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言被户外的阳光照得睁不开眼。
金色的光点在树叶间隙,光滑的平面上跃动,变幻,配合室外的高温,无声演奏一曲盛夏之歌。
她讨厌夏天,正如她讨厌沈遇安那样。夏天本该是个浪漫的季节,可以去海边看海,听风,逐浪,泛舟,她却遇到了那沈遇安。
想到那张一年到头没有表情的冰块脸,顾惜言的心里越发烦躁。
她心中有个模糊的概念——自己也许是因为机缘巧合重生回到了九年前,来到刚上大一的时候。
小说都这么写,所以她初步下了个结论。
如果是这样……
“对了,姐姐……”
她唯一的亲人,姐姐顾清音在这时候还活着,身体情况没有急剧恶化。
姐姐对她那么好,那么温柔,最后竟因为沈遇安没有出手相助,英年早逝。
能够再见到姐姐,让她做什么都愿意!
“姐姐,等我。”
顾惜言没心情管其他的事情,虽然她知道大一新生很多课程,今天还有两节课,具体什么她记不清楚。
但是上课点名什么的,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立刻冲回家抱住姐姐。
于是,海大校园内的部分人便看到这样一个情景,一个长相出众,衣着却格外朴素的女孩,在炽烈的阳光下狂奔。
她的长发在风中飞舞,金色的光在发丝之间流转,她整个人被柔和的光晕包围,圣洁不可方物。
皮肤像是初冬的白雪,精致的面容,脸颊因为奔跑微微发红,爬上一抹绯红色,娇俏可人。
眸若晨星,皓齿红唇,嘴唇的颜色像草莓又像樱桃,给人柔软甜美的印象。
美中不足,她脸上的表情很冷淡。
“那女生好漂亮,是哪个系的?”
路过附近,准备去打篮球的男生忘了抱紧怀里的篮球,驻足欣赏从身边跑过的顾惜言。
直到同伴拍打肩膀,提醒他球拿好,快去上体育课,才从恍神中恢复。
此情此景,有《陌上桑》内味了。
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
顾惜言就好比故事中的女主角罗敷,吸引不少路过学生的目光,男女皆有。
跟姐姐相比,万众瞩目的自豪感不值一提。
她仿佛不知疲倦,一路跑到海大门口,这才想起学校里也有共享单车,没必要在赶路上花费大量时间。
接着,她的目光锁定一辆蓝白色的助力车,打开骑行app和定位,解锁,翻身上车,一气呵成。
学校到家有五公里路程,顾惜言记得很熟,即使是回到九年前,这一代也没有特别大的变化。虽然道路两侧的商铺是流水的,在铁打的海大周围不知道换了多少,姐姐和她住的小区总归是在的。
斜阳小区,一个中高端的住宅区,父母生前留下的房子就在这里,姐妹俩的居住环境尚可。
“这时候应该还没用到通行卡。”
顾惜言记得,大概是19年,天海市的各大小区才普及刷电子通行卡进入。
如果现在要刷卡的话,那她就有点麻烦了。
想见到顾清音的心情已经达到空前高涨的程度,顾惜言把助力车的马力开到最大,直奔小区。
斜阳小区伫立在一片绿地之上,高大的树木种植在路侧,投下一片片巨大的阴影。
四个烫金的繁体大字,似乎是在告诉经过的人,这里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园林小区。
门卫大叔是一个刚退休不久的工人,大家喜欢管他叫杨叔。
杨叔今年61岁,头发已经斑白,戴一副金属圆框眼镜,平时值班的时候会刷微博,聊微信和qq,非常与时俱进,偶尔还跟年轻人谈时下流行的东西。
他为人踏实善良,是个很受小区住户喜欢的长辈,不只是大人,小孩子也喜欢他。
只不过好人不长命,杨叔在顾惜言大二开学不久,被人从楼梯上推下来摔出了脑溢血,不幸离世。
想到他现在还活生生地在自己面前,还笑着打招呼,顾惜言就鼻尖酸涩,差点没抱住他,哇的一声哭出来。
“言言今天这么早就下课回来啦?”
杨叔递给她一袋柑橘。新鲜的柑橘,表皮是鲜亮的橘色,看了很有食欲。
“我乡下的妹妹送来的,你姐姐最喜欢吃,拿回去吧。”
一时间,顾惜言竟不知道说什么。
她想弥补遗憾的愿望,渴望回到过去挽救过失的愿望,都在这一刻成为现实。
如果不是她急着离开家去上学,看到那几个人进了杨叔家里却没有留下阻止,杨叔也不至于死得那么冤。
这次不能让悲剧再上演了。
“谢谢杨叔,今晚来我家里吃饭吧,我们姐妹下厨。我先回去看看我姐姐,有空再来找你聊聊。”
她眼睛蒙上一层水雾,吸了吸鼻子。再不走的话,真的要在这里哭了。
触景伤情,明明是值得开心的事情,不知为何就是想哭。
顾惜言骑车到家门口,她和姐姐住在复式楼区,编号a25。这样的复式楼还带有院子,每次她放学回家,刚到门口,就能望见在落地玻璃窗前的顾清音。
她时而弹琴,时而作画,是个不折不扣的才女。
一阵柔和的钢琴声,自内而外流淌。顾清音很喜欢德彪西,经常弹奏他的《clairdelune》。
曲子的意境很美,闭上眼睛,随着音符在耳边环绕,能够逐渐把人带离现实,来到乡村的原野。
而现实,美丽的日光洒落窗台,柔风微微吹拂,一侧的窗帘被吹得如丝绸倾泻而下,又像薄薄的纱。
揭开那一层薄纱,能一睹薄纱之下的芳容。
顾清音今天穿了一件长款的白色衬衫,下摆长度至膝盖往上一点,搭配黑色的修身长裤,脚上穿的是顾惜言买的史迪仔拖鞋。
蓝色的史迪仔,懒洋洋地趴在木地板上。
长裤和拖鞋之间,露出一小截脚的皮肤,皮肤很白,白得诱人。
顾清音身材偏清瘦,身高在168和170之间,在女人之中算是很高挑的,只是长期饱受病痛折磨,显得营养不良,背影单薄,风一吹就会摔倒似的。
她坐于琴凳之上,脚踩踏板,双手指节修长纤细,化作纯白色的精灵,在黑白琴键之间翩翩起舞。
起舞的精灵脚尖轻点琴键,构成流入耳中的华美乐章。
白衣黑发,简朴中透着成熟沉静的美,顾惜言觉得,姐姐简直是画中走出来的人,处于虚实交替的界限中,随时要消失。
美得令人窒息。
她最憧憬的姐姐啊……
一滴热泪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