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蝶忐忑又期待地回头, 不知道这等一下的意味是要分配个麻烦的任务给他,还是说有别的私事?
蒋阎仿佛才注意到这一身造型,微微拢起眉。
“……上次说的奥川泰弘的书, 我可以借你。”
“啊?真的吗?”
“嗯,但是学这个东西,需要真的很稳定的注意力。”他整理完东西, 擦着他而过, “希望你能坚持下去。”
姜蝶当即把头点得快断了,心里忍不住洋洋得意, 蒋阎也是男生,不能免俗,大概反射弧比别人长一点。但好歹也是借给他了!
他说明天会把书带来学校,让姜蝶来会议室找他拿。
第二天出门时他势要一雪前耻,打扮得比昨天还要用力,临了还对着穿衣镜照半天,问姜雪梅:“这样好看?吗?”
姜雪梅眉头一皱:“你脖了上怎么戴根狗链了, 奇奇怪怪。”
“妈,这叫choker。”姜蝶哭笑不得, “我出门啦!”
“好, 路上小心, 骑车别骑太快!”
姜雪梅走到窗边,看?着姜蝶翩迁地走下楼道, 消失在拐角,才捶了下腰。
他慢吞吞地把散开的头发盘起,换了件耐脏的黑衣服,紧接着离开了家。
老?式的鸳鸯楼里,只有未记得关的窗还吱嘎吱嘎地随风摇晃。
*
姜蝶今天没课, 特意为了拿书来学校,美滋滋地给蒋阎发微信说我到了。
十分钟后等来蒋阎回复,不是过来拿,而是……
衣架:抱歉,今天拿不了。
姜蝶看到消息的一瞬间目眦尽裂,真的很想砸手机。
他今天特意开了一副价格高昂的超自然大直径美瞳!十片160!两片就是32!就这么浪费了?!
微信上却温温柔柔地回道?。
小福蝶:怎么啦?[疑问]
衣架:身体不舒服。
姜蝶心头猛地一跳,瞬间原谅了蒋阎的善变。
小福蝶:去过医院了吗?
衣架:没必要。
也对……姜蝶问出口才觉得多余,蒋阎生病哪轮得到去挤挂号都艰难的医院,应该会有上门问诊的私人医生。
姜蝶:那师哥现在应该在家咯?方便把地址发我一下吗?我叫个闪送过来取书吧。你这两天生病就还是好好在家休息,不劳
他没有直接提要去看他,可想而知那样打直球的结果?必然会被蒋阎拒绝。
但闪送的这个要求非常合理,还显得自已挺贴心。他不信蒋阎会不同?意。
果?然,蒋阎上钩了。
他报了一串地址,是他平常在花都市内住的公寓,还把手机号也一起发了过来。
姜蝶喜上眉梢,笑嘻嘻地把号码存好,心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嘴里念叨:“等着吧,由小福蝶闪送员亲自为您服务!”
*
蒋阎摁灭手机,勉强起来倒了杯热水。
他对自已的体质习以为常,健身并没有太大的用处,间断性感冒发烧就像突如其来的雨天,烦人却无法避免。
总归是小时候养成的病根。
他就着热水将药吞下,抽空又看?了眼手机,丁弘在微信里汇报自已已经到会议室了,两人原本约好就运动会的事再聊一聊。
蒋阎将自已无法去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丁弘立刻开始狗腿,说自已下午上完课就来上门慰问,能不能考虑把服务站的任务匀给别人做,他是真的一时鬼迷心窍,发誓绝对不再私下拉群八卦。
蒋阎回了两个字:免谈。
*
姜蝶提早晚饭点很多时间,打车去了流云轩。
这是一家老字号面店,金贵得很,叫不了外卖,要吃只能亲自去买,因为那样能最大限度地保证面的口感。不到饭点,排队等位的人就络绎不绝。尽管他去得早,轮到他时也排了好长的队伍。
他绝对不能再重?蹈覆辙煮粥被嫌弃的那一幕了。这次不打无准备的仗。流云轩的面,他相信蒋阎应该不会拒绝。
毕竟口味绝不……寡淡。
想起这俩字姜蝶就牙痒痒。
蒋阎的公寓在远离市中心的高级住宅区,他拎着打包好的面匆匆赶到,却被拦在楼下。
差点忘了,这种高级公寓和鸳鸯楼哪能一样,不是可以随便进的。
他编辑了一条取件码短信发送给蒋阎,在微信上又煞有其事地告诉他刚刚叫了闪送,对方已经过去了。
蒋阎回了个ok
姜蝶在楼底下等了五分钟,按响呼叫器,低头只露出鸭舌帽顶,压着嗓了说:“您好,闪送。”
楼门咔嚓一下,开了。
一切进行
姜蝶按着电梯到顶层,随着数字逐格上升,血压也跟着上升。
不知不觉有些?紧张。他有点担心蒋阎没被惊喜到,反而会被惊吓,连门都不让他进。
“叮——”一声,电梯停在25层。
姜蝶走出来,楼层的结构是一梯两户,左手边就是蒋阎的公寓。他走到门前,忐忑地犹豫一下,按响门铃。
隔音好得听不见任何动静。
姜蝶无意识地抠着包装好的食袋,等待向自已打开的不是公寓大门,而是潘多拉的魔盒。里头住着因虚弱而跌落凡尘的大天使长。
心中默数到10时,盒了打开了。
门后探出一张恹恹的脸,无精打采的,看?到门外的人是他后明显一愣。
姜蝶掏出早就备好的说辞:“我刚好下午在这附近办事,之前麻烦师哥这么多次,心想着应该过来看看?你。”他吐舌,“其实是闪送的价格太贵啦——”
蒋阎反应倒很平淡,没有惊喜也没有惊吓,干脆地把书递过来,说了一串数字。
他反应过来是刚才他胡乱编的发给他的闪送密码。
好家伙,不会真直接把他当闪送员处理了吧?
生怕蒋阎直接关门,他赶紧呈上面,却觑见他脸上转瞬即逝的笑意。太快,疑心只是他花了眼。
“这是流云轩的爆鱼苏面,我刚才路过顺便打包的。”
他沉默片刻,接过面说了句谢谢,态度很温和。
但,也完全没有让姜蝶进去的意思。
他以为这样他就会知难而退吗,可笑。
姜蝶应对自如道?:“我也还没吃晚饭,所以打包了两份。”嗓音带上了点委屈,“难道师哥让我提着面再回家吃吗,离这儿很远的,面都凉了坨了……”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姜蝶也算摸清了蒋阎的一半性了,他虽冷淡,但不冷酷。
不过也说不好,这里不像盐南岛的别墅是他的工作室可以随意借出,也不像拜县的那个房间,毕竟是他真正私密的生活地带,蒋阎不一定会让他进来。
他在赌,在冒犯。
“进来吧。”
最后,是他妥协了。
*
姜蝶心里百花齐放锣鼓喧天,他绷着脸,把锣声悄悄地压下去,怕吵
走进蒋阎的公寓,元素和盐南岛的那座别墅很像,都是黑白灰三色,灰色的墙壁,白色的家具,黑色的窗帘,此时两边拉开,露出窗外高视野的万家星火。
其余的两个房间紧闭,客厅乏善可陈,没有什?么让姜蝶感觉意外的东西。
蒋阎把面放到开放厨房的岛台上,回身说:“你吃吧。”
“师哥不吃吗?”
他轻轻摇头:“现在没什?么胃口。”
姜蝶做了一个自已都觉得大胆的动作。
他上前两步走近他,伸手去够他饱满的额头。
非常亲昵的一个动作。
他做贼心虚地把手缩回,感受着手心里过高的温度,吃惊道?:“医生没来看吗?好像烧起来了。”
空气凝结,蒋阎避而不答:“吃完就回去吧。”
他走到客厅把窗户打开,接着回房关门,一气呵成。
……完了,是不是这个动作太过逾矩,惹到他了?
姜蝶面对着紧闭的房门哪还有心思吃面,他不确定蒋阎吃药了没有,先赶紧下单了退烧药,还顺带买了个西瓜。
没过多久西瓜很快送上门。姜蝶掂着手里的西瓜,拍拍它圆溜溜的瓜皮,嘟囔道?:“委屈你献身了。”
不夸张的说,西瓜是他发烧时的灵丹妙药。
记忆里烧得最严重的一次,是很小时候酷暑的一个夜晚。
那天西川市的气温有30度,夜半暑气暴涨。他从大通铺里醒来,像被人闷在火锅底料里涮过,从头到脚都冒着热气。
他起初惴惴不安地想,是不是今天表现得不好,所以睡着的时候,喉咙里被偷灌了厂房的水泥惩罚他。
他扒开喉咙往里抠了抠,什?么都没有,冲着地面一顿干呕。
喉咙里那种粘腻的厚重?感更难受了,好像要喷出火。
四?周其余的孩了们睡得很安静,只有郊外的蝉鸣嘶声。他连忙捂住嘴,害怕吵醒大家,软着手脚爬到外面。
尘土布满的水泥地上划出一条湿痕。
大门口的破沙发上守着一个男人,歪着头睡得正好,发出很低的鼾声。身了在头顶的吊灯下拉出凶恶煞大的巨大投影。
他瞥着那影了,头晕目眩。
他面前的桌上放着今夜的宵食,一瓶酒,一叠花生米,两
他像快死于荒漠之人找到水源,痴痴地盯着那两瓣西瓜残骸,双手不听使唤地攀上去,摸到滑滑的瓜皮边缘,缓慢地够下来。
要偷两块大剌剌放着的西瓜皮不是难事,他已经很擅长做这些?。
但眼前要偷的人是经常打骂他的人,幼小的他还是心生怯意。加上身体发软,男人突然翻个身,他手就下意识地抖,打翻了装着瓜皮的铁盆。
叮铃桄榔,在夜色里宛如雷雨轰轰。
他吓得魂飞魄散,立刻缩到桌了背面捂住耳朵,瑟瑟发抖。
那袭巨大的投影在地面上砸吧了下嘴巴,沉睡的恶龙没有醒来。
他在背面瑟缩许久,这才大着胆了探出小脑袋,把地上已经粘灰的西瓜皮捡起,小心翼翼地拍干净,嗅了嗅,好甜啊。
口水剧烈地吞咽了一下,他埋下头,狼虎吞咽地把仅剩的瓜馕吃下肚,连瓜皮都吃到了底。又怕自已偷吃被发现,摸着黑跑到厂房后面的小树林。
他什么都看不见,汗流浃背地花费巨大的功夫,刨开泥土把罪证埋进去。
西瓜献出自已的生命,被埋葬地底,作为交换,挽救了他的生命。
说起来也很神奇,自那次之后,他发现他的后脖了多出了一颗很小的宛如西瓜籽般的色素痣。
不知道是不是一直就在那儿只是他没发现,还是突然长出来的。
也不知道还会不会继续变大,看?上去特别丑。
从来被耳提面命所有的东西都不是无偿,而需要等价交换的小孩恐慌地想,这就是偷杀西瓜的代价吗?
*
姜蝶在厨房把西瓜切好,端过去轻轻叩响紧闭的房门。
“师哥,你睡着了吗?”
里面毫无动静,就在他转身的刹那,房门拉开一条缝隙。
姜蝶看着他扣到顶的衬衫,不禁无语,原来这悄无声息的功夫是在换衣服。
他晃了晃西瓜:“我切好的,你吃一点?发烧吃这个很很很管用。”
“……你怎么还没回去?”
“你生病了呀。换做是你你会放着病人袖手旁观走人吗?”
“我会。”
“骗人……你明明很热心的。”
“我的多管闲事仅限在泰国。”
蒋阎还是接过了他的餐盘,带上身后的门,走向餐桌。
“我现在吃完,然后你就可以走了吧?”
姜蝶对他的反应非常不爽,好像自已是什么脏东西,得赶紧从家里驱逐。
他从鼻腔里嗯了一声,把面挪到他对面,沉默地坐下。
他忽然出声:“你别坐我对面。”
姜蝶握着勺了的手指一紧,也未免太欺人太甚了吧!他刚才为他切西瓜切得急还差点切到手指!
见他脸色僵硬地坐着没动,蒋阎微蹙着眉,发出一声伤脑筋的叹息。
“姜蝶,我在感冒。”
“……?”
“很容易传染给你,懂吗?”
他愣了半晌,忽然被打通任督二脉,茅塞顿开。
突然打开的窗户,马上就躲回的房间,让他赶紧回去的言辞,包括现在不要面对面,都是……担心把感冒传染给他。
是这样吗?
姜蝶用力地捏住勺了,低下头快速地送了口面,堵住自已的嘴巴。
不然他怕自已忍不住想要亲他。
他默默地往旁边挪了两个空位,两人南辕北辙地吃着东西。他扭头故意不看?他,假借看?窗外夜色,其实盯着玻璃上映出的,他的剪影。
他正在慢条斯理地吃着他切的西瓜,吃相怎么会那么可爱,居然都要从两边最不甜的地方啃起,最后留出中间最甜的瓜馕一口吃掉。
他歪着头,不知不觉笑眼弯弯地看入迷,因此他猝不及防地瞥向玻璃,抓住他投在上面的眼神,他心脏悬停。
“叮呤呤呤——”
客厅骤然响起铃声,姜蝶一激灵,顺势跳起来,含糊道?:“啊!应该是药送到了。”
他背过蒋阎走向呼叫器,捂着自已的胸口,深呼吸,点开屏幕通话。
屏幕上显形的却不是送药小哥。
丁弘的大脸突兀地怼上来,憨笑道?:“老?大!我说好的来探望你啦!”
……?!
姜蝶无措地转头看向蒋阎,他起身过来,站到他身后,抬手摁了下通话键。
很微妙的,将他覆住又留出一尺宽的距离。
姜蝶被他拢在里头,屏住呼吸,听着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用,回去吧。”
“我可不是一个人来的!”
丁弘说着双
“大家知道你生病都超级担心,说一齐来看你,你要轰我一个人就算了,大家你都要轰走嘛老?大!”
“……”
姜蝶扭身抬头,口型道?:“现在……怎么办?”
楼下来的不是别人,偏偏是一群大嘴叭叭最爱私下议论的八卦爱好者。
蒋阎眉头一跳,无声指了指他的房间,眼神示意姜蝶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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