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1 / 1)

城西陈家,先帝在时曾出过一位有名的能臣,后面也断断续续有人入朝,只这些年人才凋零,后继乏力,且家产越分越薄,如今不过守着祖产并几间铺子度日罢了。

赵家陈家在浑阳城里都算不得出头露脸的人家,如今各守一隅,往日里双方并无过多牵扯,见面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赵修海骑着马到了陈家门外,却并无上门拜见的由头,只能驱着马远远站着,时不时朝门上瞭望一眼。

眼瞅着日头高升,他不由得有些着急,这一家子日后保不齐就是自己的岳家,此番若是白来,岂能甘心。

他自己尚在绞尽脑汁地琢磨借口,门口一个小厮却悄悄进了宅院,见到自家大爷忙不迭向他通禀,“禀大爷,外面有一高壮汉子,已经在咱家门前来来回回徘徊许久,看着很是形迹可疑,别不是哪里来的宵小之徒?”

陈现眉头一皱,“光天化日之下竟有这等事?我这就去看看。”

说完,他当先一步跨出门去,那小厮则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大爷,您看,人就在那里!贼眉鼠眼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就连那匹马瞅着也是尖嘴猴腮的……”

陈现瞅见赵修海却一愣,“居然是他?”

小厮却还在旁边小声请示着,“大爷,莫不如让我喊上三五人来,将他驱走?”

陈现少不得嗤笑了一声,“三五人,能近他身就不错了。还想着要驱走他?不自量力。”

小厮知道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当下便把脑袋一缩,再不敢言语。

“行了,这人我虽然不熟,却也识得,你且退下吧。”

小厮忙点头哈腰,“原是大爷认识的人,怪小的眼拙了。小的这就告退。”

小厮仍旧回到门房里,陈现却大跨步朝着赵修海走去。

赵修海竟有几分紧张,不待他走近就赶紧下了马,朝着他摇摇一拜。

陈现也立刻抱起拳来,“敢问来人可是赵老爷?”

赵修海忙不迭应声,“正是小可。”

“幸会幸会,不知赵老爷来此所为何事?”

赵修海忙放低姿态,“唤我赵兄弟即可。我此番不过恰好行至此处,得遇陈兄实乃意外之喜。”

恰好行至此处?既是恰好,为何徘徊不去?可见这说辞未免太过拙劣了。

陈现也不好戳穿他,便从善如流道:“既有如此缘分,赵兄弟何不如上门喝杯粗茶再走?”

正瞌睡呢,有人送来枕头,赵修海岂有不应的,嘴上却还虚推着,“乐意之至,只怕会扰了贵府清净。”

陈现微笑,“无妨无妨。谈什么打扰?令我陈家蓬荜生辉才对。”

说完,陈现朝门房里的小厮招了招手,“小喜子,你过来,快将赵兄弟的马安置好。”

小喜子忙应了,一路小跑过来,从赵修海手里牵走了他的马。

“赵兄弟,这边有请。”

“好,陈兄请。”

言罢,陈现领着赵修海进了院,两人一边走一边相互寒暄着。

“闻名不如见面,得见赵兄弟本人,方知素日里他人的夸赞当真是实至名归。”

“不敢当不敢当,小可到常闻陈兄光风霁月、德行高洁。”

“哪里哪里,赵兄弟年少中举,真乃人中龙凤。”

“过誉过誉,陈兄孝名远播,堪为我辈楷模。”

两人你来我往,互相吹捧一路,终于进了陈家会客的厅房。

落座后,赵修海朝陈现问道:“不知今日能否得见令尊?小可冒昧登门,若错过老人家的训示,难免可惜。”

陈现微微一叹,“实不相瞒,家母昨日身体不适,家父整晚守着,一步不肯远离,如今家母略有好转,家父却又病倒在床。”

赵修海不禁肃然起敬,“可见伯父伯母伉俪情深。小弟祝伯父伯母早日康复。”

刚才还令尊令堂,这会儿就喊上伯父伯母了,陈现不禁哂然。

赵修海继续道:“小弟家中姑母最近也是病体支离,令我忧心不已,好在合生堂的苏青大夫医术高明,现下已是缓解许多。对了,不知贵府可曾请过苏大夫,若是没曾请过,也可以让她过来看看。”

陈现这才和赵修海有了共同话题,“苏青大夫确实很好,这些年来,家母也是一直请她上门医治。”

“陈兄莫怪我冒昧,既已请了苏大夫,为何伯母仍旧……”

“哎!根源只有两个字,心病。可惜,苏大夫虽医术高明,但奈何家母往往思量过重,身体时好时坏,始终未能大好。”

赵修海很是感同身受,“原来如此!伯母情形与我姑母很是相似。不瞒陈兄,我姑母亦是为心病所累,这些年始终摆脱不了,凭白受了许多苦楚。若舍妹……哎,逝者已矣,不提也罢。”

陈现却将心跳漏了一拍,赵家前些年曾夭亡了一个女孩子,正是赵修海的亲妹。而自家早些年丢了妹子,至今未能寻回。两家老人的心病都出自这里。

他莫不是觉得同自家情况类似,因此上门倒苦水来了?

陈现觉得自己抓住了事情的真相,下意识地对赵修海有了几分推心置腹之感——都是失了妹子的哥哥,也算同病相怜。

正想着,赵修海欲言又止,“以前也曾惊闻令妹走失,如今还是……”

陈现叹气扶额,“仍是毫无消息。时间拖得越久,找到的希望越小。家中上上下下早已失了信心了。如今只能盼着她被妥当的人家收养,莫要受那颠沛流离之苦。如果她能平安长大,想必现下已经成婚了,可惜陈家上下竟不能亲见。”

“唉!”两位惆怅的兄长各自叹了一口气。

半晌,赵修海复又开口,声音很是低沉压抑,“陈兄总好过我,只要肯花功夫寻找,总还有一线之机,我却不能了……”

说到此处,赵修海下意识攥了攥拳头,眼里闪过几丝戾气,却又极快地压了下去。

这时候外间突然一阵响动,紧接着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似是不知有客在此,言语间甚是随意。

“大哥,把你的马借我骑骑,下午便给你还回来。咦?你有客人在啊?”

赵修海抬头看了看来人,心里微的一愣,此人面如冠玉、行动间风流洒脱,那眉眼竟和张芝麻如出一辙!

陈现连忙把来人介绍赵修海,“这是我四弟,单名一个琢字。”

又把头转向陈琢,“还不赶紧见过赵举人。老大不小了,成日里还只知玩乐。”

陈琢没少被自家大哥当着人教训,因此一点也不在意,面不改色地同赵修海见了礼后,就扭身走了,“那我可把你的马骑走了啊!”

陈现只好老父亲一般透过窗子叮嘱他:“莫骑得太快了,仔细跌断了腿。早点回来,别让人操心……”

“知道了!”声音已经很远了。

回过神来,陈现对着赵修海讪讪笑了,“家弟不羁,让赵兄弟见笑了。”

“无妨,年轻人嘛,跳脱一些也正常。”赵修海嘴里说着,心里却道这四舅子看起来心思简单,定然是很容易讨好的。

两人说话间,已是时近正午。

陈现看了看窗外的日头,“赵兄弟难得来一趟,索性用了午饭再走吧。”

赵修海一点也不见外,当即便应下了,“如此甚好,小弟叨扰了。”

这边宾主相谈尽快,熊台镇那边却始终有些尴尬。

李彦霖先时怒意翻涌,但不久后,就开始暗悔自己刚才过于武断冲动了。

人老了老了,反而失了成算了,昔年也算喜怒不形于色,如今却炮仗一般,一点就着。

李老夫人同文馨谈过一回后,也悄悄同李彦霖耳语了几句,“以后可莫要如此冲动了,老爷只听她说修海要休妻另娶,但你却并不了解她身上又有何不妥之处。你早早就拍了修海一身不是,待日后真相大白,岂不令人寒心?”

李老先生没有强辩,而是微微敛了敛眼神,承认了自己的过失,“此番是我鲁莽了。多谢夫人提醒。”

“那修海一会儿来了,你可别吹胡子瞪眼睛的。”

“知道!夫人放心就是。”

话音刚落,外头刘大便求着要拜见了。

李彦霖连忙走至桌案后端坐,李老夫人则躲到了屏风后面。

瞅瞅四下没甚不妥之处,李彦霖便张了口。

“进来吧。”

开门声响起,却只走回一个人来。

李彦霖很是诧异,“怎么就你一个?赵修海呢?”

“禀老爷,此番很是阴差阳错,待小的到了赵家时,方得知赵小相公一早便出了家门,说是与下仆一道去了封城,没有三五日回不来。小的无法,只好先回来复命。”

李彦霖才做好心里建设,没想到一下子没了用武之地,多多少少有些遗憾,但一想到自家夫人之语,心里又多多少少松了一口气。

屏风后的李老夫人听到刘大的禀告,也便转出身来,“好啦,既然人不在,咱正好不必等了。快用饭吧。”

“嗯,那客房那边……”

“放心,我自会把人招待好,一会儿就让小丫鬟请去我屋里用饭,饭后我便将人先打发回去。”

“那就有劳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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