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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小满下车时,先迈的左脚。

鞋子是aj1代经典黑脚趾,高帮的,薛小满最喜欢的配色和款式。虽说穿了有几个月,但崭新如初,鞋带不起毛边鞋面无折痕,鞋帮也干干净净,不难看出他爱惜鞋子。

然而这帅气的鞋子却悬在半空中,迟迟没有放下去。

薛小满抬着腿,看着地上的雨水和稀泥,实在是下不去脚。

“快下车啊薛小满。”身后扛着摄像机的人催促他,“再过十分钟节目就要正式开始直播了,再墨迹就赶不上了。”

薛小满有洁癖,艰难地看看地面又看看身后的跟拍摄像,面色复杂:“真的要下去吗?这也太脏了,我遭不住。”

“真的,比你脚上的aj还真。”

“......”

“下车吧下车吧,这地方可好了,山清水秀,住的条件而也好,骗你的话我的鞋就是假的。”跟拍摄像大哥指了指自己脚上的空军一号。

窸窸窣窣几声之后,薛小满磨磨蹭蹭地下了车。

在车上一干人震惊的目光中,一双白色的袜子踩在泥泞里,薛小满左手拎鞋,右手拎行李箱,背上背包,咬着牙往前走。

山里兴许是刚下过雨,空气十分的清新,除了地上的泥泞之外,倒也应了那句山清水秀。

薛小满呼吸了一圈新鲜空气,暂且相信跟拍摄像的鞋是真货。

同行的有四五辆车,车门一拉,陆陆续续下来不少人,好几个都扛着机器,镜头盖一开,纷纷对准了薛小满。

脖子上挂着工作证的小姐姐走过来,在薛小满身上别了个随身的麦克,嘱咐道:“现在就开始收音了,别弄丢哦。”

薛小满低头看身侧那个黑乎乎的小盒子,有点不自在。

“7月1号,第一期《变形记:来自小青山的呼唤》,打板开始!”

薛小满是被他后妈扔进这个节目里来的。

这节目他之前只看过一点点,没什么大印象。只知道这是让不学无术又叛逆的城市孩子,和乡村中热爱学习的孩子交换身份,体验生活,最后找到真我,洗心革面,拥抱父母,痛哭流涕的节目。

余下的只知道“真香”,其他一概不知。

不过知道这些也就够了,知道再多也没用。知道的再多他是能插翅而飞还是怎么的?

来节目之前,薛小满的那群发小告诉他,现在乡下的条件都很好的。

个个都是自家盖的两层小楼,有猫也有狗,冰箱彩电空调热水器什么的都有,还有自家的樱桃园草莓园鱼塘啥的,他们每次去农家乐的时候都觉得比在城里还爽快。

所以说,当没去过农村乡下的薛小满听说方美兰把他扔到这节目里时,表现得也没多抵触。

但说到方美兰,薛小满还是忍不住冷笑了一下。

他现在还能想起之前节目组到他家里的时候,方美兰拿着手帕抹眼泪的悻悻之态,说什么虽是后妈,但一向待他不错,但由于他实在是太叛逆了也不服管教,这才寄希望于节目组,希望这个叛逆的儿子能在两个月的变形生活后有所改变。

说什么为他好,归根结底还不是为了他爸名下的那点钱那点房。

简直能笑死人。

说是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特别是后妈后爸还有了爱情的结晶,你就基本上不属于这家里的人了。

妈的方美兰,薛小满暗暗咬牙,不就是一个月的农家乐吗,一个月之后杀了你。

“薛小满。”

工作人员姐姐在旁边小声呼唤他:“看镜头笑一笑,观众都让你笑一笑。”

对准他几台的机器都亮着灯,说明节目已经正式开始了。

之前播放先导片的时候就有不少观众预约这期直播,可能大家都想看看他是怎么受苦的,直播间里在线观看的人数还挺多的,至少超过了导演组的预期。

【卧槽哈哈哈你看他拎着自己的鞋】

【这不是京市薛家的儿子吗,之前跟人打架打输了还上报纸呢!】

【我记得我记得,打输了还哭鼻子呢,娇气得很,我赌他坚持不了几天】

【这小弟弟长得白白嫩嫩的,感觉怕是吃不了苦哦】

【哭丧个脸干啥呢,笑一下啊】

薛小满知道这是直播节目,看着对准自己的七八个摄像机,想想屏幕前几万个要求他笑的观众,他只觉得自己像只被围观的猴子。

正烦躁的他一手摁住那个快怼到自己的脸上的镜头,凶巴巴:“我不笑,要笑你自己笑去。”

说完便扭过头,让工作人员十分尴尬。

此时正值十二点,阳光直射,山间的小路上没有任何遮挡,毒辣的太阳直晒皮肤。加之昨天刚下了暴雨,满地积水,湿腾腾的水汽加上暴晒的阳光,没一会儿就让人汗流浃背。

薛小满那没经历过风吹日晒的皮肤又白又嫩,此时已经被晒出了红点子,又疼又痒。

他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扭头问:“还有多久才到?”

工作人员伸手指指山上面:“再走一个小时吧。”

“靠。”薛小满当时就想撂挑子不干了。

但一看这满地的烂泥,他又赶忙抱住了自己那昂贵的旅行箱。

被雨水浸泡过的土路变成了软烂泥巴,踩下去一脚深一脚浅,抬脚时泥点子全飞溅到衣服和裤子上,环境恶劣到...

他无语地看了看裤子上黄色的泥点,动了动埋在泥浆里的脚趾...心情愈加烦躁。

掌心里突然传来钻心的疼痛,薛小满松开行李箱摊开手一看,哦豁,两个新鲜水泡。

“妈的...”薛小满暗骂出声。

这委屈受的...

妈的方美兰!咱们没完!!!

他一脸黑线地拎着鞋子和行李箱,快步向前,只希望一会儿到了陆小余家里能洗个澡,如果能吹个空调的话,就更好了。

一小时后,薛小满到了。

但眼前的景象,和说好的不一样。

二层小楼,没有!

猫咪小狗,没有!

只有三间低矮的土墙红瓦平房,窗户都是在土墙上掏的洞,敷衍地拿木板和塑料布充当窗框和玻璃,木门歪歪扭扭,铁质的门栓锈迹斑斑。

篱笆墙围成的院落里左边是猪圈,右边是牛圈,牛圈旁堆着木柴和玉米皮,下过雨后发出难闻的气味,几只母鸡在院子里扭着屁股走,一边扭还要一边拉屎。

农村养的鸡似乎不怕人,咯咯哒地跑到薛小满脚边拉了一泡新鲜的排泄物,聊表欢迎。

薛小满:“......”

当场死亡,连诈尸都诈都诈不起来那种。

他看了看那个最开始和他说话的摄像大哥......

那大哥“哐哐”两声,在石头上踩了踩自己的鞋,冲薛小满龇牙,比了个大拇指。

薛小满当场气哭。

你的鞋是假的!!!假的!!!

【卧槽哈哈哈你看他那个表情,要笑死我哦】

【小弟弟有点惨哦qaq】

【得了吧,这条件算好的了,你是没看往期节目,有比这更苦的,知足吧他】

【我赌他坚持不了一天】

【我赌半天】

薛小满艰难回头,声音颤抖:“我,我能回家吗?”

节目组人员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眼前闪过一个黑影。

薛小满拎着箱子和鞋子就朝山下跑,速度不知比来时快了多少,连身边的老母鸡都跑不过他。

他一边跑一边喊,声音凄厉:“我要回家!!放我回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救救孩子吧】

【哈哈哈哈和鸡赛跑他想笑死我吧】

【这满满的求生欲啊哈哈哈哈哈哈】

【啧赌多了,一分钟都没坚持过】

【你看看往期节目就知道了,没几个坚持下去的】

只可惜薛小满没跑过导演和摄像,几个一米八的壮汉抓个身高还不足一米七的未成年人就像抓鹌鹑一样简单。

等薛小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连人带家伙什一齐被塞到了屋里。

跟屋外相比,屋内更破,还小的一批,冰箱彩电空调什么的自然是想都别想的。

抛开这些家电不说,就那些该有的硬件设施都不齐全,甚至看不出这间屋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屋子中间凹陷下去一块,燃尽的木头烧成了炭黑色,周围堆着厚厚一层碳灰。上方架着一个烧到变型的水壶,旁边一个桌子,桌上放着锅碗瓢盆和大瓷缸。大概这就是厨房了。

按薛小满的观念,厨房旁边应该是餐厅,结果旁边却是一张将将能容下两人的木床,四条木腿高低胖瘦各有千秋,被单被罩不知是脏的看不出原色还是洗得掉色。

床左边又是一个关不严实的柜子,右边紧邻着那个塑料糊的窗户和土墙,风一吹,墙上的土簌簌往下掉。

薛·娇生惯养·小满:......

不行我受不了这委屈......

他是家中这一辈唯一一个男孩,是被七大姑八大姨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宠到大的,从出生起什么苦什么罪都没吃过,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家有保姆管家,出门有司机保镖,所有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看看现在这...

绝了。

方美兰真是绝了...

薛小满坐在小板凳上,双目放空,整个人都是大写的弱小可怜又无助,也不知道弹幕现在都怎么笑他。

还没容许他伤感一会儿,节目组的人架着各种设施鱼贯而入,他们在屋内各个角落都架上录像和收音的机器,看样子是打算给观众们来一个全方位24小时的直播。

薛小满的一切电子设备在来之前就被收了,唯一能安慰到他的大概只有箱子里的那些零食。

结果不待他拆开一包pocky,零食也被收走了。

壮汉导演笑眯眯道:“零食也没收哦,到这里只能吃家里做的饭,希望你不要‘真香’。”

薛小满:......

行吧...

他深呼吸,自我麻痹既来之则安之,安不了就忍之,忍他妈的一个月就他妈的能回去了。

这地方多好啊,山清水秀的,空气也清新,多好啊。

一秒后。

好个屁啊,它好就好在它马勒戈壁呜呜呜呜。

不行我麻痹不了自己呜呜呜,我真受不了这委屈呜呜呜。

薛小满想着自己原本在京市的快乐生活,再看看自己周围这家徒四壁,巨大的落差让他鼻子一酸,眼眶一红,忍不住伸手抹了抹眼泪。

节目组安置好所有的东西后就退出了屋子,留薛小满一个人坐在小板凳上抱着自己。

天空飘来一片遮天蔽日的云层,阻隔了毒辣的阳光,室外也凉快了一些,导演组就在外面唠嗑,十句话九句都是薛小满。

相比之下,没有空调电扇又不开窗不透气的屋内则十分闷热,但薛小满并不想走出去,他将头埋在自己的腿上,脑里乱作一团。

一会儿咒骂方美兰,一会儿又想哭,一会儿又想他亲妈了。

想到他亲妈,薛小满忍不住又吸了吸鼻子。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

薛小满下意识抬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老奶奶。

老奶奶穿着一身朴素的衣服,脸上的皱纹和沟壑暴露了她的年龄和辛酸。她身材消瘦矮小,但背上却背着一大捆木柴,将她那本就佝偻的腰压得更弯了,而那扶在门上的手满是茧子和褶皱,比木柴还干枯。

薛小满记起来,和自己交换身份是少年叫陆小余,陆小余有个哥哥,陆家兄弟俩的父母早年在外打工时去世了,只留下他们和奶奶相依为命住在小青山里。

薛小满的奶奶去世得早,但在他的记忆里,奶奶总是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平时就爱好打打麻将。那双手一点皱纹都没有,带个碧绿的翡翠戒指,就像小姑娘的手一样白嫩。

和眼前这老奶奶完全不一样。

薛小满心里顿时涌起浓浓的辛酸。

对面的老人应该也是知道薛小满,冲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不完整的牙,满口浓重的乡音:“崽崽来了呀,是小满吗?”

薛小满匆忙抹了抹眼睛,站起身,道:“我是薛小满,奶奶你好。”

说实话薛小满没听懂老奶奶在说什么,只听明白了后半句,只好连蒙带猜地回复。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老人扶着门框,艰难地抬脚迈过门槛,弯腰背着那一大捆木柴朝墙角挪动。

途中掉下几根木材,她又艰难地弯腰伸手捡起。

薛小满向前面迈了一步,伸出手,想去帮老奶奶。

结果老奶奶索性就将木柴丢到了地上,往旁边一踢:“累死老婆子我了。”

薛小满只好又讪讪地收回了手,白袜子也磨蹭回原来的位置,脚趾踌躇地动了动。

老奶奶热情得很,放下木柴后又问薛小满:“崽崽来之前吃饭了吗?饿不饿啊?要不要阿婆给你煮点玉米糊糊喝?”

这次薛小满一句都没听懂,只好问:“您说什么?”

结果老奶奶似乎有点耳背,扯着嗓子反问他:“什么?”

这一下就把薛小满给整懵逼了:“什么什么?”

老奶奶看他似乎是听不懂,便蹲下来从锅里拿出一个蒸红薯,晃了晃给薛小满:“崽崽饿了吧,吃点东西。”

薛小满对红薯过敏,加上他现在也没什么心情吃饭,只勉强牵了一下嘴角:“不用了奶奶,我不饿的,您不用忙活,休息一下吧。”

说着,主动把凳子让给老奶奶,自己拎着鞋子站在一旁,和整个小屋格格不入。

他不是很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同龄人还好,但遇到和自己年龄差太大的就不行。再加上他的心情还没缓过来,现在根本不知道说点什么。

薛小满心中紧张得很,殊不知弹幕全都在骂他。

【这小少爷真是一点眼力价都没啊,尊老爱幼都不懂啊】

【害,上这节目的有几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啊】

【我觉得这一家往后一个月的日子要不好过了,家里来了这么一个作精,这不吃那不吃的,饿死算了】

【红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不吃薯薯】

【孩子也没你们说的那么坏吧,都给奶奶让座了】

【排,我觉得很多人就是先入为主,觉得城市孩子就是坏的】

老奶奶放下红薯开始烧柴生火做饭,几次和薛小满搭话薛小满都没听懂,只能支支吾吾地应和着。

他其实挺饿的,凌晨就起来赶飞机,落地后又马不停蹄地高铁转大巴转小汽车又爬山的,舟车劳顿得他早就没什么力气了。

但就是心里头堵得慌也难受得慌,没胃口也没心情。

下车时踩的泥浆雨水还没干透,脚丫裹在袜子里湿漉漉的格外难受,屋内烧柴燃起了青灰色的烟雾,熏得他鼻子眼睛难受,拎着鞋子也手有些酸乏,哪儿哪儿都不舒服,薛小满觉得自己真的是太难了...

这一个月该怎么过啊...

他突然有点后悔之前没有好好看过这节目,看看往期的城市孩子都是怎么度过这一个月,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满脑子只知道真香真香。

厚重的云层被山风拨开,正午的日头重新炙烤起大地,唠嗑的导演组们纷纷溜了。

薛小满正好站在窗户边,几缕阳光从塑料布的裂缝中钻入眼里,刺目的感觉让他忍不住低头揉了揉眼睛。

又是“吱呀——”一声,门外的强烈的阳光露过来几寸,门外人的影子投射到薛小满的脚边,同时还有说话的声音。

“阿婆,我回来了。”

是个很低沉的声音,满是磁性,大抵就是那种能苏断腿闪断腰的低音炮。

但这低音炮却一嘴乡音方言,瞬间掉价不少。

老奶奶笑眯眯地回头:“小信回来啦,你快来快来,快看我们家这是谁来了。”

薛小满揉着眼抬起头。

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同薛小满年龄相仿的少年。

少年一手拎着个书包,另一只手扶门,肩胛手臂舒展,线条漂亮得不像话。

他身高约有一米八五,梳着个利落的板寸,剑眉星目,瞳孔黑白分明,高鼻梁和眉弓显得眼神格外深邃。

最重要的是他坦荡地□□着上半身,皮肤被山中太阳晒成了古铜色,胸肌和腹肌在呼吸时一起一伏,汗水顺着肌肉的沟壑往下流淌,打湿了裤子的边缘。

倒三角的身材虽有肌肉,但整个还是体现出一个少年感。

总之,他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在散发男性粗犷又狂野的荷尔蒙,让人欲罢不能。

【卧槽我可以】

【我可以这三个字臣妾已经说腻了】

【我完事了】

【我一滴都不剩了qaq】

【我今天80大寿,姐妹们让让】

【鸡笼警告】

弹幕里满是春天躁动的气息,这边薛小满看着裸着上半身的少年,忍不住也吞咽了口水,“咕噜”一声落在心里。

那少年抬眸,这才注意到在墙角站着的薛小满。

薛小满顿时别开了目光,低下头,盯着自己那脏兮兮的白袜子,不敢直视这光芒比阳光还强烈的少年。

只听对方字正腔圆问道:“薛小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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