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室被推开,乌乾迈了半只脚进来，骤然停在门口。
里面一人一魔气氛正好，左丘舒低声说着悄悄话，江裕寒嘴角挂着微笑,一边听着,一边缓慢地抚摸左丘舒的头发。
他俩听到门口的动静,齐齐抬头望了过来,乌乾又默默把脚收了回去：“二位先聊，我就不打扰了。”
他重新退了出去,把门关好。
江裕寒与左丘舒对视一眼，后者抿嘴憋笑，江裕寒摇摇头：“抱歉，这人太不着调。”
他起身把乌乾又从外面拎了进来,扔到会客室里。
江裕寒伸出手，“少废话，快给我。”
乌乾双手一摊,表示两手空空,没有东西可以给？
江裕寒不信：“你怎么可能会没有法宝？”
乌乾：“以吉星商会的势力,法宝自然有，仙级我手上也有几个，但都没法给你啊！”
江裕寒：“怎么？”
乌乾解释：“仙级法宝本来就不多,随便哪个都是有名有姓的，你拿走哪个去交任务,也说不清楚来历。”
江裕寒：“有没有那种新出世、还不被人所知的？”
乌乾无语：“你家门口摘韭菜啊,哪有那么容易得到。”
江裕寒脸上表情清晰地写着“我之前不是挺简单就捡到几个吗”。
乌乾拍桌：“不要把我跟你这种运气爆炸的家伙比！”
左丘舒在一旁听着,越听越觉得有点不合逻辑，他拿起任务木牌又看了一眼,挠挠头，更疑惑了。
江裕寒注意到了他的表情：“怎么了？”
左丘舒摇摇头：“没事。”
自家宠物表情显然不是“没事”，江裕寒把他拉到自己旁边的沙发上，摸着他的弯角，鼓励道：“说吧，你发现什么了？”
“呃，我只是觉得奇怪。”左丘舒挠挠头，“仙级法宝那么值钱，为什么只值这点分数，用来换一个内院弟子名额岂不是太浪费了。”
乌乾打了个响指：“对，我也刚想说这个。”
左丘舒得意地翘起了尾巴，在江裕寒余光里晃来晃去。江裕寒有些手痒，很想抓过来摸个痛快。
“也就是说，静息门这个任务，并不是鼓励弟子交法宝换取分数，而是有某个特定目标？”江裕寒看着那条诱人的尾巴，三心二意地说，“比如某世家弟子想要加入静息门，所以他们打算趁机他们黑一把？”
“对了80%，并不是修真世家，而是……”乌乾突然闭了嘴，翘起二郎腿，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搓了搓手指，一副地主老财的样子，“我下面要说的可是机密情报，吉星商会情报局独家提供，只此一家，你在别的地方花钱都买不到的。”
乌乾先是自夸了半天，如果江裕寒不是被左丘舒勾去了一半注意力，肯定早就一拳揍过去了。
“你们听说过迎风商会么？就是被我打压的起不来头，快倒闭的那个。”乌乾终于进入正题，“他们决定送小儿子去静息门拜师，然而那小子资质实在太差，烂泥扶不上墙那种，静息门就给他们开了个价，等于买一个内门弟子名额。”
乌乾努努嘴，示意那个任务牌子。
“这价格真是狮子大开口，然而迎风商会也鸡贼啊，他们弄了一套仙级法宝就送过去了。这套仙级法宝有点特殊，是由无数个低级法宝组成的，分开都是垃圾，合在一起才威力无穷。
“迎风商会手里法宝一共7件，其他人也一直认为只有7件，但我总觉得差了点什么，就去调查了一下。
“果然如我所预料一样，让我发现了第八件的存在。第八件甚至只是个凡级法宝，非常不起眼。”
江裕寒：“你拿到了？”
“没有，如果吉星商会去买，对方肯定察觉有问题，所以我还没敢动。”乌乾给江裕寒写了个地址，“得麻烦你自己去拿啦！”
一个凡级法宝，即使被一个未聚灵的修士捡到，大家也只会说这小子撞了大运，而不会产生别的疑惑。同时静息门又一定非常想获得这个凡级法宝，愿意以一个内门子弟名额来交换，恰好适合江裕寒所用。
江裕寒站起身：“谢谢，帮大忙了。”
“不客气。”乌乾无所谓地摆了下手，“哦对了，这个给你，前几天弄来的。”
一个小瓶子被扔了过来，瓶子里一个银色闪着金属光泽的物体，似是固体，又似乎在流动，形状随着瓶子而变化着。左丘舒好奇地凑进过去，隔着瓶子都感觉到其内蓬勃的灵气，浓郁又纯正。
乌乾介绍道：“仙级防御法器，千御银石，不知道怎么用，你自己研究吧。”
江裕寒：“我以为你没有仙宝。”
“让你交任务的没有，送你的有的是。”乌乾一指门口，“你可以滚了，出去时记得走后门，别说我认识你。”
江裕寒笑了下，拉着左丘舒离开。
乌乾又独自坐在会客室里待了许久，他磨搓着下巴，总觉得那只魔族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实在哪里见过。
也许是自己脸盲了吧，他决定先不告诉江裕寒，免得自家那多疑的好友做出什么令自己后悔的事。
他手里捏着一块记忆碎片，是江裕寒临走时悄悄塞给他的。乌乾把记忆碎片捏碎，里面只有短短一句话。
“一个月后，授业会。”
记忆碎片飘散在空中，消影无踪。
要开始忙碌了啊！乌乾伸了个懒腰，然后继续瘫在沙发上。
还有一个月呢，明天再开始准备好了，不急。
***
内家堡小酒馆如平时一样寂静冷清，两男一女坐在中间的一张桌子旁，皆穿着同样服饰的道袍，看起来隶属同门。
女孩子十六七岁的样子，梳着羊角辫，腰间别着一把长剑，一杯接着一杯喝着酒。
同行的两位男修士，一人假装没看到，另一人担忧地拉了下女孩，女孩“哼”了一声，接着喝着，似乎打定主意要把自己灌醉。
叮铃——
酒馆门外了下，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动。
左丘舒披着斗篷，把自己包裹起来，随便要了杯酒，坐到角落里。
女孩耳朵上挂着一只精致的耳坠，随着女孩喝酒的动作而晃动着。耳坠上画有一个小小的三角形，正是江裕寒要找的第八件法宝。
他们三人都来自内家堡的一个闻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女孩是师姐，但实力却比师弟们差了许多。
“师兄、师姐！”又一名修士急匆匆地跑进酒馆，“无面出现在门派门口，不知道要做什么，你们赶紧回去一趟！”
众人一惊：“无面怎么会来咱们这种小地方？”
“不知道，他突然骑着那只蓝焰鸟从天而降，希望不是来找麻烦的。”
近几年修真界流传最热门的话题就是无面，他神出鬼没，在修真界做出许多惊天动的大事，但却从来没被人抓住过。他不止用了什么术法，让别人看不清他的脸，而唯一被人知道的只是他是男的，有一只蓝焰鸟作为坐骑。
传闻里说他专门抢劫各大世家，甚至已经干掉不少修真界活了几百年的长老。
“去看看。”跟女孩坐在一起的修士迫不及待地站起来，率先冲了回去。
另一人问道：“师姐你去吗？”
女孩摇头：“不去，我一个废物我去什么。”
他抿了下嘴，也没再劝，跟着一起离开酒馆。
小酒馆里只剩下女孩，独自一人不断地喝着酒。
如同计划里一样，江裕寒仅仅出现就成功地引开了其他人，左丘舒不知道江裕寒另一个身份“无面”到底是什么，但听起来似乎挺厉害的。
他走到女孩对面，正准备动手把耳坠抢走，女孩突然趴在桌上哭了起来，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哭得好不伤心。
左丘舒顿时不忍心动手了，他脚步在女孩身边停了一下，最终坐在了女孩对面。
他伸出一张手帕，女孩没理他，拿袖子胡乱擦了擦眼睛。
“你是谁啊？”女孩问道。
左丘舒答非所问：“你为什么在哭？”
女孩醉醺醺地回答：“关你什么事。”
左丘舒耸耸肩：“你耳朵上耳坠挺好看的，我想送给女朋友，本来想抢的，但看你哭了，就不好意思抢了。”
女孩一愣：“怎么还有这样的！”
“所以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在哭，我再决定抢不抢。”
女孩以为左丘舒在开玩笑，抬头一看发现对方一脸认真，顿时吓得哭不出来了。
“我逗你玩的，怎么可能抢你一个耳坠啊！”左丘舒突然笑道。
女孩被搞得哭笑不得，心情缓和了一点。她接过左丘舒递来的手帕，擦干眼泪：“谢谢你。”
酒馆门悄无声息地打开，铃铛被撞了一下，但并没有响动。
江裕寒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他看见左丘舒和目标正在聊得开心，眉头皱了一下，靠在隔壁的桌子旁偷听。没有任何人发现他进来，甚至连酒馆老板抬头扫了一眼，都没发现酒馆里多了一个人。
“我哭是因为，我修炼了五年了，可到现在都没有聚灵成功，而且一点迹象都没有。”女孩噘着嘴，委屈地说，“我很努力了，可就是不行！我的那些师弟，都不如我努力，可他们随随便便就成功了。”
修真最看重资质，女孩五年还没有聚灵，显然是没有资质。
“你知道能感觉到灵气，但就是没法吸收是怎么个感觉吗？就好像你在烧水，看见锅里有个洞，水马上就全都漏光了，但又没法把洞堵上，只能干着急。”
女孩醉醺醺地，说着说着又要哭出来。
左丘舒没修炼过，他不知道女孩的感觉，但对于那个烧水的比方，他眨眨眼：“既然锅里有洞，烧不了水，那我们不要锅不就好了。”
女孩：“哈？”
左丘舒想起那些速加热的热水器和咖啡机，比比划划地给女孩讲解了起来。
魔族跟女孩聊得投机，江裕寒沉默地听着。他看着女孩，仿佛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自己，孤零零地坐在废墟里，绝望地感受到自己好不容易吸收的灵气一点点漏光，聚灵再一次失败。
那时他独自一人，没有人来安慰他，没有一只魔族坐在他对面，眉飞色舞给他讲，既然不能用锅烧水，那咱们就换种烧水的方法。
左丘舒讲得越发起劲，兴致勃勃地打着各种比方。江裕寒不由自主地想，如果当初就遇到了他，他会不会也如此来安慰自己，会不会后续就不会经历那么多痛苦和磨难。
他突然有点嫉妒女孩了。
女孩一开始听得云里雾里，后来眼睛逐渐亮了起来，她惊讶里带着些许希望：“能做到吗？”
“不知道，但我认识个人，他就是没聚灵成功，但现在可强了！”左丘舒笑嘻嘻地说。
江裕寒听到他提起自己，唇角微微上扬。
女孩又泄气道：“你就是在安慰我。”
左丘舒点点头：“没错，但我说的有道理，对不对？”
女孩忽然笑了：“已经很久没有人安慰过我了，大家都在劝我放弃，说我没有天赋不可能修炼。”
魔族终于逗笑了女孩，他骄傲地昂起脑袋，斗篷却掉了下去，露出两只尖尖的角，和没有完全遮盖住翅膀。
女孩怔住：“你……”
“呀！暴露了！”左丘舒夸张地喊道，笑盈盈地看着女孩，眼底不带一点惊慌。
女孩“噗嗤”笑出声，悲伤荡然无存。
“你是魔族吗？师父一直告诉我们，魔族很可怕，可你一点都不可怕。”女孩好奇地问。
左丘舒还未来得及回答，旁边一只手突然拍到桌上，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哎？你怎么来啦！”左丘舒惊讶地看着江裕寒。
江裕寒狠狠瞪了他一眼，我要是再不出来，人姑娘就要爱上你了！
左丘舒缩了缩脖子，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做错了。
新出现的男人穿着一袭黑衣，他虽然站在自己旁边，但又仿佛离得很远，女孩盯着江裕寒的脸，发现自己竟然看不清他的长相。
“无、无面？！”
江裕寒抬起手，女孩感觉耳朵一凉，连他动作都没看清，耳坠已经被摘走。再然后一只新的灵级法宝被扔到桌上，比那个耳坠高了一个档次，江裕寒全程一语不发，拉起左丘舒就离开。
左丘舒被拽出酒馆，还不忘回头喊一句：“加油呀！”
女孩傻呆呆地坐在座位上，一时回不过神来。
门外轻飘飘地传来一句话，直接传到女孩脑海里：“他说的大体都对，你如果想修炼，先去找个灵气充足的地方。”
她咽了下口水，跳起身，朝门外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