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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张芝麻是不肯做妾的(1 / 1)

张芝麻听到小雀儿的声音时,立刻紧张地从床上弹跳起来。

她苦着一张俏脸,心里一通哀嚎:这怎么又来了?姑太太不是信佛的吗?就不怕误伤人命?这信得莫不是佛,而是提刀的关公不成!

小雀儿走到门外,一只手托盘,另外一只手“笃笃笃”地敲门,“芝麻小娘子,快开门,姑太太赏了新鲜瓜果来。”

来时小雀儿得赵春云的指示,要喊她芝麻,不要喊什么香荷。

反正只要能够表明家里两位女主人立场不同的,就一定要去做。

张芝麻嘴巴动了动,没敢出声,心里抱着一个非常不切实际的想法——对方以为她不在,转身就走。

小雀儿却耐心十足,仍旧继续敲门,“芝麻小娘子开门呐,开门开门开门呐,我知道你在家,不要躲在里面不出声……”

张芝麻欲哭无泪,只好把门打开一条缝,小雀儿立刻把鼻子先送了进来,嘴巴还一张一合地说着,“芝麻小娘子,有瓜果。”

张芝麻本能地推拒,“那个,哈哈哈,小雀儿妹妹,我午饭用多了,这会儿还胀得难受,姑太太的好意,我心领了,你看……”

话还没说完,就被小雀儿拦了,“我只管按姑太太的意思跑腿儿,旁得不管,你且接了,吃与不吃的,在你!”

张芝麻左右为难,也没有要把门打开更多一些的打算。“之前姑太太才派你们替我收拾了住所,这会儿又令你送瓜果过来,这实在是……我何德何能呢?可别再让姑太太惦记我了。”

“那姑太太愿意惦记,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小雀儿眼珠子一转,离了门前。

张芝麻还以为她知难而退了,当下喜得眉开眼笑,脑袋也跟着探了出去,“小雀儿妹妹这就走了?那你好走……”

小雀儿回头斜昵了她一眼,古怪的一笑,然后伸手把果盘子自窗户递了进来,放在窗台上。

“……”

“不送”两个字只能被张芝麻咽回肚子里,无言地看着对方得胜的将军般迈着大步走远了。

正房里的文馨扯着手绢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她几乎被气得吐血,心里把赵春云恨得要死。

她之前之所以打消给赵修海纳妾的想法,一来妾室以后就是家里人,每天都得抬头不见低头见,遇到命长的,自己都得走在人家前头,太糟心!二来怕的就是赵春云捧着对方打压自己,给自己心里找不痛快。

既想要个孩子,又不愿承担以上两个不足,典妻就是最好的选择。

可不成想,姨母为了给自己添堵,连这样的低贱的人都肯捧着!真真是气死个人。

“李妈妈,李妈妈…”

听见自家奶奶一叠声地喊着自己,李妈妈没法在装鹌鹑,赶紧应出声来,“哎,奶奶,这就来了。”

说完,撇下抹布,把手在身侧略擦擦,一路小跑着,顺着抄手游廊进了正屋。

文馨怒极反而平静了,只是脸色泛着青,杀神一般在正中坐着。

香菊小心翼翼地在旁边守着,赵修海已经不在屋里,不知道是去东厢里读书了,还是又出去办事了。

“李妈妈,刚才可是姑太太的人来了前院?”“杀神”开口了,声音阴郁地几乎能拧出水来。

李妈妈佝偻着腰,递上个谄媚的笑脸,“恍惚看着是小雀儿的样子,许是奔着香荷屋去了。”

“恍惚”和“许是”二字让文馨很是不满,她在屋里都能听得真真的,李妈妈在外面反而听不真切吗?家里拢共就这么几个人,谁不认识谁?

香菊得了这个巧宗儿,立刻打蛇随棍上,把上午才建立起来的落难情谊踏得粉碎,“李妈妈真个糊涂,你人就在外面待着,能有什么不清楚不明白的?回个话这么费劲,难道需要奶奶自己去瞅去看?”

李妈妈脑袋嗡嗡作响,心里这个恨啊!既恨自己确实糊涂,都这个时候了,还玩什么花巧,照直说呗!又恨香菊心术不正,整天琢磨着拿人垫脚,德行不修!

正心思电转着忖度着怎么回话,就听到外面传来张芝麻的声音。

“奶奶可在?香荷想求见。”

她还有脸来?文馨冷哼一声,歪过头去。

香菊正是一鼓作气在主子面前露脸的时候,自觉已经领会了主子的意思便风一般卷出去,手指头戳在对方的脸上,“哪个要见你,既然你已经捡了高枝飞了,做什么还求回来?”

张芝麻既然来了,就绝不肯这么轻易回去。倘若以后三年都要这么过,那她还不如抹脖子来得痛快,整天钝刀子割肉,多难受啊!

“奶奶,求您见见我吧!这实在与我们当初说好的不一样啊!”张芝麻从自己老娘那里学来的招数,管它是东是西呢,我特么先给你跪了再说,反正自己的膝盖又不值钱!

香菊拼命推她,“你走!回你的西厢去。奶奶不愿见你。”

张芝麻誓死不从,“不走,我得跟奶奶辨明白这事儿!”

香菊咬牙切齿,“你走!”

张芝麻打定主意,“不走!”

车轱辘话颠来倒去的就这么说开了。

几个回合后,越来越焦躁的香菊恶从胆边生,伸出巴掌就照着张芝麻脸上抽去,“狗-娘养的小贱-货,也敢跑到这里撒野来了?”

巴掌却未落到实处,被外面赶回来的赵修海一把擎住。

看着他直欲择人而噬的双眼,香菊一个哆嗦,赶紧跪伏在地上。

旁边的张芝麻也早就呆了,呼吸都忘了节奏,变得有一搭没一搭的。

赵修海大掌一捞,将张芝麻小鸡子儿一般提溜起来,迈着大步进了屋。

文馨目瞪口呆地看着赵修海抓着一个人进来,又随手往地上一丢,待地上的人展开脸来,才看清楚,不是张芝麻又是哪个?

“爷,你这是,怎么,怎么这会儿回来了,不是说外头有佃户要见?”这人出去还不足半个时辰,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如今这种不堪的局面,怎么好给他看到?

文馨不禁白了脸。

上午跟他抱怨一通,文馨事后就有些后悔了,毕竟张芝麻才来第一天,人是自己要找来的,现下自己却闹开了,给人的观感未免不好!

赵修海将躲在阴影里的李妈妈挥退后,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把话挑明白说了:“你典了她来,是要给你自己添堵的吗?”声音低缓沉着,不紧不慢,带着厚重的质地感。

文馨心里七上八下的,又把手里可怜的绢子攥了又攥,声若蚊蚋地答道:“自然不是。”

“既然不是,缘何不足一天功夫,差点要把我这家给拆了?”

文馨自认委屈,听到这话,便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张芝麻也很是不自在,跪在地上不安地动了动。

赵修海伸脚踢了踢她,“刚儿不是说有事要跟你们奶奶辨明白,这会儿你就开始辨吧,我也正好听听。”

讲实话,比起装作怕文馨,张芝麻是真的惧怕赵修海,不光是因为对方不苟言笑的模样,也不光是对方曾瞅见过自己张牙舞爪的泼妇样子,更因为双方这种暧昧而不堪的关系。

以上的种种,都下意识让她想远离这个人物。

如今赵修海既然把话题踢到她身上,张芝麻少不得硬着头皮把之前搜肠刮肚想好的措辞干巴巴地说了出来。

“今日,今日姑太太召见了我,说的话我有些不懂,做的事情也让我害,害怕!我,我是被,被典来生娃娃的,可,可不是来做妾的。我跟你们讲清楚,我,我是不肯做妾的,回头,我还要回家去伺候婆婆的……”

张芝麻在小雀儿走后,急中生智,要把姑太太说的什么“天造地设的一对”扭曲成她有心让张芝麻做妾,然后再装作不肯顺服的模样过来“要说法”,真真假假这么一糊弄,没准儿就把事情给揭过去了。

果然听到这话,文馨便有些呆愣,似有几分动摇,倒是赵修海仍旧是一副我就看你能扯出什么谎来的样子。

已经开了头,张芝麻便做足了戏份,“奶奶,奶奶可莫要让我做妾,我可只同我那死鬼丈夫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跟别人可不能成,待这边事了,我是一定要回家的……”

话里话外充满了对做妾的不屑以及对自己死鬼丈夫的忠贞,仔细品品,似乎还有几分对赵修海的摈弃!

不得不说,张芝麻也真特么挺能装的!很有几分颠倒黑白的能耐。

也不知道文馨真的上钩了还是顺坡下驴了,只见她臊眉耷眼地回道:“哪个让你做妾了?别瞎想!无非是姑太太稀罕你,多照顾几分罢了,你别多想。”

张芝麻这才呲出小白牙笑了,“那就好那就好,香荷这就放心了。”

“还有要辨的吗?”赵修海问她。

张芝麻赶紧摆摆手,“没了没了。”

“出去吧!”

“哎!”张芝麻痛快应了,狗追狼撵一般迅速退下了。

屋里只剩下夫妻二人了。

赵修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声音里透出许多无奈,“你若觉得委屈,又何苦为难自己呢?安生日子过够了是怎得?我劝你趁早把人打发了,好歹让我耳根子清净些,子嗣不子嗣的,爷我真的没那么稀罕!”

文馨闻言,脸上就跟着了火似的,烧得厉害。

赵修海也没等她答话就站起身来,“你把我的话好好想想,晚饭前给我个答复。若以后天天这么闹下去,我可没那个耐心总替你们调停!我既要备考春试,又要腾功夫处理家里这些产业,很忙,也很累,你便是帮不上我什么,也不要再给我添事了,可好?”

说完,赵修海径自走了。只留了文馨一人待在那里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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