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楹惊讶地很,说:“是谁呀?”
小翠十分坚定地说:“是达玛托身边的那个随从,脖子上有块胎记,叫喜里亚。
白萧问她:“姑娘是如何得知的?”
小翠说:“此事说来话长。”
小翠幼年时居住在城外的村子中,邻居家是个卖艺的,也是中原人,有个女儿叫铃姐,与小翠一般大小。两人经常一起手挽手的去割猪草,如同亲生姐妹。后来小翠母亲病逝,她因缘际会的进了贝府,便与玲姐断了联系。几个月前,小翠出城去给母亲扫墓时,碰到了同来给父亲上香的铃姐。原来她爹也早已去世,铃姐没有小翠那样的福气,流落到了烟花之地,倚楼卖笑。小翠心里可怜她,也不嫌她是个娼女,时常过来看她,两人也如同幼时一样,姐妹情深自有缘。
后来一日闲谈,小翠规劝道:“做这行也不是长久之计,姐姐可有什么打算没有?”
玲姐满脸笑意,说是已经与人私定终生,那人在城主家做工,是个寻常男人。他们已经商议好,过些天便来替她赎身。
小翠放心不下,觉得能来妓馆的男人,说出的甜言蜜语最不可信,便央求着玲姐见上一面。玲姐心里一动,心里有些别的想法。小翠漂亮,若是这个男人在小翠面前能够自持不乱,才是真的能够托付终身的。当下一合计,小翠便与那个男人见了一面。让小翠大吃一惊的是,这个男人便是常年跟在达玛托身边,十分贪财的喜里亚。
此人在城中名声极臭,小翠旁敲侧击地跟玲姐说过他的劣事,没想到却引来玲姐的不满。她如今所求,全都系在此人身上,掩耳盗铃般地不想听到任何关于他的肮脏事,怕自己美梦破碎。小翠察言观色,便不再多言语,两人关系逐渐转淡。
可半个月后,玲姐却主动来找小翠,她说身子有些不爽利,怕是得了花柳之病,恳请小翠救她。小翠便让她上贝家,请贝老爷诊治诊治。玲姐怎么能肯,这病污浊晦气,她自己都觉得不堪,更别说旁人了。她偷偷找人要了治疗的方子,请小翠给她抓点药。小翠立马答应,按照方子所说,将药配给了她,并千叮咛万嘱咐,有味叫丹株的药材,有毒性,不可口服,只拿来熬成水清洗下体。
小翠很肯定地说:“肯定是那喜里亚下的毒,他怕自己买惹来怀疑,便借玲姐之手逃脱罪责。”
“小翠姐姐,为什么刚刚不跟那阿布提说这件事?”
小翠说:“那阿布提是城主的人,他言语之中又有袒护的意思,觉得喜里亚不是杀人凶手,我当时怕说了,也无济于事,恐怕还会打草惊蛇,害了玲姐,这才不敢说。”
白萧想了想,对小翠说:“你考虑的有道理,我怕夜长梦多,还请怀悲大师替我们去城主府中察看一番。”
怀悲点了点,刚走出去,又转过身对花楹说:“夜深了,可别打扰白公子歇息,你也回房休息吧。”
花楹说:“师父,我也住在这个房间啦!”
“什么?”怀悲的胡子抖了抖,语气有些急:“怎么睡一间房?”
“嗨,贝老爷以为我跟白萧是夫妻啦,所以就安排了一间房。”
白萧摇了摇头,无可奈何看了花楹一眼:“说不到重点,你师父是担心我们俩睡一张床。怀悲大师,我可不会趁人之危,花楹姑娘睡床,我睡地上。”
怀悲说:“这还是于理不合,小翠姑娘,麻烦你再给我徒儿找间房,多谢了。”
花楹不太乐意了,她还想跟白萧说会儿话呢。可又不想师父生气,只好点了点头。
小翠脸上扯出个笑意来,哄小孩儿似的说:“花楹姑娘,正好,你这件衣服也该换了,我给你找件南疆的衣服穿着玩儿可好?”
“好呀好呀,小翠姐姐,我们赶紧去换吧。”花楹又咧着嘴,拉着小翠走了。
怀悲看着她天真无邪的样子,眼神温柔,随即转头消失在了黑夜中。
白萧脸色冷了下来,许久,冷哼一声:“假和尚。”
因为心中有事,白萧毫无睡意,便从房内找出一本中原话本看了起来,才看两行,花楹便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她显摆似的跑到白萧面前,问道:“好看吗?”
白萧抬头,只见花楹戴着红色圆顶小帽,帽上垂着黄色缨穗。上身穿着粉色的刺绣对襟上衣,下穿穿着绿色的多褶长裙。腰上系了一根翡翠腰带,正中间镶嵌着火红的鸡血玉,整个人五颜六色的,像是个开了花的植物。
小翠忙开口撇清关系:“这都是花楹姑娘自己选的衣裳。”
花楹点点头,眨着眼睛继续看白萧,问:“南疆的衣服很漂亮嘛,白萧,你说是不是?”
白萧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看到她充满期待的眼神,强迫自己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声音都有些没底气:“不错,只是我觉得这个鸡血玉太过成熟,不适合你。”说完就低下头,不看她这身搭配。
花楹可要开心坏了,白萧真是她的知音:“你真跟我想的一样,我也不喜欢这个红色。小翠姐姐,可还有别的没有?我再试试好不好?”
小翠笑道:“花楹姑娘,看来你是不知道南疆的习俗。我们这儿,女子的腰带一般镶嵌的都是红玉,只有身份高贵的夫人们,才有资格带黄色的。”
“这样啊。”花楹想了想,好像之前在路上,看到的女子腰带都是红色的玉石搭配。她又问道:“那男子呢?”
“一般男子啊,都是绿色的。斛神节那天你没有留意吧,那来的男子,包括达玛托,腰间的玉石都是绿的。南疆人说,这是大树的颜色,希望男子都能跟大树一样支撑起这个家。”
花楹点了点头,说:“原来如此,诶,白萧,你要不要也换一件南疆男子的衣服?”
白萧默默合上书,把花楹请出了房间。
第二日一大早,怀悲带回了消息。昨晚达玛托府上好不热闹,灯火通明。达玛托还未入殓,整个府里都凄凄惨惨的。那喜里亚正在自己房里喝着酒,悠闲地唱着小曲。阿布提突然带人进来,从他房里搜出了点用剩下的丹株。城主大怒,亲自赏了他几个耳刮子,更要拿他的命去祭自己的儿子。
喜里亚披头散发,一直声称自己是无辜的,这药材是自己拿来吃的。他狡辩道,若是一早就拿这个毒害少爷,怎会还将这些东西留在房里,少爷去后,他就会直接烧了。
阿布提提议说,看这药材所剩无几,想必是吃了一些了。不如找些大夫来看看,可有中毒的迹象,若是没有,那便就是他下的毒手了。
喜里亚见大势已去,只得说出了实情,他是在下毒,可毒的不是少爷,而是达玛托的另一个随从阿艾诺尔。这达玛托挥金如土,经常随意乱扔些银子在桌上,喜里亚贪财,受不住诱惑,时常偷上一些也没人发现。小偷小摸的事情做多了,胆子便愈发的大了。府里的器物多,他找人做些赝品换掉真的,再把真品拿去卖掉,靠这些手段他赚了不少银子。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这事还是被阿艾诺尔发现了。
阿艾诺尔好色成性,银子都被他拿去喝花酒了,常常捉襟见肘,寅吃卯粮,没个排场。他发现了这事也不声张,只让喜里亚与他四六分账,他便守口如瓶。喜里亚不甘心地应了,可一直怀恨在心,银子就是他的命,谁要是想要他的命,那他便与谁拼命。
阿艾诺尔也在旁听他辩解,听到他给自己下毒,一时怒火攻心,当场晕了过去。找医生一看,确实是中了毒,幸好不深,死不了。
怀悲说完这些,叹了口气,一夜都白忙活了。
贝夫人听完,脸色有些灰沉沉的。她沉默半晌,说:“难道就真的回天乏术了吗?”
白萧说:“夫人家中可有僧袍与络腮胡子?借我用上一用,我出去问点消息。怀悲大师一晚没睡,就好好休息吧。”
花楹想跟着他一起,白萧打趣道:“怎么,怕我先跑了?”
“什么嘛!我是担心你的安危,你一个人,万一......”
“放心。之前贝夫人说过,城中都是官兵,那些人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贝夫人将东西给他寻来,白萧装扮一番后,便出去了。
门口守卫说:“这和尚是怎么回事?整天来来回回的,把这儿当自己家了不成。”
另一个说:“准是贝夫人请他来念经,求佛祖庇佑呢!咱就当没这个人,不去管他。”
几人闲话家常,偷懒去了。
好几个时辰过去了,白萧才匆匆归来。他取下斗笠,撕掉胡子,脸色有些不好,说:“外面贴告示了,贝老爷明日处斩。”
贝夫人听完当即晕了过去。
花楹也急了:“怎么这样?都没仔细审审就随意杀人,太过分了。”
“这些人草菅人命,滥杀无辜,苦了贝老爷了。”
“那现在怎么办啊?”花楹问他。
“现在唯一能救贝老爷的办法,便是真凶伏法。你说,这真凶会为了贝老爷,去自首吗?”
花楹再傻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可白萧却摇了摇头,说:“母别子,子别母,白日无光哭声苦。说不定呢。”
当晚,小翠朝着门外的衙役认了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