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珣又是发着火出的安国亭侯府。
原因很简单,又和他那便宜老爹袁基吵了一架。
昨夜别过刘彤,袁珣兴冲冲带着海棠回了家,只因想让小娘看看海棠,就如后世儿子带女朋友见家长一般,想必黄氏会很喜欢温柔聪慧的海棠的。
如同袁珣所料,黄氏确实很喜欢海棠。
这个姑娘除了倾城美貌外,最让黄氏看重的还是一颗全心全意为袁珣付出的心,这一点她看得出来,就如同她对袁基一般。
袁珣小时候一直看玩笑说,以后一定娶一个爱情回来,果不其然,袁珣认可的女子真的就是他心爱的人。
刚回府不久,黄氏安顿了族兄黄忠及陈到和一众护卫骑士后,居然不管晾在一旁的袁珣,拉着海棠的手问东问西。
“小娘,妹妹回来了么?”
袁珣百无聊赖的看着黄氏和海棠亲善的模样,心中也有些郁闷,本以为自己回来就像是荣归故里,衣锦还乡,没想到黄氏居然都不关心自己,却是一心关注与海棠。
“珣儿从小就是个不省心的,袁氏同龄的孩子没有不被他打过的,还自称什么‘海淀银枪小霸王’,当真不知道他所谓的海淀是哪里。”
黄氏只是微微瞥了袁珣一眼,继续拉着海棠说些袁珣小时侯的糗事,海棠听到“银枪小霸王”这自称时,不禁面色微红。
别人不知道,和袁珣几乎朝夕相处快三年的海棠能不知道么?美眸掠过袁珣裤裆,海棠的笑容愈发古怪了。
当黄氏说道袁珣四岁时尚在尿床时,袁珣终于受不了了,再次问道:“那老家伙没回来么?”
黄氏终于理袁珣了,只见坐在主位的黄氏忽然脱下绣鞋,轻轻砸向袁珣,嗔道:“全天下人就你们父子最为古怪,老的称小的小畜生,小的敢直呼老的老家伙,倘若流传出去,袁氏不被笑掉大牙才是怪事!”
袁珣嘿嘿抄手接过黄氏的绣鞋,起身恭敬的放在黄氏罗袜前。
“这几日新帝登基不久,各方势力在朝上相争不休,你父亲虽是一个闲职,可是也因这些琐事隔三差五回不了家。”黄氏没好气的说道。
“亏我心心念念赶回洛阳,就是为了让那个都亭侯拜见我这个列侯,想不到还不在,真是锦衣夜行啊……”
黄氏、海棠闻言同时瞪了袁珣一眼,这人什么的敢胡说八道,这世间哪有父亲拜见儿子的道理?
袁珣这才悻悻住了口,不在嘟囔。
黄氏看着二人的样子,心中不禁奇怪的同时,也有些欣慰,这世上也终于有人能够管得住袁珣这匹烈马,海棠就像是一把剑鞘一般,将袁珣这把锋芒毕露,不但伤人而且伤己的宝剑华光收敛。
看来袁珣是真的很宠爱海棠,要不然凭借袁珣的性格,倘若他不愿意,天王老子来也休想管得住他。
这是好事不是么?黄氏一直将袁珣视若己出,疼爱有加,袁珣在洛阳惹事的时候,她回担心,会睡不着,现在袁珣凭借着军功衣锦还乡,贵为大汉最年轻被册封的列侯,她更加担心。
她不知道那场发生在颍阳的战争具体发生了什么,可是她闭上眼就能感受到战争的惨烈,唯恐以后袁珣再次上战场,受伤怎么办?出事了怎么办?
父母就是这样,所有人在看到你荣光万丈的时候,他们才会看到你荣光背后的伤痕。
“你们这般恩爱,着实让我羡慕的紧。”黄氏目光温柔的看着年轻的一对金童玉女,“海棠姑娘心思细腻,我们家珣儿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以后劳烦你多担待些。”
黄氏很平常的一句话,让袁珣心中暖洋洋的。
他对自己母亲刘泷,实际上是没有太多记忆的,之所以“童年”过得充实,很大因素是黄氏无私的奉献填补了他心中的母爱吧?
海棠还未与袁珣成婚,若是和袁珣真的同床共枕,总是不好的。
黄氏在安顿好海棠后,终于好好做下,上下打量着这个身高窜起不少的少年,点头道:“精神了许多,果然是长大了。”
“怎么样?小娘,儿子给你找的儿媳不错吧?”袁珣很是嘚瑟的问道。
黄氏微微一笑,说道:“相貌品德倒是万里挑一,只不过要真的对你好才行。”
“好着呢,小娘放心吧。”
“但是代郡长公主那边你要怎么办?海棠姑娘已被河南尹王允认作义女,上了宗祠族谱,算是太原王氏中人了,王氏会愿意自家孩子做妾么?可莫要委屈了人家才好啊。”
黄氏的话语里带着无限的惋惜,其实推己及人,她也是世家出身,因为袁基的正妻乃是宗室女,无奈陪伴了袁基这么多年的黄氏,身份也只是个妾室,根本没法扶正。
袁珣闻言摇摇头道:“我不想娶那公主。”
黄氏闻言一怔,随后皱眉道:“又胡说八道,先帝金口玉言下得旨意,你叔祖亲口承认的婚事,说不娶就不娶了?哪有这般容易,皇家和袁氏的颜面往哪里搁?”
“孩儿来这世间一遭,乃是为了阅遍人间繁华而来,虽然着人间并不繁华,可是孩儿也不想为了谁的颜面而活。”
袁珣耸了耸肩,却说得很坚决,拜托,这都什么年代了……不,他是什么人?一个现代人,让他接受包办婚姻?那还不如让他去死好了,再想起今日刘彤一言不合就言语辱及海棠,他更是不愿意再多看刘彤一眼。
“可是听说你荣归洛阳,你父亲喜得请柬都发了出去,你说退婚就退婚,你父亲不气疯了才怪。”
袁珣轻哼一声,翻了个白眼。
“那就更和我没关系了,老家伙那么期待我娶公主,不过是想借此机会挪挪职位罢了,我凭什么做他的踏板?要娶公主,让他自己再去娶一个好了。”
黄氏看袁珣言语轻佻,对生父一点起码的尊敬都没有,不禁心中暗叹一口气,袁珣父子之间的关系,自从上次袁基欲举剑砍杀袁珣那一刻起,就降到了冰点。
实际上黄氏也知道,若不是自己这个当小娘的还在这个家中,只怕袁珣根本不会回来吧?
今日他才回洛阳,首先回的是太傅府袁隗那里,然后便去了夕羽楼,最后才想起回家,这种行为已经能够说明一切了。
“再说了,过段时间只怕皇室自顾不暇,谁还有心情管我的婚事啊?”
袁珣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他是要阻止董卓入京混乱朝政,可是并不妨碍原本就对皇室老刘家没好感的他,因为刘彤更加讨厌皇室。
黄氏只以为袁珣在说的是几方朝争之事,她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多问,只好点点头。
“你误会你父亲了,其实你离去这一年半,你父亲时常关心你的消息,得知你封侯后他比谁都高兴,天天往商行跑,只为能多知道你的一些消息,他很想你,也很为你骄傲。”
袁珣闻言低下头,他是一个二十几岁灵魂穿越,又不是真的青春期叛逆,从黄氏的话中怎能听不出袁基其实很关心他,只是袁基这种代表着“中华传统”父亲,从来不知道如何表达对儿子的爱。
可偏偏是这种不能正确表达的爱,对袁珣过去那十几年的生活造成了很大的困扰。皮鞭,辱骂,体罚,甚至是对自己起了杀心,这样的爱,袁珣受不起,也不想受,可是心中未免没有一丝触动。
黄氏见袁珣沉默,还以为袁珣根本不信,轻轻一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这对父子这件的恩怨,早已如经年不化的坚冰,非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事情。
母子二人又随意聊了些闲话,袁珣这才知道,自家妹子此时还在江夏族学中读书,师从江夏名士黄承彦。
说了许久的话,黄氏这才略觉困倦,看了看天色,苦笑道:“你父亲今日只怕又被困在尚书房出不来了,你先去睡吧。”
袁珣也累了,叉手辞别黄氏,这才回到自己小院,原本想夜探海棠香闺,可是想想今日海棠和自己……想必也累了,笑笑便作罢,随意从床头从未被动过,却被打扫的一尘不染的书堆中随手抽出一本杂书,不久便沉沉睡去。
……
“那小畜生还在睡?给我把他叫起来!”
清晨,天刚蒙蒙亮时,袁珣被院外一阵喧哗吵醒,皱眉一把推开窗,没好气道:“大清早的号丧啊?有没有公德心?谁啊?你不睡不让别人睡觉是不是?”
睡眼惺忪的场外看去,只见一群人围在院外,自己那便宜父亲身着一身朝服,似乎是才归家,正叉腰面色铁青的瞪着他,小娘黄氏一个劲儿的对她使眼色,而海棠正跪在地上低头一言不发?
什么情况?
“小畜生给我滚出来!”
袁珣先前那番话,更是让袁基火冒三丈,不禁指着袁珣怒喝起来。
海棠跪在地上,低头声音有些哽咽。
“君侯莫要再对公子生气了,是奴婢不知羞耻勾引冠军侯的……”
袁珣听见,火噌一声便冒了上来。
海棠的话若是在后世听来,难免有些绿茶嫌疑,可是袁珣了解海棠,只怕是袁基对海棠说了什么难听的话,要不然海棠不可能这样,更不可能自称“奴婢”。
袁珣身穿中衣,披头散发,一双剑眉却是蹙得如山堆一般,冷冷道:“海棠,你是谁的奴婢?”
海棠一怔,抬起脸来,只见脸上多了一张明显的巴掌印,袁珣更是勃然大怒,他不想让海棠难堪,也不想让黄氏为难,只得冷冷道:“海棠,进来。”
海棠死死咬着下唇,见爱郎那番模样,以她对袁珣的了解,心知此时若是听袁珣的话进去,只怕他们父子之间会闹得不可开交,传出去只怕会变成袁氏丑闻。
袁珣看海棠跪在那里一动不动,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心疼、愤怒等种种情绪带来的烦躁,尽量用平静的口气道:“海棠,进来给我梳洗。”
海棠这才低着头站起身,犹豫着进入袁珣的房间,一言不发拿起桌上的木梳给袁珣梳起了头发。
袁珣草草漱口洗脸,任凭海棠给自己梳头,在镜中看着海棠脸上那越来越肿的巴掌印,忽然轻轻捉住海棠的手,站起身来,想摸海棠的脸,却又怕弄疼她。
“对不起。”
海棠闻言眼眶一红,低着头摇了摇头,轻声道:“袁郎何须道歉?原本就是海棠缠着袁郎……”
袁珣用一根丝带将头发在脑后绑了个马尾,摇头道:“我以为我已然是冠军侯,老家伙会对我有所改变,看来我天真了,要不是我带你回来,你也不会被他侮辱,想必对你说了很难听的话吧?”
海棠想起袁基之前那些类似“试图破坏皇室联姻,不知羞耻,没有自觉”之类的恶毒话语,心中绞痛万分,却也只是摇了摇头轻声道:“老君侯也是为你好。”
“以‘为你好’这种狗屁理由伤害别人的事情,在我这没有市场。”袁珣轻轻将海棠拥进怀中,“任何人不能伤害你,我也不能,那老家伙更不能。”
就在这时,房门被“嘭”一脚踹开,袁基看到屋内二人相拥,更是气得差点昏死过去,颤抖之指着袁珣道:“孽子!孽子啊!你已有婚约在身,还是要做驸马的人,居然带着烟花柳巷之女招摇过市,还被被长公主逮个正着!还把这等风尘女子带回家来,你是要给我袁氏,我安国侯府招祸啊!”
“你打的?”袁珣只是答非所问的问道。
黄氏一看袁珣表情就知道要遭,不禁站到二人中间对袁珣道:“你父亲也是关心则乱,你昨夜带着海棠姑娘遇到长公主一事被人看见,已经有御史在朝中并弹劾你了!”
“我就问你一句,若是有人打小娘,你会怎样?”袁珣声音很平静,平静的仿佛不带任何感情。
“哦……”之后袁基便听袁珣略有嘲弄的笑出声:“你不敢怎样,毕竟你连将小娘扶正的勇气都没有。”
“我……”
袁珣说的话,如同一支长箭直射袁基心中,一时间他竟然哑口无言。
“但我不同,若是有人打海棠,我拼了命也要打回来。”袁珣声音幽幽响起,“但是你毕竟是我父亲,父债子还,这一巴掌我替你还了。”
语罢,在黄氏和海棠的惊呼中,只见袁珣抡起巴掌重重掴在自己左脸之上,用力之大,那半边脸见风就长,顿时红肿起来。
海棠流着泪跑到袁珣身边,喃喃道:“你这是作甚?你这是作甚?值得么?为了我值得么?”
袁珣笑了,笑的很畅快,他将海棠左手牵住,笑道:“没什么值得不值得,连为妻子担当的勇气都没有,我袁君瑜也就别混了。”
说着他斜眼看着呆立在当场的袁基道:“要想全你我父子情谊,以后我的事情你别管了,你管不起,也管不了,公主我不想娶,即使就算娶了,和你也没有半点关系,你脸上有没有光我不在乎,少拿我的事情往你脸上贴金,还有,趁早扶正小娘,我母亲是公主没错,可是你妻子是小娘,母亲倘若真是爱你,也会希望有人真正接替她照顾你。
不要一天到晚在意外人对你的评价,对你的评价也影响不了袁氏的名声,而且皇室也根本不会在乎你是否续弦,就如当年桓帝把母亲嫁给你也不在乎母亲过的是否幸福,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了,也别让我看不起你。
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袁珣说完,走上前轻轻拥抱了一下黄氏,牵着海棠的手往外走,霎时间消失于安国亭侯府之中。
袁基怔怔站在袁珣房门口,目光呆滞一言不发,盏茶之后,才噗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用手扶着门框浑身剧烈抖动。
“夫君!”
黄氏大惊,忙一把扶住袁基。
袁基摆了摆手,毫不顾忌形象的用朝服广袖擦了一下嘴,抬起头来,满脸失落。
“夫君,珣儿还年轻,你千万不要把他的话往心里去啊……等他长大之后,会体会到你的一片苦心的……”
袁基摇了摇头,只是深深叹了口气道:“不……他说的没错……我确实配不上当他的父亲……”
黄氏更是心中大急,袁珣刚才说的话虽然语气平淡,但是字字诛心,看看袁基这满脸死灰便知道,倘若袁基公开与袁珣断绝关系,只怕袁珣将来的仕途就危险了,还会因“不孝”罪名获罪。
袁基苦笑一声道:“我这辈子真的失败透顶,还不如一个孩子活得通透……馨儿,这些年……苦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