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徐来,吹皱层层波纹,朱雀负手立于水面之上,身上度着一层细碎的金光,原本疏离倨傲的面容难得映出了一丝温暖。
自打入了光明殿后,朱雀很少外出走动,有许多仙君今儿个是第一次见他,却全都惊诧于那张美得让人失神落魄的脸,不由得暗暗期待,是不是能有幸得见那双同样华美的火翼。
朱雀不会理会也不想理会那些仙君的看法,他看着对面的浮游,心中暗暗有了思量。
下场之前,他也曾经想过,以共工神那种性格,倒未必搅得起什么大的风浪,无非是使用些手段令自己难堪,令祝融难办。若真是堂堂正正的比试,浮游自然不是对手,不过既然是共工神派出来的,那就不得不多做些防备了。
毕竟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不想给祝融再添麻烦。
“出招吧。”
浮游拱手作礼,“请陵光君赐教。”随即右手虚握,唤出了一柄长剑。
水面上突然拂过一丝微风,浮游手腕一转,剑身四周瞬间凝成一股凛冽的风刃,直直刺向朱雀。
朱雀勉强勾勾嘴角,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只在身周调转出些许灵力,将自己护在其中。只见那股风刃呼啸而至,却被朱雀的灵力硬生生的劈开两段,与其擦身而过。
浮游见一击不成,只好重新调整策略,当即将风刃召回悬于半空,仿佛一柄利剑,裹挟着万钧之力从天而降,却依旧被破成数股砸向水面,顿时一声轰天巨响,水浪激起数丈,水花四溅,仿佛下了一场春雨,好半晌才重新归于平静。
浮游自知绝不是朱雀的对手,所以一开始就拼了全力,谁知对方都没有与自己动手的意图,只单纯以灵力相抗,而且丝毫未伤。
朱雀:“还要继续吗?”
浮游不甘心道:“自然,请恕在下斗胆,想请陵光君出招指点一二。”
若不应下来倒像是自己怕了他似的,虽不知他究竟是何意图,但多加小心就是了。
想到此,朱雀便撤了身周的灵力。
浮游提剑再次出招,他冲至朱雀近前与其术法相搏,凛冽的风刃密密的织成了一张网,将朱雀困在其中。
朱雀仍旧不慌不忙,指尖凝出一簇火焰,屈指一弹便将风刃击碎。
到此,朱雀已经没剩多少的耐心了,这场比试对他而言无异于一个笑话,根本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
一道火焰紧紧缠附在他的手臂上,朱雀随手一挥,它便瞬间分做数股直直扑向浮游。
突然,朱雀眼前一花。
他惊觉眼前之人竟变成了祝融,还为想清楚这是为何,便下意识的止住了火焰的攻势,对方看准了这个破绽一剑刺了过来。
朱雀步步紧退,攻守之势瞬间逆转。
水榭之中,祝融看的心焦,他不知二人交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朱雀再不曾出招,只是一味的躲闪,甚至隐隐现出了败相。
祝融目不转睛的望着场下,却见朱雀频频看向水榭这边,可眼中似乎迷茫一片。须臾,祝融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他屈指轻弹离鸿扇骨,一声轻音仿若玉石鸣金,让人心头一颤。
朱雀自然听到了这个声音,心里莫名的安静下来,他闭上双眼不再去看眼前之人,凭着本能辨位出招,一击打中浮游的胳膊,长剑瞬间脱手飞向岸边,铛的一下直插于树干之上。
浮游大惊失色,转身奔向岸边。岂料突然间,一阵迫人的威压铺天盖地而来,竟连片刻都站立不住,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共工一掌拍向桌面,大声质问:“祝融神这是何意?!瑶池宴上可没有这般规矩!”
祝融脸色沉的骇人,连场下仙君都兀自心惊。
毕竟从未有人见过他这幅模样。
祝融没有理会共工,高声问道:“俞跗何在?!”
一名青衣仙君立刻起身上前,恭敬道:“小仙俞跗,拜见祝融神。”
祝融:“去检查一下那把剑。”
共工暗自攥紧了拳头,刚想说话,祝融突然冷眼看向他,“共工神莫急,究竟为何,一会儿便知。”
俞跗仙君本是负责天界的药草,他领命将剑拔出,放到鼻前轻轻嗅了嗅,顿时大惊失色。
祝融:“据实说明!”
俞跗仙君:“回禀祝融神,剑身上撒了药……这药……这药……”
祝融:“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俞跗仙君咬牙回道:“这药可使人产生幻觉,若是吸入的多了,会令人丧失神智。”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浮游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如此乱来,这么看来,只能是出自共工神的授意。
祝融飞身落于场间,大步跑到朱雀身前,扶着他的肩膀,紧张道:“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的?”
“只是有些眼花而已。”
俞跗仙君急忙上前为他诊视。
祝融回首看向水榭,只见共工早已变了脸色,可此事人赃俱获,根本不容他解释。想必浮游也不会傻到交代出此事是受人之命,如此一来就算不情愿也无法对共工动手。
毕竟神位在此,没有确凿的证据天帝也不会受理。
不过浮游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祝融:“来人!”
一队守卫立刻上前,俯首听命。
祝融:“将浮游拿下,剔仙骨废修为,打入死牢!”
浮游当即面如死灰。
守卫刚要上前,共工突然大吼一声:“我看谁敢!”他纵身来到祝融面前,咬牙道:“此事是我管教不力,祝融神不妨将人交给我,我定然会给出一个公道!”
“是吗?”看此番架势,浮游是带不走了,祝融缓步来到他身前,未等共工反应,一掌拍向浮游头顶。浮游顿时瞪大了眼睛,浑身抽搐了几下,倒地而亡。
而且魂魄俱灭,再无生还的可能。
祝融:“既然共工神刚才和我提起了规矩,那今日便好好说说天界的规矩。”
祝融环首看向众人,“策命神君者,与神祇同位,不敬按辱神之罪论处。”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共工身上,“况且陵光君是我光明殿的人,辱他犹如辱我,以后若有谁再敢动不该动的心思,休怪我不顾同僚之谊!”
共工心中恨意非常,他本想利用此次机会让朱雀狂性大发,不仅能让天帝借此将其除掉,还能追究祝融一个管教不严之罪,可谓是一箭双雕,但奈何事情败露,浮游惨死,现在一肚子气当着众人面前又不好发作,再加上祝融的神位要高于自己,只能违心回道:“祝融神说的是,此番回去我定当好好管教手下,绝不再犯。”
这时,俞跗仙君已经诊视完毕,“陵光君并无大碍,回去好好休息即可。”
祝融扶着朱雀缓步离开,众仙君齐齐跪拜:“恭送祝融神,恭送陵光神君。”
徒留共工眼底一片阴寒。
云辇回程的速度要比来时快的多,大约一个时辰就赶回了光明殿。
昀暄阁中,朱雀闭目修养,祝融守在一旁紧握他的手,源源不断的为他输送灵力。
朱雀:“不用如此,俞跗仙君也说了,没什么事,休息就好。”
祝融:“这样会让药性散的快些。”
知道自己劝不住他,朱雀也没有多言,屋子里一时间静悄悄的,二人各自想着心事,谁都没有言语。
天色渐暗,祝融怕他一会儿睁眼突然见了光不舒服,也没有掌灯,任凭屋子里黑漆漆一片。
“值吗?”
朱雀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祝融却听懂了他的意思,“为何不值,为你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他说的轻松,可朱雀心里依旧是说不清的滋味。
祝融向来口碑在外,名声甚佳,但这些都是他自己一点一点积累的结果,如今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罚闭门思过,又如今日这般当众与共工起冲突,众仙君嘴上不说,但心里一定会有想法,长此以往,定然有损名誉。
不知不觉欠下来的,已经还不清了。
祝融:“怎么不说话了,在想什么?”
朱雀:“没什么。”
似猜到了他的心思,祝融柔声道:“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开心一点,如果因为这些事负累,倒像是我做错了。”
黑暗中,朱雀看不清他此刻的模样,只是本能觉得,这次又像以前一样,提到这些事的时候,他总是不太高兴,于是转了个话题道:“之后你想怎么办,天帝肯定会知道此事,你估计又要闭门思过了。”
提到这个,祝融心情倒是好了些,“闭门思过好啊,我现在就喜欢闭门思过。”
每天有他陪着吃吃喝喝,还不用做事,简直舒心。
朱雀冷嗤一声,“这点出息。”
祝融:“我本来也没指望自己有什么大的出息,如果不是被赤帝选为属神、协助他治理天南,恐怕早就离开这里到处逍遥了。”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妥,“不过那样的话,我也就遇不到你了。”
一直以来,朱雀都有些避讳这个话题,因为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与祝融之间原本的界线已经变得脆弱不堪,甚至一点点的消弭崩塌。
这让他有些不安。
祝融:“你呢?我很好奇,你是如何看待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