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海之外,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
不周山擎天而立,常年飘雪,远远望去白茫茫一片,因其四时雪景甚佳,天帝曾命人在此修建了一处行宫,黛瓦朱墙气势恢宏,又移栽了许多的珍稀草木,配上热气腾腾的暖泉,专供诸神赏景之用。
观景台上,共工看着一望无际的雪色、与在阳光下微微泛起的细碎金光,目光越来越冷。
自打浮游身死以后,共工身边就剩下了相柳一个灵兽,虽说他前些日子挨了朱雀一巴掌,脸上肿的老高,但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伤已渐愈,红肿之色也褪了大半,倒也不是不能见人,所以这次出行,共工依旧由他服侍。
眼见自家主子心情不好,相柳低声宽慰道:“共工神莫要为这等事气坏了身子,如今祝融神渐殁,对您来说,以后若想收拾掉陵光君简直是轻而易举。”
前段时间,共工本想借着赤帝身死一事彻底铲除祝融,先将他收押候审,与此同时命人去熄了长明火,让诸神以为天帝旨意如此,再加上其余的四方神被勒令避嫌不得参与此事,好令祝融彻底变得孤立无援。
谁知道朱雀从中作梗,直接打乱了他的计划,天帝也因他私自将熄长明火一事动怒,将他手中权力全部收回,命其在不周山“安养”,不用再过问此事,直至此事结束之前不得回朝。
想到此,共工更是怒从中来,只听咔嚓一声,手下的围栏被他硬生生掰断。
共工:“他朱雀算个什么东西!如今有祝融在,没人敢动他,等祝融死了之后,我看他如何自处!”
相柳连连称是,提及祝融他突然想到一事未奏,“不知共工神可曾注意到昨夜天现异象?”
共工:“自然注意到,应该是哪个倒霉的正在历劫。”
相柳嘴边挂上了一抹笑意,“属下可是听闻,昨夜历劫的正是祝融神呢。”
共工眼前一亮,“此事当真?!”
寻常神祇都会感知到自己的天劫,亦会早作准备,例如一些法器丹药,哪怕效果并不是很好,但也能多多少少的帮助抵御一部分伤害。而祝融被关押之后可谓是身无长物,只能以己身与天劫相搏。
更何况昨夜降下的是九重雷劫,是天劫之中最重的一种,也被诸神称为死劫,连盘古帝都未能逃过,祝融又怎能生还。
一想到此,共工刚刚的怒气一扫而光,只是可惜自己未能亲手将他结果,死在天劫之下未免太便宜他了。不过没关系,赤帝一事还未曾了结,祝融你不是被世人称颂功德无量福泽天下吗?如今哪怕是死,我也要你身败名裂!
共工:“朱雀那边有何反应?”
相柳:“还在光明殿里跪着,估计还不知道此事呢,也不知日后得知祝融神身死魂消,再想起如今之事,觉得值还是不值。”
毕竟依照他的看法,朱雀不过是抓住了祝融这颗救命稻草,在祝融未倒之前自然要想方设法的表示一下忠心,好让自己在天界立足安稳而已。什么狗屁的高傲,什么敕封的神君,最终不还是甘愿做一只灵兽,臣服在强者脚下。
共工:“继续派人盯着光明殿,在事情全部结束之前,不许有半点的差池。”
“是。”相柳领命而去。
观景台四周并未设置窗障,冰冷的寒风呼啸而过,还夹杂着细碎的雪粒,像刀割似的吹在脸上。共工仿若不觉,看着眼前壮丽的雪色,好像看到自己以后立于高位,俯瞰万千生灵的场景,再想起过往种种,眼中渐渐浮现出一丝怨毒。
四方神又如何,这次祝融身死之后,看谁还能在天界保你们无忧!到时候逐个击破,让你们通通死无葬身之地!
共工不自觉的紧握双拳,开始慢慢谋划以后的事。
祝融死后,下一个该轮到谁呢?呵,不如就是蓐收好了,把战力最强的先行解决,其余二人便不足为惧了。
哦对了,还有朱雀那只贱兽,且看到时候谁还能护得了你!今日你阻我计划,来日必将十倍百倍的奉还与你!
正在共工志得满满之时,空气中突然多了一股杀意。
这里是天界的行宫,究竟何人敢来此造次。
脑子尚未反应过来,身体却早已趋利避害的调转灵力向后飞去,瞬间跃出了观景台。下一刻,滔天的火浪仿若瓢泼大雨从天而降,不周山上顷刻间化作了一片火海。
祝融浑身是血,在火光的映衬下更显骇人,仿佛是刚从地狱里爬出的嗜血厉鬼,正待索人性命。漫山遍野的大火再没有了往昔的温暖,灼灼的温度好似包含着无比的愤怒,只想烧尽世间的一切。
共工兀自心惊,相柳向来忠心耿耿,绝不会拿渡劫一事诓骗自己,可现在这般又是为何?莫非真让祝融熬过了死劫?!
不可能!连盘古帝都度不过的死劫,祝融他不可能的!
想到此,心里竟莫名其妙的冷静了不少。
共工试着探查他的神魂,片刻后放声大笑,“有趣,真是有趣,神魂破碎至此还要上门来找麻烦,你真是嫌自己命太长!”
祝融知他在试探,自己也没想着刻意隐瞒,“是啊,所以在临死之前,就让我们把这些年的账好好清算一下!”
这么多年来,祝融不是不知他私下里的动作,所以当初四方神归于封地之后,祝融又自请搬回了九重天,就是避免自己一个疏忽让他害了其余的人。而后他二人虽说摩擦不断,但对祝融而言,也无甚大的影响,每次都是略是惩戒也未曾真正放在心上。
谁知以德报怨的后果就是一次次的变本加厉,这次甚至敢于谋害赤帝,祝融只是后悔没能早点亲手宰了他!
话说到这个份上,共工干脆彻底撕破了脸,“清算就清算,我会怕你?!你还有多少时间可活,我甚至可以告诉你,等你死后,下一个就是蓐收!还有禺疆和勾芒!对了,还有你心心念念的陵光君,好歹你我同僚一场,明年今日,我一定带着他的脑袋亲自去给你的牌位敬一杯酒,好让你看看你是多么的无能,说什么要保护自己在乎的人,通通都是痴人说梦!”
祝融面色蒙霜,身周火焰突然暴涨了数倍,他轻展离鸿,随即一朵火莲盛放于掌中。
共工只觉眼前一阵恍惚,再一看,无数的火莲竞相盛放,浮于虚空之中,祝融身处期间,被火莲簇拥而立。他暗叫糟糕,当即唤出滚滚波涛分头击向祝融,这时,火莲微微蹴动散于四面八方,滋滋的声响过后,那滚滚的波涛已然化成了一片朦胧的水雾,竟连祝融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反正此身将死,拼尽神魂碎裂你又奈何!”
共工听罢大吼一声,当即不再有所保留,顷刻间释放出所有的灵力在空中化出数条百余丈的水龙,震耳欲聋的龙吟之声响彻天地。
水龙得了命令誓要将祝融碎尸万段,无畏无惧的直直冲去,遇到阻碍的火莲便一口吞下,眼看着就要达成所愿,谁知它们突然在半空中止了攻势,浑身颤抖扭曲不止,竟像个活物似的痛苦哀嚎。
共工急忙调转灵力让其后撤,岂料试了几次才发现它们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未等想出对策,空中又传来阵阵爆裂之声,抬眼一看,那些水龙瞬间被炸成了数段,火莲破体而出,裹挟着水光像凛冽的箭矢一般簌簌向自己袭来。一到近前又是爆裂声四起,因其离得太近避无可避,瞬间将共工射成了筛子。
神魂碎裂已经无惧过度使用术法带来的损伤,祝融未曾留情,每一朵火莲上都蕴含着巨大的灵力,将共工射穿以后,破碎的灵力附着于伤口之上,任由鲜血流淌不止,离远了看,仿佛一个人形的血葫芦。
共工的眼中终于浮现出了一丝惊恐。
不可能的,自己拼尽全力怎么可能连一招都接不下!
这时,他脑中混混沌沌的又想起了一些其他的事。
那还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混沌初开天地将离,自己与四方神还有一些年岁相仿的神祇一同养在盘古帝座下,祝融是一群小孩中最先开智的,无论是灵力和术法都要异于常人。当时白帝少昊身负战神之名,已有意将他收到自己座下,若不是后来蓐收突然开智战力逆天,祝融也有意收敛自己的锋芒,否则现在也不会让旁人以为祝融只适合权谋善断之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共工笑容凄惨,眼中却怨毒不减。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阴恻恻说道:“从小到大,你事事都要压我一头,临死都要让我输得这么难看……”
想到那些过往,共工越发觉得心气难平。
“功德无量?福泽苍生?呵,今日之后你将与我一样,受万世骂名永无翻身之日!”
言罢,共工强行从虚弱的神魂中抽出剩余的全部灵力,仿若一柄巨锤从万丈高空轰然落下,瞬间将不周山拦腰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