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男人在床上说的话不可信,顾咕被细枝末节的小事感动后说的话也不具真实性,作为成年人,理所应当懂哪些话应该当真哪些话听听就过,但苏天没能分辨出这两者的区别,第二天起个大早,拖着顾咕去民政局登记。
顾咕坐在副驾驶里,看着还没开门的民政局,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描述自己的心情,她侧头看了眼表情浮躁又雀跃的苏天,“我们好像来早了点。”
“要不要先去吃个早饭,吃完过来估计差不多。”
顾咕其实不怎么吃得下去,但是‘民政局’三个方正的大字确实让她头疼,她应了声“好”,由着苏天去找吃饭的地儿。
苏天将车停在商业街,领着顾咕穿过繁华的街区进到狭窄的老街巷。
光线变暗,隐隐能看见
左拐右转后走到一家热闹的早餐门铺,铺子应该是上了些年岁,墙壁颜色经由时间浸蚀泛黄起了泡,塑胶凳子缝隙里有着黑黝黝的污渍,忙前忙后的店老板是一位眉毛尾下垂的老爷爷,老人看见他们俩,露出热情的笑,“里面随便坐。”
苏天随意点了点头示意听到了,面朝向顾咕的方向微微侧身,扬下巴指了指墙上的菜单,“想吃点什么?”
顾咕不怎么饿,目光在墙上停了一小会儿,选了最常见的豆浆油条标配。
“能吃饱?”
顾咕瞥了他一眼,“不够再点就好。”
“也行。”
苏天点了两杯豆浆两根油条,琢磨着不对劲,坐下又起身加了一笼菜包一笼肉包。
“点太多了。”
苏天重新在顾咕对面坐下,抽出筷子篓里的筷子对齐递给她,抬了抬眉骨,神色露出朝气蓬勃的劲儿,“能吃完,我还在长身体的年龄。”
“......”顾咕对他这样的自夸习以为常,懒得理会,把筷子用纸巾擦了擦又递回给他。
苏天顿了顿,伸手接过筷子,莫名其妙发笑。
顾咕:“怎么了?”
“没什么。”
顾咕的好奇心从小就极为缺乏,她懒得刨根问底,抽出纸巾擦油腻腻的桌面。
苏天可耐不住,在桌下碰了碰她的小腿肚,没羞没躁道:“不觉得我们像老夫老妻一样吗?”
“......”顾咕看着他得意的转着筷子,花了点时间才明白苏天这些弯弯道道,她啼笑皆非,颇有意思的看着他,“你这想象力过于丰富了。”
苏天见她笑也跟着笑,笑容充满毫无杂质的感染力,“可是真的很像啊。”
早饭是三餐里最赶时间的一顿,两人刚坐下没两分钟,两笼冒着热气的小蒸格和一盘金灿灿的油条就端上了桌,老板动作熟练的摆好碟子,指了指靠角落的铝桶,“豆浆在那里面,自己打,喝完就加,不限量的。”
苏天道谢,侧头瞥见装着干净碗勺的塑料篮子,“你坐着吧,我去打。”
顾咕伸手接过他脱的西装外套,应了声“好”,看着他卷高袖子,走到豆浆桶边的队伍里排着。
苏天身上有种特殊的张力,过于激烈、赤诚、纠缠和温暖,顾咕倚着椅背,不自觉的顺着他刚才的话往下想象,那些光是想想就快溢出来的幸福感让顾咕有些动摇和迟疑,虽然从来没有考虑过在法律上和某个人绑定,但如果那个人是苏天的话,她好像可以试试。
万里晴朗的清晨平白突兀的下起了阵雨,顾咕被强行从温暖醉人的氛围里拉出来,她看着桌上亮起的手机屏,脸上又戴上了习惯性的微笑。
她隔着人流看着苏天的背影,声线温柔的对着话筒,“陶阿姨,我们昨天好像已经谈完了。”
陶虹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单刀直入质问道:“苏天呢?又和你在一起?”
顾咕:“我没有义务回答你这个问题,如果你实在是好奇,问本人或许更好。”
陶虹安静了老大一会儿,声音低沉又压抑,带着强烈的负面情绪,“他把我手机号拉黑了,你把手机给他,我有话要跟他说。”
苏天这时刚好回头看她,远远做着口型,让她耐心再等会儿。
顾咕温温的弯了弯唇线,轻松的语调里有恶魔在跳舞,“他现在想和我去领证,如果你不阻止可能就来不及了。”
陶虹当即挂了电话,下一刻,苏天的手机嗡嗡响起来,孔阿姨三个字跃然屏上。
苏天把豆浆放在桌上,接了电话,身体明显的停顿后,无意识往顾咕方向看了一眼。
顾咕:“怎么了?”
苏天眼珠子骨碌转了几圈,“胖子好像出了点事,他妈找我了,我出去接个电话。”
顾咕没戳穿他,点头应了声“好”。
苏天从早餐店走出去,站在阳光下,身上撒满了模糊的金粉,顾咕突然觉得意兴阑珊,从苏天的表现来看,她似乎以压倒性的优势赢得了这场对垒,但实际呢,陶虹是虎视眈眈的凶兽,随时都会兴风作浪。
“结婚是两个人的事”只是小孩子的说法,对于未来过于美好的设想并不会成为现实。
没几分钟,苏天慌慌张张回到店内,顾咕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极体贴的主动开口,“如果你那边有急事的话就先去忙吧,领证的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苏天闷着不吭声,过了一会儿,叹着气抓了抓头发,“我上午应该能处理好,我们下午去吧。”
顾咕:“好。”
苏天:“我先把你送回家。”
顾咕:“这都还没吃,你先走吧,我大概吃一吃自己坐车回去就行。”
苏天:“打包吧。”
顾咕:“我吃不完的就打包带走。”
也不知道陶虹那边又编了什么理由,苏天情绪明显有些焦躁不安,他虽然不想把顾咕一个人搁在这儿,但在她的坚持下也没多劝,强调了几次到家告诉他,然后起身把饭钱结了离开。
顾咕端着豆浆碗抿了一口,起身,“麻烦给个袋子我打包一下。”
老板用漏勺捞起面,拽了一个小塑料袋给她,在她临走前客客气气的说了句“下次再来”。
巷子四通八达,顾咕早就把来的路忘了个精光,她径直跟上两个系着红领巾的小朋友,用原始又笨拙的方法离开了老巷,她也不知道该去哪儿,等回过神时,人已经站在了今夏精神病院门前。
全美琪还是那副样子,紧紧抱着枕头坐在床边,她看见顾咕发出一声糊弄不清的“gu”声,一脸茫然和生疏。
不认识她了正好,顾咕也不觉得失落,她朝护士笑了笑,“我想单独和她说会儿话可以吗?”
护士劝道:“她现在看上去挺安静的,但发疯的时候,你可能应付不了。”
顾咕:“如果有情况,我会第一时间按警报器的,不会太久,我只需要十五分钟。”
护士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了,熟门熟路的打起官腔,“危险我已经提前和你说清楚了,如果有什么意外你自己承担后果啊,我不走远就在外面,有事第一时间喊我。”“
顾咕点头,“好。”
护士顺手带上房门,屋内安静下来,顾咕倚着墙,盯着虚空讲话。
顾咕知道自己状态很奇怪,但她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稳住情绪的办法,只好没头没尾的说,生病的全美琪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她不插嘴也不反驳,安安静静待着。
明明没说和苏天有关的任何一句话,但顾咕心情神奇的平复下来了,有陶虹那种妈在,苏天再好也只会给她平白添烦恼而已,还是算了吧。
护士在门板上敲了敲,压着把手打开门,“十五分钟了,她也到吃饭的点了。”
顾咕听懂她言语里的催促,“辛苦,我也打算走了。”
护士越过她走到全美琪边上,拉她起身,刚才乖巧听话的人突然犯了浑,在床上翻来滚去就是不动弹。
护士完全不慌乱,拽拿走全美琪手里的枕头。语态浮夸道:“呀,宝宝饿了,我们得赶紧带她去吃饭才行,不吃的话会难受的。”
“gu?”
护士臂弯夹着枕头,另一只手抓着全美琪的手腕把她从床上拖起来,“穿好鞋起来,吃完饭宝宝就会开心的了,等你把饭吃完,宝宝才能还给你。”
转身正打算离开的顾咕攥着的手收紧,慢慢回头,情绪翻腾的看着被两人拉来扯去的枕头,在护士从身边经过时,下意识伸手攥住枕头的一角。
“gugugu——!”全美琪发出凄厉的叫声,伸手把枕头抢回,蹲在角落,紧张又惊恐的看着顾咕。
顾咕无声的看着她,眼泪突然大颗大颗的流。
爱意是会伤害人的,甚至比恨意更能让人瞬间崩溃,面对别人的恨,你可以用相同甚至更为强烈的恨意去抗衡,并由此得到慰藉和解脱,但面对爱的时候,你却变得软弱和多情。
护士把她赶出房间,喊了声“梁医生”,一会儿,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就匆匆忙忙从值班室跑过来,后面还跟着三四个身体壮实的男护士,被关在门外的顾咕看不见里面的情形,但是隐约能听见“摁住”“使劲”和哐哐当当的撞击声。
一直没等到顾咕消息的苏天忍不住主动打了电话,顾咕虽然接了,但完全不说话,他的心一下就提起来了,拿着手机去到安静的楼梯间。
他把音量放大最大,听到细微的哭声,就像刚出生的猫崽子在叫唤,“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算了不用说,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顾咕没回他的问题,鼻音瓮瓮的喊了声苏天的名字。
苏天轻“嗯”一声,耐心等着她下一句话。
“你说你喜欢我什么啊。”
“二十七岁的顾咕乏善可陈,虚情假意,可这丝毫不影响我喜欢她,她是顾咕,这就够了。”
全美琪的爱掺杂了太多苦衷而没办法轻易言于口,只能通过一些曲折的方式被发现,她的爱也没有理由,她是顾咕,这就够了,所以,她从来没比其他孩子少什么,她也是被人捧在掌心,爱着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