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心情不好,家里的仆人们也都如履薄冰,一举一动都透着万分的小心翼翼。
眼看已经到了酉时,太阳虽没正午那般毒辣,也仍旧不可小觑,霸占着天空,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张芝麻没能踏进厨房的门,被早有防备的王牛给推了出来。
她一时间没什么可做的,就晃晃荡荡地到了垂花门下。
李妈妈人老成精,这一天都没敢往文馨跟前凑,这会子正举着一把大剪刀“忙”着修整垂花门下的几棵月季花。
张芝麻晃到她跟前,也便停住了脚,帮她拾捡地上零零散散掉落的枝丫和叶子。
已经凑到跟前的人,也不好躲开,李妈妈只好压低声音同她打招呼,“香荷来了?这几天可好?我成日里忙忙碌碌,到没功夫同你聊聊。”
张芝麻赶紧朝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也压低声音道:“谢谢李妈妈惦记,我挺好的,有吃有喝又不用干活,从记事起,就没这么清闲过呢。”
李妈妈闻言笑了,悄悄打量一眼正屋,见那里没什么动静,方继续问她:“你来了也有几天了,觉得适应不适应呢?”
“我一切都好,已经适应了,只是不知道其他人是否适应我了?”张芝麻捏着两片叶子,歪着脑袋答道。
“调皮!”李妈妈笑嗔了一句。
两人便相视一笑。
“我见你晨起去厨房帮忙了,这样挺好的,年轻人多动动总比懒着强。”李妈妈剪掉一节枝丫后,瞅了张芝麻一眼,意有所指道。
张芝麻便知道自己这想法是对的,“谢谢李妈妈提点,家里供着吃供着住,我若是万事不理,也太对不住奶奶和爷的好意。多做些事情,也算是报答两位主子了。”
李妈妈微微点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这孩子是个明白人,比那起子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可好太多了。
“李妈妈,有件事情得跟您讨个主意,您别怪我事多,只是我年纪轻轻思虑不周,又独身一人在此,有些事情总怕自己做得不好……”张芝麻觑着四下无人,对着李妈妈悄声说道。
李妈妈一辈子都是独善其身的性格,万事能不沾染绝不肯去理会,但对张芝麻,却另有一番情谊在,毕竟是自己找来的人,到底也格外亲近一二分。
“你说吧,我听着,但是能不能给你拿主意,我也不敢保证。”
李妈妈愿意听她说,张芝麻就已经很是满意了,因此也不含糊,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的疑问给说了出来,“李妈妈,昨儿夜里,我屋里竟有一位访客,不不不,您可别多想,不是那个谁。”
看着李妈妈一脸诧异的样子,张芝麻赶紧摆着两只手,忙不迭解释。
李妈妈知道自己想差了,也是老脸一红。
“说出来,您或许不信,来找我的竟是奶奶屋里新来的香兰。”
“是她?她为什么找你呢?还大晚上的,有什么事情不能白天说?”李妈妈也觉得不可思议。
“她只说是家中父亲仙去,邻居刁难,心里凄苦,想找人诉说,别的并未多说。只是有一点疑问,我心里始终想不明白,就是她昨夜来时,带着满身的雨水,按理说她住在耳房里,顺着抄手游廊就能到我的西厢,怎么就被雨淋得这般狼狈呢?”
那只能说明她在进西厢之前,去过别处,且那地方没得遮掩。李妈妈心里暗道,嘴上却没说出口,言多必失,虽然香兰只是个小丫鬟,李妈妈也不愿过多牵扯什么进去。
但张芝麻如此信任于她,李妈妈也不好装聋作哑,想了想,只好含含糊糊提点了一句,“天底下想不透的事情太多了,但事出反常必为妖。多防备,多留意,少招惹。”
这提醒也是很贴心了,张芝麻仔细品味了一番,立刻将其视为箴言,良久后低低地感叹了一句,“大宅门里是非多,诚不欺我。”
李妈妈闻言瞅了张芝麻一眼,涩声道:“大到不甚大,多却非常多。树欲静而风不止,树能奈何?管好自己吧。”希望老天爷能开开眼,好歹让他们一家脱身出去,也过过安生日子。
话题越说越沉重,张芝麻和李妈妈心照不宣地停了对话,各自沉默起来。
良久,久到这整理月季花的工作没办法再装模作样的做下去的时候,两个人都直起身来。
正要离开此处的张芝麻抬眼随意一打量,那垂花门上的楹联竟然有自己认识的字,她登时兴奋的难以自抑,几乎要跳将起来,“李妈妈,李妈妈,这里面的字,我能认出几个来。”
“哎呦,是吗?你认识哪个,指给我看看。”李妈妈呵呵笑着在一旁凑趣。
张芝麻指着上联,“您看这个字,念人,就是好人坏人的人。往下隔一个,念日。日头的日,咦,只是,好生奇怪啊,为何这个日字这么胖呢?”
“为什么这么胖?因为那根本就不是日字!”一道低沉沉的男声从垂花门外传来。
张芝麻和李妈妈全都瞪大眼睛看了过去。
进来的正是从熊台镇回来的赵修海,他脸上倦意明显,带着几分颓废的味道,俊得反而让人移不开眼睛。
张芝麻虽然知道不应该,却很难将自己的眼光收回来。
“原来竟不是日字?难怪要胖一些。”她嘴上毫无意识的说道,话一溜出口时才觉得不妥,只好低下头去,掩饰自己的尴尬。
赵修海斜斜地瞅了她一眼,“尽人伦曰忠曰孝,守家业宜俭宜勤。那字念曰不念日。”说完,他跨着大步朝正房走去,只留下张芝麻和李妈妈目光呆滞地站在原处。
丢人了!丢大人了!张芝麻内心哀嚎不已,须臾,见倒座房的大壮等人已经要去厨房里领饭,张芝麻只好速速地离了此处,自去领饭吃饭不提。
且说赵修海进了正房后,文馨终于露出了笑脸,她有心要弥补晨时的不快,因此多了许多讨好与温柔。
“爷,您可回来了?累不累?看这一身的尘土。香菊,快去给爷倒杯茶水来。”
香菊连忙应声去了,压抑在头顶的阴云散了,香菊的声音里也满是轻快。
香兰隐在角落里,不时悄悄打量他一眼,就仿佛如那丈母娘看女婿,真是越看越欢喜。
满意,满意,实在太满意了!虽然岁数大了,比起小女主大了有十岁,但大了知道疼人,性格也沉稳,绝对瑕不掩瑜啊!
看这俊眉修目!
看这头身比例!
看这长腿蜂腰!
哇咔咔,我的女主呦,真是好福气!
这么好的男人,只能属于我亲爱的女主,什么白月光,什么原配嫡妻,统统给我滚粗吧!老娘既然穿书一回,绝不再让我的女主过得像书里写得那么苦逼。
我要用我现代人的能力与智力,守护我的女主大大,男主只能是她一个人的。握拳!加油!
赵修海不忙着喝茶,高大的身躯往文馨身前一站,“昨晚一直在读书,今天去了熊台镇。”
他来去的路上也想了许久,既然掌握自己的动向是文馨最大的爱好,那索性就在她面前做个绝对坦诚与透明的人吧。
给予妻子她所需要的,是丈夫的责任。
文馨一下子听懂了赵修海的话,前半句是告知昨晚的情况,后半句是解释今日的去向。她的内心感动不已,眼圈都有些泛红。
“爷,今早是我的不是,万望你能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此番的过错。”
“夫妻间谈什么是与非,彼此坦诚相见,相互信任依赖,方得长长久久。”赵修海很少跟文馨说这么贴心的话,尤其还是在丫鬟跟前。
可见此番他求好的心思,还是十分诚恳真挚的。
文馨能够感受到这份真心实意,因此早就扫尽了一身的阴霾,内心愉悦的无以复加。
“饿了,摆饭吧,中午在先生家里未能敞开肚皮吃。”赵修海说道。
文馨赶紧令香菊香兰摆饭,“你俩别傻呆着了,还不快去摆饭,咱们爷饿了。”
香菊和香兰忙不迭去了。
赵家重又恢复了生气,有了几分和乐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