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田豫刚才觉得不能藏人的那片小山林之中,五百多人正在修整,有人喂马,有人抓紧时间闭目养神,更多人在擦着战刀和检查弓弩。
正是在两天前袁绍和公孙瓒还未到达界桥便潜伏于此的夜不收。他们已然在此处潜伏了两天。
陈到和方悦攀在一颗高树之上,用千里镜静静的观察这三四里外的战局。
“头,你说这车骑将军也是个狠人,面对两万多骑兵就敢这么出阵,他不怕输?”方悦不解问道。
陈到呵呵笑道“此战乃是文若先生献给车骑将军之计,车骑将军之前遣田别架在营陵花大价钱买走我们之前所有装备,又是霹雳车又是神臂弩,此时对阵公孙瓒,还真不好说胜负。”
方悦点点头,确实,霹雳车虽然射速慢,但是以虎贲军那种熟练的掷弹兵来操控,再以阶梯式的交叉投射,漫天散弹之下能在骑兵冲锋时投出三轮,更别说神臂弩了。
要知道,袁绍可是买走了两千把神臂弩和二百多架霹雳车啊!
“再说了,不是还有我们么?等会儿他们开战之后,公孙瓒骑兵全力冲锋之时,我们横叉进去,我就不信他冲阵骑兵不乱。”陈到微笑说道,“我们虽不是此战关键,但是背后一刀也能让公孙瓒应接不暇,为这次决战浇上一把火,这才是主公派我们来的用意。”
“其实我还是不明白,主公派我们来干什么?”
陈到笑着看了看方悦,开口道“青州和冀州一衣带水,唇亡齿寒,倘若袁绍败了,也只能逃亡青州,冀州要是落入公孙瓒手里,主公所控青西三郡便是三面受敌,西边兖州黄巾,南边是陶谦和泰山诸贼,北面是公孙瓒,我们连撤退的地方都没有,这一战我们输不起。然而若是冀州得存,主公才能有空间腾出手来统一青州。”
陈到统领夜不收快两年了,在虎贲军各位大贤的耳濡目染之后,渐渐也有了具备一个统帅的潜质。
虽然他最大的愿望还是在袁珣身边当个保安头子。
“公孙瓒开始进攻了!”
陈到目光一凝“传令下去,让兄弟们上马准备出击!”
……
“给我冲!”
随着公孙瓒一声令下,两万多胡汉骑兵在白马义从后方压阵下,犹如一片冲击向礁石的黑色惊涛骇浪,伴随着震天的马蹄声朝着山包上的袁军冲去!
两万骑兵冲锋激起的烟尘和马蹄就像一片涌向城池的沙尘暴扑面而来,不单是袁军士兵,就算是看似安坐于车辇之上的袁绍,握紧扶手的手指关节也隐隐有些发白!
公孙瓒,果然是河北巨擘,敢这么果断就入侵冀州,所依仗的便是这两万多胡汉混杂的骑兵吧?
袁绍麾下大多数士兵都是步兵,在阵前的就是鞠义所率的先登大戟士,他人人单手持戟顶着盾墙,后面是半伏于地肩膀顶肩膀的持戟重甲步兵。
鞠义面色冷峻,手持两把铁戟,半蹲在先登大戟士军阵后面,大声道“挺住!不要紧张!放近他们!”
而田丰就在鞠义身后,身穿一身皮甲,长剑在手,左手一个令旗,他昂起头看着离他们二里外乌泱泱的海啸巨浪,计算着距离。
两里!
一里半!
一里!
一千二百步!
一千步!
随着山崩海啸一般的骑兵闪电似的迎面冲锋,袁绍军阵中士兵的呼吸越来越沉重,两万骑兵冲锋带来那种扑面而来的威压让包括袁绍在内每一个袁军心都开始伴随着越来越响的马蹄声颤抖。
沉住气!
沉住气!
作为文士的田丰也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大规模决战,他在心中无言的呐喊着,不但是他,整个袁军死寂一般沉默着!
一千步!
八百步!
五百步!
此时,鞠义已然能看见冲锋在前的乌桓异族脸上的狞笑了!
“霹雳车!弩兵!放!!!!!”
随着田丰嘶吼一般的高喝,如飞蝗一般的小石弹从袁军后方升起,极速砸向正在奔跑的骑兵!
而在大戟士后方的两千多弩兵也分作三排,一排排开始直射迎面而来的骑兵!
五百步的距离根本不需要瞄准,石弹飞入飞驰的骑兵后,无数骑兵被石弹砸中头脸胸口,脑浆迸裂,骨折声清晰可闻,就如雨点砸入蓬松的沙地,无数骑兵惨叫着坠马被尸体被后面的战马踩成一团团肉泥!
而更让公孙瓒手下骑兵恐惧的是那迎面飞来的箭矢,如同一阎王爷的令帖一般,收割着冲锋在前的胡骑战马的生命……对,袁军骑兵只射马,不射人!
就从五百步到四百步这段距离,袁军弩兵居然不间断的射击五次,近两千骑兵被不间断的箭雨射的坠马飞出,摔死摔残无数!
而前方坠马的骑兵也造成了麻烦,被射倒两千多战马犹如天然的绊马索一般,将身后无数骑兵胯下战马绊倒了一地,人撞人,马撞马乱成一团,马嘶声、惨叫声各种语言的咒骂声响彻战场,整个骑兵的冲阵速度肉眼可见的一滞。
史氏商行工坊制造的神臂弩即使去了偏心轮,其威力也大的惊人,那些乌桓和鲜卑人大多数都是战时作战,闲时放牧的牧人,身上根本没有像样的铠甲,大多数身披皮甲,有的人更是连铠甲都没有,只拿着简单的骑弓和弯刀长矛,神臂弩射出的狼牙弩箭给他们造成了极大的杀伤!
虽然他们大多数背上都背着草原骑兵常用的一面木质圆盾,也第一时间将圆盾拿了出来防御弩箭,可是他们面对的可不是弓箭手,而是装备了神臂弩的袁军弩手,那简陋的圆盾根本挡不住威力巨大的弩矢,弩矢飞来,往往穿透木盾又钉在人和马的身上!
若是没有袁军弩兵源源不断的弩箭射击,这角度并不大的缓坡可不能对公孙瓒麾下骑兵造成什么影响,可是在弩兵的射击下,这段缓坡就成公孙瓒骑兵冲锋致命的弱点,不断减速的骑兵们简直就成了袁军的活靶子,这短短一百步距离,地上的尸体不下两三千具!
而最让骑兵们绝望的是,他们那简陋的骑弓射程根本够不到四百步。
有后面的胡兵悄悄调转马头准备逃跑,却被吊在远处的白马义从一箭射杀,被白马义从护在中间的公孙瓒用鲜卑语怒喝道“冲过去!冲过去我们就胜了!不准退,退者杀无赦!”
在白马义从的驱赶下,乌桓骑兵们只能硬着头皮顶着箭矢往前冲!
二百步!
终于,骑兵们付出将近五千伤亡冲到了骑弓的射程之内,那些草原异族分分张弓搭箭对准天空开始朝着袁军弩兵抛射压制,除了阵前筑起盾阵的大戟士,袁军之中也有了伤亡,特别是轻甲的弩手,纷纷中箭倒地。
“盾兵,上前护住弓弩手!”
田丰在先登大戟士的保护下挥舞令旗,步兵的刀盾兵上前架起盾牌保护弩手,在盾牌的掩护下,弩手终于稳住了方阵。
可是草原异族骑兵们的箭非常之准,部分箭矢居然透过盾牌缝隙射在弩兵身上,不少身体暴露在盾牌外部分也纷纷中箭,惨叫声在弩兵方阵中不绝于耳。
但是盾阵保护下的弩兵射击也失去了之前的效率!
见袁军弩兵攻势相较之前弱了不少,公孙瓒大喜,催促胡骑加速!
一百步!
一万多胡骑的骑射箭雨渐渐笼罩袁军整个军阵,就连袁绍也不得不在刀盾兵的保护下缩着头,好在胡骑的弓箭简陋,其箭头大多数都不是精铁打造,而是铜和骨片,若不是射在头面上,对身披甲胄的袁军步兵杀伤并不大。
而此时,鞠义咬着牙,还是所在军阵大盾保护下。
五十步!
“撤盾!射!”
随着田丰一声大喊,弩兵们前面的盾纷纷撤开,两千弩兵不要命一样将身体暴露在盾阵外,也不追求什么三段射了,抬起神臂弩就射,纷飞的箭雨在空中犹如一面墙,让冲锋在前的胡骑再次纷纷中箭倒地!
其再次冲起来的速度又是一滞!
“先登!随我冲!”
就在这时,鞠义趁着这个机会站起身子,高喝一声,八百先登大戟士纷纷撤去大盾,抬着长长的大戟犹如潮水一般冲向近在咫尺的乌桓骑兵!
一阵阵箭矢射来,身披重甲的先登士兵根本不怵!而此时,大多数胡骑才纷纷拔出马刀,终于重甲步兵和速度并不快的胡骑交汇在一起。
所谓有甲无甲一刀杀!
长戟入体之声不绝于耳,无数胡骑惨叫着被锋利的长戟刺穿身体从马上被推下来!
而他们本不快的马速撞在身披重甲的先登士兵身上,居然之将他们撞的一屁股倒地划出一节,又再次起身补齐方阵冲进骑兵扎堆的敌军之中。
或是挥舞或是直刺的长戟肆意的砍刺挤做一团的骑兵,而胡骑那生铁环刀砍在这些甲胄缝隙插满箭矢的先登士兵身上,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有甲无甲一刀杀!这时候,乌桓骑兵和先登大戟士装备的差距成了乌桓骑兵的催命符,一万多乌桓骑兵速度慢慢停了下来,八百身披重甲的先登大戟士在弩兵的掩护下犹如虎入狼群般,虽然被乌桓骑兵团团围住,但是他们长戟手上犹如死神的镰刀般不断收割着乌桓骑兵的生命!
田丰看此战局,也是精神一震,刚要下令全军压上,颜良的两千骑兵出击,却见乌桓骑兵突然转身后撤,两翼无数骑着白马白衣的骑兵冒了出来,一面在阵前横移,一面张弓朝着颜良手下护住两翼的骑兵射击!
“白马义从!”
白马义从可不像这一万多装备简陋的乌桓骑兵,手中弓箭皆是精良的牛角复合弓,也都是身披战甲的精锐骑士,而更是公孙瓒手下的王牌,他们骑术精湛,射击精准,刚冲出来就给两翼骑兵造成了大量的杀伤!
两翼袁军骑兵还没反应过来,犹如箭靶子一般呆立原地,居然死伤七八百人!
而带领白马义从的公孙瓒更是一马当先,手中一把硕大的五石长弓,弯弓搭箭,瞄准正组织骑兵后撤的颜良就是一箭!
公孙瓒箭如流星,又是在混乱的战场,颜良哪里来得及反应,等他觉得不对劲的时候,只能微微偏头躲开要害,可是公孙瓒的箭矢还是一箭穿透他肩膀,他大喊一声,直接摔下战马,被亲兵扶起来就往军阵中逃。
公孙瓒也是百战之将,自然知道此时需要后撤重新组织进攻,而且乌桓骑兵本就善骑射,后撤途中也可对那重步兵身后的军阵造成杀伤,至少让那凶悍的弩兵死伤过半!
即便是自己一次冲阵死伤近三成骑兵,公孙瓒还是有信心在下次冲阵直接冲散袁绍的步兵方阵。
因为袁绍的骑兵已残,这步兵再凶悍,也不过是一群移动缓慢的箭靶子!袁军可与他骑兵抗衡的不过就是那不到一千的重甲步兵而已!
下次不直接冲,饶过重甲步兵,可命骑兵围绕军阵不断放箭消耗其兵力,袁绍能撑到什么时候?!
公孙瓒面色阴冷,下令胡骑后撤并射击压制袁军军阵。
就在此时,战场后方响起阵阵马蹄,公孙瓒疑惑看去,只见一群五百多精甲骑兵从后方极速靠近,然后纷纷对着自己的乌桓骑兵抬起弩箭!
咔咔咔咔咔!
只听一阵机扩之声,这五百多骑兵居然瞬间射出三四千支弩箭,连绵不断的箭雨射入正要后撤的乌桓骑兵军阵,瞬间将两千余乌桓骑兵射于马下!
公孙瓒看着五百骑兵暴风骤雨一般的箭雨,连呼吸都差点停止!
这是什么东西!
这又是哪里来的精锐骑兵!?
“主公!有伏兵!快走!”
田豫只见那五百骑兵迅速又在手上弩机上换上一匣弩箭,居然对准公孙瓒的所在的白马义从而来,不禁惊叫一声,拉起公孙瓒的缰绳就跑,连招呼白马义从的时间都没有。
咔咔咔咔咔!
又是一阵机扩响动,无数还在蒙圈的白马义从惨叫着掉下马,很多人头脸之上瞬间插了四五支弩箭!
突如其来的神秘骑兵直接打破了战场僵局,也是田豫反应快,拉着公孙瓒的缰绳就跑,要不然刚才一阵箭雨覆盖就可能直接取了二人性命!
“差一点!不要跑!”
公孙瓒看着三百多白马义从被瞬间射死,急的面红耳赤,怒吼着挣扎要回去,可是田豫脑袋清醒,他转头看到因为这只神秘袁军的阻击,整个袁军步兵本阵趁机咬住了乌丸骑兵,乌丸骑兵已然开始溃败!
就在这时候,那只神秘骑兵直奔二人而来,其中为首一人抬起连弩就是一箭正中公孙瓒肩膀,公孙瓒大吼一声掉下马,也是田豫眼疾手快,提着公孙瓒一甩,将其甩到自己马背上,大吼道“白马义从,速速救驾!!!!”
剩余的白马义从也顾不得射杀袁军了,极速集合朝着二人方向狂奔!
“给我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原本可以扭转战局的公孙瓒却被这一群神秘骑兵把策略完全打乱,他怒火中烧,连肩膀剧痛都不顾,指着不远处并行的神秘骑兵狂吼!
在公孙瓒的命令下,白马义从调转马头冲向那群神秘骑兵,但那群神秘骑兵滑溜至极,居然一拐弯撤离了战场,一边跑还一边朝着白马义从射击。
弩机射程远,骑弓射程近,人家一边射击一边逃窜,不但白马义从奈何不得他们,还被他们一阵箭雨射死不少!
“不要追了!快回来!”
田豫不顾公孙瓒大声下令,死伤快四百多的白马义从这才拥到公孙瓒二人身边护住二人朝着严纲所在方向逃窜!
而那群骑兵此时也不再追击,而是调转马头取下马槊,组成楔型朝着乌丸溃兵冲了过去!
袁绍眯着眼睛看着那群乌桓溃兵,慢慢笑了出来……
胜了!
……
界桥之战结束,因公孙瓒冒进轻敌,外加夜不收忽然偷袭军阵后方,袁绍大胜!
全歼公孙瓒手下两万乌桓骑兵,只有寥寥数百人逃出战场四下逃窜,公孙瓒手下精锐,名震天下的白马义从战死四百三十人,袁军收获公孙瓒手下无主战马一万有余,袁军死伤五千有余,大多是死于乌桓骑兵和白马义从的箭矢之下。
其中以鞠义的大戟士就杀死四千余乌桓骑兵,可谓是此战首功。
击溃公孙瓒骑兵的第一时间,田丰便命令剩余骑兵在夜不收的带领下追击公孙瓒,可惜公孙瓒一路马不停蹄的北逃,还是被他逃回幽州。
值得一提的是,追击路上陈到遇到了被公孙瓒表举为冀州刺史的严纲率领四千步兵拼死阻击,两军麝战半个时辰后,步兵被两千多袁军骑兵击溃,严纲被陈到趁其不备一枪挑于马下。
战后,袁绍大喜,表举陈到为平乱将军,以重金酬谢,并在袁珣一封撒娇耍赖般书信的影响下,从战利品中分出四千上好的乌桓战马让陈到带回青州,其中包括那匹公孙瓒的坐骑白玉狮子骢。
为期半年的冀州大乱以公孙瓒狼狈逃回幽州结束,而袁绍也无力追击征讨,冀州暂时恢复了平静,可是从冀州加紧速度的厉兵秣马来看,冀州和幽州的战争之火将再次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