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太阳缓慢在空中滚圈,端着胖乎乎的身体挂在天空的最高端。
它有些胖，不怎么挂得稳，在空中一晃,阳光就跟着倾斜,照出影影绰绰的山路。
没有方向感的风轻拂而过，杂草整齐一致的弯腰,构成宁静旷达的乡村一角。
不服输的羊肠小道努力在杂草堆里挤出一条生路，延伸向破旧的乡村学校，玩得满身泥的小孩儿抱着球,追着大黄狗钻进草丛里，远远听见零碎的人声。
他第一次看见村子外的人,好奇睁大眼，往人身边凑。
工作人员看见他,招手：“快点,要开始拍了。”
小孩儿还没搞懂所以然就被一大个子猛地抱起来往孩子群里一扔。
为了更接近真实情况，群演都是导演组拜托村长找的村里正上学的小朋友，泥巴小孩儿本来还有点手足无措，但看见一张张熟悉的脸,瞬间安心下来，“芳儿姐，你们怎么在这里咧？”
“我妈让我来的,说有钱咧。”
泥巴小孩儿正有一下没一下咬着指甲,闻言,吸溜的抿了下手指头,“能去小卖部买零食吗？”
“嗯，可以，听说很多。”
泥巴小孩儿还想说个啥,头就被人给拧了过去。
白得像女鬼的姐姐上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这来的时候都已经准备好了，很真实，不用再补什么了。”
这话说完，又有一个卷着本子走近的叔叔，“来来来，大家别交头接耳，听我说，你们平时下课玩什么游戏啊？”
“老鹰捉小鸡。”
“警察抓小偷。”
“捉迷藏。”
“跳长绳。”
一群小孩就没个怕生的，问题一扔就七嘴八舌的回答起来。
副导演选了个最简单的老鹰捉小鸡，“等会儿我比这个‘ok’的手势，你们就在这片空地玩这个游戏，懂没懂？”
“懂了。”
“你们平时怎么玩的，等会儿就怎么玩，知道了吗？”
“知道了。”
“嘘，里面要开始拍戏了，你们安静在外面等着一会儿玩游戏。”
泥巴小孩小小个，被前面的人完全挡住了，他往‘拍戏’的方向瞧了瞧，正大光明的离队。
“小郭，点一下群演人数。”
“十二个，齐了。”
泥巴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进了教室，他个子不够，只能顺着两个大人的裤腿缝往里看‘拍戏’。
他误以为是个什么游戏，兴致勃勃的看了好一阵，没搞懂游戏规则正准备走，在一个艰难的角度看见了站在讲台上的神仙姐姐。
他走不动路，吸溜手指头，完全一副垂涎欲滴的表情。
这副模样在小孩儿做起来并不显猥/琐，相反，有种率直的可爱。
苏天揉了揉小孩儿的头，“擦擦口水。”
小孩大大咧咧的捞起衣服下摆胡乱擦擦嘴，“叔叔，上面那个姐姐好漂亮诶。”
“......”苏天低头看着把他升了辈分的小孩，浑身懒洋洋的，提不起多余的兴致，他没反驳，伸腿从边上勾了个塑料小凳给他，算是坐实叔叔辈分，“坐着好好看，别吵。”
*
“大家准备了啊，要开拍了。”
“第一百三十二场，准备。”
陈诚深吸一口气，眼眶微红，情绪难以稳定。
王静脸上意外的神色慢慢敛去，“你怎么来了？”
“我高考结束了，我...我，我来是想问你一个为什么？”
王静拍了拍全是粉笔灰的手，笑意温和，回答道：“就是喜欢教师这份工作，不管在哪教书都行，这里原本的老师都快六十了，关节不好，给学生们上课越来越困难，所以我就来帮帮忙。”
阳光金灿灿的，模糊了她半边脸，烘得她的话家常味十足，熨得人心脏暖乎乎的。
越是这样，陈诚越是觉得难过得不行。
他勉强吊着一口平静的气，问她：“从来没有问过你，为什么喜欢教书？”
“对他们来说，读书是能够脱离现状的捷径，他们能够靠着读书走出大山，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王静收好教案，抱在怀里，“这是一份很有成就感的工作。”
陈诚情绪激动起来，放在身侧的手狠狠捏成了拳，微颤，手背暴出青筋，“所以，你还有那么多学生要教，你要改变那么那么多人的命运，你...为什么要杀人？”
顾咕穿着白衬衫，淡蓝色的牛仔，束着马尾，充满纯白天真的学生气。
“是啊。”她尾音拖长，一半遗憾一半怜惜。
她在情绪把握上有决然的天赋，在她一收一放间，片场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像是激流勇进项目里一下冲到最顶峰的船。
大家屏住呼吸，目不转睛。
“人都喜欢事不关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至少我得告诉我的学生，正义不会缺席。”王静眼睛里的神采慢慢放空，弯起了唇线。
她这个表情有种诡异的美，乍的一下，颇有冲击力。
泥巴小孩手一抖，球弹了两下，一骨碌往前滚。
导演整个人直接僵住了，恨不得发动念力把地上的球给拉回来。
王静蹲下，接住球，朝小孩招手。
苏天陪顾咕对过好几次戏，他看她这动作就知道小孩被荣幸的选为了临时道具，他借着位置之便，膝盖在小孩背上顶了一下，把他推出去。
泥巴小孩一脸懵的走近王静，王静蹲下，把球放在他手里，轻言细语的交代安全事项，摸他的头。
她和剧本不一样，没有面对陈诚，而是蹲下，背对他。
在这个动作下，她身上的亲切感被削弱得几近没有，只剩下尖锐的冷漠感，“我会为我的人生负责。”
警笛的声音由远而近，她穿过嬉闹不止的操场向外。
“卡！”
顾咕的演技实在是太好，导演觉得拍到这里意犹未尽。
他和编剧商量了一下在最后给王静的身世一个简单交代。
顾咕对于工作上的事来者不拒，她和导演编剧讨论了一下意图和表现形式，来探班的苏天非常荣幸的跳过面试，直接成了警察客串。
乡村这边没有住宿条件，大家紧赶慢赶的收拾好东西，返回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