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做事从来犹犹豫豫的于秀,突然间有了决断。他们飞快地向住了十来年的老楼的房东退了租。
宋绮诗站在门口，环视一圈儿，这才发现除了房子本来的家具外,基本上已经全搬完了。
宋绮诗：？？？
上次于秀不是拒绝了吗？
“你小姨的车已经在楼下等了,我们走吧……”于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等宋绮诗坐上车,都还有点懵。
于敏倒是很快扭过头，和于秀低低说起了话，一会儿追忆年少时候两姐妹在于家的事,一会儿又聊起了宋绮诗的学业、
两个人聊得开心，宋绮诗在后面悄摸叹了口气，也不好说什么了。
于秀离开于家太久了,从于外公去世开始,就代表着她除了女儿、丈夫,再没有别的倚靠，没有别的家了。
现在她想要和于敏重拾昔日的姐妹情谊,是人之常情。
宋绮诗抬腿踢了下空气。
……搬就搬吧。
车一路向前行驶,很快就驶进了一处高档住宅区,抬眼望去，稀稀落落地分布着别墅。每座别墅都圈出了一大块地。周围修有高高的围墙，有占地广阔的花园,还有拱卫在门口的喷泉……
别墅的墙体上还爬着长长的藤蔓，墙体看上去有点老旧,并不像是新宅。
宋绮诗心头冒出了点疑惑。
嗯？
她记得上次她偷听到的，于敏是让他们一家去住她在别的公寓的大平层啊,这里看起来……好像都是别墅,还都是高档别墅……
车很快朝着占地最大的那一座别墅行驶过去了，别墅外的大门打开,竟然有穿着老式盘扣佣人服的女人迎了出来。
车没停，沿着小路一直往前开，最后停在别墅门前。
于敏抬头望了下窗外的风景，说：“这里是楚宅。”
她的口吻听上去像是在笑，但又像是夹了点儿别的情绪。
说着，她顿了下，又补了一句：“楚家的老宅。”
宋绮诗愣在了座位上。
于敏带他们到楚家的老宅干什么？
他们家说起来，其实和楚家是没有任何关系的。楚家人能容忍他们搬到楚家住？而且还是搬到人家老宅住？
于敏先下了车，一边领着路往前走，一边说：“这里距离诗诗的高中，就只有十来分钟的车程。这样诗诗早上也能多睡一会儿。”
宋义勇脸上涌起喜色，但一面又有点畏手畏脚，忍不住问：“就、就住这儿了？”
于敏回头扫了他一眼，掩去了眼底的嫌恶之色，笑了笑说：“是啊。我和文祥都习惯住在庆禧路的别墅……那边是新宅。这边是老宅。所以安排你们住在这儿。”
宋义勇听得高兴不已。
于秀听见个“老”字，也松了口气。
宋绮诗却觉得个中逻辑有点不太对劲。
宋绮诗上辈子接触过的有钱人并不多，但却没少看影视文学作品。那些作品里头出现的有钱人，哪个不是将老宅视作整个家族权势财富集中的地方？
毕竟对于他们来说，一座宅子的价值，可不是在于新的比老的好。
也就只有普通阶级，才会有新的比老的好的观念。
宋绮诗正胡思乱想着，于敏却已经带着他们进了门。
门里的装修是中式风，十分考究。一眼望去，到处都是价值不菲的古董。
而这不是最让人惊讶的。
最让人惊讶的是，里面站着不少穿了靛蓝色中式盘扣服的佣人。
宋绮诗乍一走进去，有种好像回到了上个世纪地主老爷家一样的感觉，周围全是伺候的人。
于秀果然也吓了一跳，连忙就要往后退。
于敏转身抓住了她的胳膊，笑着说：“姐姐，到了这儿，就是自己家了，你看你，慌什么？之前我们不是说得好好的吗？”‘
于秀抿了抿唇，又定了下神，这才又跟在于敏的身后，往楼上的客厅走去。
于敏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谁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不是感觉到本能的畏惧呢？那是在深切感受到楚家的家大业大、重重规矩之后，本能生出的畏惧。就跟古代小商户的女儿，突然有一天嫁进了高门一样的惶恐。
于敏回了下头。
宋义勇在后面不断发出惊叹的声音，宛如土包子进城。于敏却看得很满意。
他们这才知道楚家究竟有多厉害吧？
于敏笑着又去看宋绮诗，然后她就愣住了。
宋绮诗慢吞吞地走在最后，显得兴趣缺缺。
于敏皱了下眉。
难道是小女孩儿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知道这座宅子的价值？更不知道这宅子里随便一个摆件拿出去，都能让人花上一辈子了？
于敏突然出声：“诗诗，你过来。”
宋绮诗脑袋上冒出了一个问号。但出于礼貌，她还是乖巧地走到了于敏的身边。
于敏指着墙上挂起来的装饰物就开了口：“这是赵孟頫秀石疏林图……”
宋绮诗一脸茫然。
于敏咬咬牙，又指了个摆件跟宋绮诗说了起来：“知道这是什么吗？”
当年她刚进楚宅的时候，花了不少功夫弄清楚这里面都摆
了什么，挂了什么。等弄清楚之后，她整个人都震住了。
这头于敏一心一意地和宋绮诗“科普”，另一头，楚羿年坐在化妆间里，他闭着眼，旁边的化妆师和助理化妆师正在给他卸掉脸上的特殊妆。
节目导演坐在对面，和楚羿年说着话。
周围还坐着几个女明星，跟那儿捧哏，免得导演的话没人应。容晓瑶就是其中一个。
但今天她的话却格外的少。
周围其他女星也没注意她的感受。
“楚哥今天拍的这个定妆照，真的是太绝了……”
“是啊，明天楚哥的粉丝……”女明星话说到一半，楚羿年突然睁开了眼，他像是压根没听见旁人的话似的，淡淡出声问：“还有多久能结束？”
化妆师愣了愣，小声说：“还得十来分钟，不能快，怕伤着您皮肤……”
女明星这时候在旁边笑了笑，说：“楚哥是不是知道一会儿咱们要去聚餐啊？那儿是去迟了就没位置。不过没关系，导演一早就定好了。”
导演尴尬地摆摆手：“楚哥不去。”
女明星张大的嘴就这么顿在了那儿，过了几秒才合上：“啊？……啊，这样啊。楚哥一会儿是有什么事吗？”
化妆间里就剩下了那个女明星的声音，其他人多多少少都不敢这么直接和楚羿年搭话。毕竟楚羿年是出了名的绅士、脾气好，但大部分人一到他跟前，就被他仿佛与生俱来的气势压着，开不了口了。
女明星的声音还在响，一时间显得化妆间里的气氛有点冷寂。
女明星自己渐渐也感觉到了尴尬，就在她准备闭嘴的时候，楚羿年突然浅浅应了一声：“嗯。”
女明星张了张嘴，有点惊诧。
而楚羿年接着道：“是有事。”他顿了顿，说：“今天家里小孩儿乔迁……我得回去吃饭。”
容晓瑶眼皮一跳，一下想到了那天她偷听到的楚羿年对手机那头说的话。
他要接宋绮诗去家里。
就是今天吗？
他竟然就这样毫无顾忌地说了出来！
女明星愣了愣。
别说女明星了，就连导演都愣了下，迟疑着说：“是上回您发微博说的那个……”
楚羿年应了声：“是。”
从容晓瑶的角度看过去，他的嘴角似乎还往上翘了翘。
“这是搬到哪儿啊？”导演又问。
“搬我家。”
气氛滞了滞。
导演愣愣地又问：“这不您家小孩儿吗？怎么才搬您家里啊？”
“是啊。”楚羿年微微眯起眼，面上的神色奇异地柔和了一点，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又说：“还费了点功夫呢。”
其他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底望见了深深的惊诧。
得是什么样的家里小孩儿，费了好一番功夫，现在才搬到楚羿年那里去呢？
之前网络评论一水儿的全都是说楚羿年有个妹妹。
现在这么一瞧，那哪儿是妹妹啊……
一时间，所有人突然都住嘴了。
他们觉得自己仿佛获知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而这时候化妆师的声音适时地响了起来：“楚哥，好了。”
楚羿年飞快地站起身，抓起外套就往外走，步伐都迈出了点生风的味道。
楚羿年的背影很快就消失了。
半晌，化妆间里才响起了女明星迟疑的声音：“……小女朋友？”
……
楚羿年回到楚宅的时候，宋绮诗已经被于敏说晕了。
她一手捧着茶杯，一边小口抿着茶，一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楚羿年正好撞见这样一幕。
他的眸光先是冷了冷，但很快就又变得多了一点暖意。
于敏有什么必要讲这些给宋绮诗听呢？
于敏这时候讲得都有点口干舌燥了，结果一转头，发现宋绮诗还是满面的平静，好像压根不关心这些东西值多少钱。
再对比起当年刚来到楚宅的自己……于敏眸光闪了闪，干脆变了个话题，说：“这里毕竟是楚家的老宅嘛，很多东西都是老古董了，不能打的……甚至也不能碰。还有些房间呢，也是不能去的……我今天就先提前跟你们说一说……”
那些当年压过她的规矩，今天她也能拿出来说给别人了。
于敏笑了下：“这首先么，就是三楼不能去……”
楚羿年淡淡道：“不用说了。”
于敏惊愕地看向门口。
楚羿年大步走进门，口吻还是平淡的：“没什么规矩，也什么不能碰的。打碎了，那就再换新的就好了。”楚羿年的目光落到了宋绮诗的身上，同时还伸手夺走了她手里的茶杯：“都凉了，还喝什么？”
“拿去换杯热的。”楚羿年转手递给一边的佣人：“换成红茶。红茶暖身。”
于敏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不用？
没什么不能碰的？
打碎了换新就好？
想到楚文祥当年对她说的，这里的东西别乱碰，不能碎。
于敏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像是突然间被一台推土机轰隆隆地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