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馨闻言备觉羞辱与委屈,杏眼中立刻蓄满了泪水,“老爷,她不过是个卑贱之人罢了,难道我连管教她的权利都没有吗?”
没容赵修海说话,赵春云当先跨出一步来,义正言辞道:“从来没有人否认你当家主母的权威,海儿平日里对你更是多有退让。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惺惺作态!管教不意味着草菅人命!你若有堂堂正正的理由也倒罢了,但你却不该打了管教的名义泄私愤!我赵家,没有也绝不会纵容这样的风气!”
文馨终于没能忍住,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我知道姨母一向不喜我,所以在您面前,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呵,少给我挖这坑!你我心里都明白,你根本不是做什么错什么,而是错什么做什么。老身我奉劝你一句,人在做天在看,那作孽多端性情乖戾之人,将来必定自食恶果!”
文馨捂着眼睛摇摇欲坠,香菊香兰等也不敢再做缩头乌龟,赶紧上前来扶住她。
赵修海眉眼淡淡一扫,到底没有上前。
赵春云看了自家侄子一眼,“你也别愣着,赶紧替我找人,今儿要是不把人给我找出来,老身绝不肯罢休。”
赵修海没动,直接看向文馨,眼神里情绪极其复杂。
文馨哪敢真劳动赵修海亲自找人,若真要那样,怕是更加难以挽回局面。想到此处,文馨少不得服了软,边哭着边跪了下来,“人,人的确是被我关起来了,我一时糊涂,还请姨母和老爷原谅则个。我以后绝不敢如此任性。”
“少说这些漂亮话!肯承认是你做的就好。赶紧把人给我放出来。”赵春云步步紧逼道。
院里刚一热闹起来时,张芝麻就已经听到了,她既喜既悲,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喜的是终于得救了,悲的是以后和文馨的矛盾怕是不可调和,以后若想求得安稳,怕是更难了。
文馨用绢子擦了擦眼泪,伸手指了指西边的一间闲屋,“人,人就在那里!”
赵修海叹了一口气,迈起大步朝着闲屋而去。赵春云冷冷一哼后,也跟了过去。
文馨仿佛散尽了全身的力气,当即瘫软在地面上。
张芝麻耳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心里越来越慌,待赵修海高大的身影已经映在门上时,张芝麻已经手足无措到了极点。
“嘎吱”门开了。
二人就这样毫无花巧地互相撞进了对方的视线里。
张芝麻明显一窒,反应过来后如同受惊的小兽一般努力把自己蜷缩地更紧。她不断地摇着头,目中流露出祈求的眼神。
赵修海看见这样的张芝麻也是一呆。他突然想起那次在街上的偶遇,这丫头是那么的张牙舞爪,那么气焰嚣张,厉害得仿佛能随时跳起来给你一巴掌。
再看看眼下,与当日相比,简直判若两人。她带着满身的青紫和虚弱,眼神里尽是戒备与逃避,可知此番给她带来的打击不小。
想到这些伤痛是自家人带来的,赵修海心里充满了浓浓的歉意。
“你,还好吗?”他下意识地放低声音问道。
张芝麻无法回答,只一味地摇头。
这时候赵春云也跟了进来,看到张芝麻的惨状,也是一阵心疼。
“阿弥陀佛,我可怜的孩子,怎的弄成这般模样了。造孽啊,真是造孽!”
说完,她走上前去替张芝麻拽掉了嘴里的绢子。
终于能说话了,张芝麻顾不得喘气,连连朝着赵修海叫喊,声音却很是虚弱无力,“你别过来,你别过来。”说完,她拼命地朝着墙角蠕动,仿佛把赵修海当成了洪水猛兽一般。
赵家姑侄以为张芝麻只是受惊过度,因此一边小声安抚着她,一边朝她靠近。
“别怕,孩子,我们是来接你出去的。”
“你不要害怕,没事了。”
“抱歉,让你受苦了。”
听着他们安抚的话语,张芝麻没感受到多少安慰,反而欲哭无泪,只能不断重复着不要过来四个字,但因为她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听在外人耳中,倒有几分撒娇的意思。
待赵修海触到她的脚踝要替她解开绳子时,张芝麻终于放弃挣扎认了命,“老爷,姑太太”,她眼里流出泪来,脸蛋并耳根都跟着红了,“别,别碰我。我,我,我衣服湿了。我太脏了!”
没错,因为被关太久,且手脚被束缚,她一时没忍住,便溺了,衣裙都湿了。
赵春云:“……”
赵修海:“……”
赵家姑侄一愣,张芝麻又是委屈又是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个鬼样子还怎么好意思让人靠近,臊也臊死了。
好在赵修海反应到不慢,立刻意会了她的意思,连忙抽身退了出去。
赵春云到不介意,短暂的呆滞过后,反而一味安慰起她来,“无妨无妨,孩子。吃喝拉撒乃人之本能,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别怕,来,让我帮你把绳子解开。个挨千刀的,真个狠心,瞅你这青一块紫一块的,疼不疼?”
张芝麻边流泪边摇头,许是终于把精神放松了下来,脑袋一歪就昏睡了过去。
赵修海出了房门,急匆匆朝着前院走去,路过文馨时,连一丝眼神都欠奉,径自走了。
文馨连忙转身看向他,“老爷?”
赵修海没回话,脚步顿也未顿。
文馨很不甘心,提高了声音,“表哥!”
赵修海仍旧未理,而是直接回了自己前院,专门挑了一件深色的外衣,然后步履匆匆又回了后院。
待再次见到张芝麻时,她已经昏睡了过去,好在手上和脚上的绳子都被赵春云解开了。
“这孩子睡过去了!”
“嗯。”
赵修海微微点点头,然后玉柱倾倒一般伏下身去,拿大衣服利落地将张芝麻一裹,臂膀微一用力,就将整个人抱了起来。
就如意料中一般,人很轻,抱在怀里轻飘飘的。
许是手脚麻木,也许是伤口触痛,张芝麻睡梦中痛苦地皱了皱眉头,脑袋动了动,牢牢地嵌入赵修海的臂弯里,脸蛋紧紧贴着他厚实的胸膛,这才舒服地呓语了一声。
“直接去我的院子吧。”赵春云在一旁说道。
赵修海有几分不赞同,“怕是会扰了你清净,别看她现在蔫头巴脑的,没事儿的时候跳脱地很,窜上窜下的。”
赵春云瞟了他一眼,“你这么了解她?莫不是已经上了心了?”
赵修海一窒,“那好,便送去姑母院中吧。”
赵春云颇有几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一路小跑着跟在后面,“哎哎哎,不是不是,我这话就是随便一说,没有要跟你争她的意思,真没有,你信我。你要愿意,就放在你的前院吧。”
赵修海不置可否,迈着大长腿就将人抱出了屋。
赵春云仍旧在后面跟着,嘴里喋喋不休,“正如你刚才说的,我已经老了,受不得别人太闹。再说了,我真没有争她的意思,你要愿意,你尽管把她抱回自己的院子……”
“哎,你别当真啊,刚才算我话多……”
姑侄俩旁若无人地带着张芝麻出了后院。
文馨看见张芝麻就那么大剌剌地躺在自己男人怀里,又是恨又是悔,眼里差点瞪出血来。
香兰到不觉得反感,反而偷偷露出姨妈笑来:嘿,男俊女靓,这俩人好有cp感啊,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呃,不对,打住,不对不对,赵修海是我家女主的,是属于甄盼儿小姐姐的,别人休想染指,为女主姐姐的幸福顺遂而奋斗,握拳!
待三人不见了身影,文馨突然爆发起来,她状若疯癫地抓起许多土石,不断地朝着三人离去的方向丢去,“该死,全都该死,凭什么这么对我,为了一个贱胚子,凭什么这么对我?”
许是这般发泄仍旧不够,她回身胡乱一抓,就把正要安抚她的香菊给抓到了手里,“该死,你们全都该死,去死吧,快去死啊!”
香菊猝不及防,脸上挨了文馨许多巴掌,直打得她后槽牙松动,脸上多了许多细细的血口子。
“奶奶,饶命啊奶奶……”香菊连哭带喊地求饶,可惜文馨彻底陷入疯癫,根本听不进去。
“你们都去死,都去死,他都没有这么抱过我,都没有这么抱过我,都赖你,都赖你!”
香兰何曾见过这般疯癫的女人,当下就傻在一边,连拉架都忘记了。
可怜香菊自己挣脱不得,又没有援助,只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头晕眼花,比当初的张芝麻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谓是一报还一报,苍天饶过谁?
而已经离了后院的三人此时已经到了前院,仆人们赶紧收回视线,装模作样地继续忙碌起来,耳朵却全都支棱起来,听着家里的动静。
见赵修海大步跨着要往东跨院而去,赵春云索性耍起赖皮来,她大马金刀把月亮门一堵,“不行,不能往我的东跨院里去。”
赵修海立定,“那我把她送回后院去。”
赵春云大惊,“那也不行,你是要害死她吗?”
赵修海无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让侄儿怎么办?”
赵春云眼珠子一转,嘿嘿一笑,“就留在前院挺好,家里没有人比你更能罩得住她?再说了,她本来也算是你的人,对吧?你俩正好培养培养感情,早日给我生个孙子带带。”
赵修海叹气,“姑母,莫要再闹侄儿,我没这个心思。”
“我不管,你最初不也想把她放在前院吗?怎么一会儿功夫就不肯了?你还算读书人吗?怎么如此出尔反尔。”
赵修海认输,算了,先给她找个地方养好伤,以后再做打算吧。
于是,后院的东耳房张芝麻没能住上一天,这就搬到了前院的东耳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