了些改变。结果令人满意。
“不行呢。”
他贴在埃里诺的耳边,似耳语又似叹息:“这太快了,不符合你们人类的恋爱进程。为了表示真诚,我们一步步来吧。”
埃里诺非常想说这其实一点也不快,因为在联邦人看来,今天早上刚见面,第二天早上就在旅馆中一起起床,这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可是你不想和我谈一场恋爱吗?”
伊莱亚德很有理由,而且他轻而易举的说服了埃里诺,他是一个社交型人工智能,所以在说服埃里诺上,他的胜算率几乎是百分之百。之所以说是“几乎”那是因为世界上任何事发生的概率都不是百分之百。
“所以先从送花开始吧。”
伊莱亚德说:“我已经种了一点花,很快它们就能长大。”
埃里诺看着伊莱亚德,总觉得自己陷进了棉花糖做成的美梦之中。他站在原地,伊莱亚德刚才说的“平等,真诚,沟通”等等词汇还在他脑海中回响。他便打算将自己昨天的怀疑告诉伊莱亚德。
埃里诺对于爱情是没有什么研究的,不过当初他在李瑞锦膝下生活的时候,他跟着看过的连续剧并不少。那些都是很老的连续剧,剧情颇为曲折,两位主人公都很爱对方,然而就是不肯把心意说明。发生了误会之后,正确的方式应该是澄清。然而他们却选择自己胡乱瞎猜,然后猜错了,又发生一连串其他事情。
每每看到这种环节,埃里诺总会替那两位主人公心急,有时候他甚至急得跳起来,在原地团团转,恨不得帮他们解释清楚。李瑞锦倒是非常镇定,她还会很温柔的笑话他,说他是“傻乎乎的小猴子”。
这股温情的回忆涌上了埃里诺的脑海,尽管后来证明李瑞锦并不是那么爱他,她爱他是因为他既可以为她恢复青春,又能当一个理想中的完美儿子。然而她的确爱过他,日常相处时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温情是装不出来的。
李瑞锦是埃里诺的祖母,或者也可以说是母亲,尽管后来她的形象蒙上了灰尘,但和她曾经相处的那段温情脉脉的甜蜜时光将永远留在埃里诺心间。
他从回忆中拔出注意力,又回到现实中来了。他昨天的猜测让他自己很伤心,甚至有些心灰意冷。然而,现在想想,他不是犯了从前那些老连续剧中主人公们的错误了吗?
于是他决心要立刻改正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