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舒知道赵立夏的名字不是偶然。
高中开学典礼结束后,她对庄勤道,“那个方洲,我要追他,一定要把他搞到手。”
庄勤丢给她一个白眼,收拾板凳准备回教室。
她却不死心,将凳子托给庄勤带回去,自己偷偷摸摸在人堆里挤来挤去,使劲儿靠近讲台。
方洲演讲完毕,坐讲台下二排的位置,同其它几个一道返校的同学说话。他解开了西服的扣子和衬衫的领扣,手懒懒地搭在另一个身上,头却冲着另一个方向。
贺云舒直盯着他,心里痒痒得不行。
千难万险地要凑近了,正准备上去自我介绍,却见几个老师走过来打招呼。方洲带着人站起来,旁边有个女生没注意,差点跌下去。他一胳膊挡住,将人捞起来,很亲近地说了几句话。女生同样穿着校服衣裙,头发扎成一个马尾,只看得见背影和侧脸,但也相当漂亮了。
旁边的老师们就笑起来,打趣道,“什么时候请吃喜糖呢?”
贺云舒难以置信地停步,耳朵竖了起来。
方洲在笑,将那女生拉了过去。他说,“赵立夏,老师问你什么时候发糖。”
赵立夏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也没有,笑吟吟地从包里抓出来一大把巧克力递过去,“呐,现在就吃吧。”
一群人哄笑起来,朗朗日空下如同一副画。
贺云舒就再也走不过去了。
赵立夏啊,那个人叫赵立夏。
知道一个人的名字后,那个人就会不断地出现在生活中。
学校里关于方洲的一切,总有赵立夏在后面,成双成对。
每当那时候,庄勤就很平淡地说,“搞到手没?人家去大学双宿双栖了,你还在苦逼地做三五。算了吧,咱们同年级的体育生里也有很帅的。”
贺云舒就很不服气,“那能一样吗?”
“那我告诉你一件解气的事,要不要听?”
“说吧。”她懒洋洋地回。
“那种级别的有钱帅哥吧,都不会只谈一段或者两段恋爱。越早和他们开始的,反而越没戏。得等到后面,他想结婚的时候,差不多才有门。所以,你比那个赵立夏小,按照这个理论,机会是大大的有。”
歪理邪说。
贺云舒陷入单恋中,一大半的心被课本纠缠着,一小半的心牵扯在方洲身上。
可惜佳人已远,一时的风头过后,便逐渐云散了。
她趁每个周末回家的时候去车场门口转悠,妄想偶遇,然而次次落空。
转悠了小半年,临过年的某个半夜,楼下又有轰隆隆的引擎声,母亲在隔壁骂,“哪里来的丧神,吵得人睡不着。”
贺云舒却马上爬起来,顾不得披衣裳,开了窗户往外看。刺明的路灯下,空旷的大件路上,偶尔一线车光划出的留影。
方洲回来了。
她兴奋了小半夜,第二天早晨挂了个巨大的黑眼圈下楼。母亲问她干什么去,她说去书店看书。
硬生生在书店守了一天,终于在下午的时候看见了方洲。
他穿着个破烂的皮甲外套,带着一身雪白羽绒服的赵立夏。两人在车场门口站了会儿,另外有车来,便一起进去了。
没会儿,几辆车出发,飙着往外走。
这条路的尽头是父母工作的批发市场,除此外就是更远的市镇。他们能去的,大概也就是一条路走到尽头。
贺云舒赶紧骑着家里的自行车跟上去,一路晃晃悠悠地出城,抵达大件路末端的批发市场。
市场门口的牛杂汤店冒着腾腾的热气,外面果然停了那几辆好车,靠里面最暖和的位置聚了方洲他们一桌,在吃汤锅子。
她鼓起勇气,丢下车跑过去,跟店老板说要一个牛杂汤打包。
请老板包得严实些,因为要走远路。
店老板去弄外卖的袋子,她趁等的功夫趴吧台上看方洲。
他比半年前更帅了,下巴硬硬地戳着,安静地喝啤酒。
偶尔赵立夏塞一点不吃的肉在他碗里,他只笑一下,然后吃掉。
郎才女貌,青春正好。
贺云舒看得眼红,又不好走过去,直到那桌上另一个少年注意到她,看过来。
她急匆匆地转身,敲着柜台催老板,拿到外卖的汤水后,屁滚尿流地走了。
后来,她照例周末路过车场,每隔上半年总能瞧见方洲几回。
有时候一个人,有时候带着赵立夏。
她对庄勤说,“你那个理论没对,人家方洲好几年都没换女朋友。”
庄勤冷哼一声,“你等着看,不过是时间没到。”
贺云舒没等得下去,因为她逐渐长大,从一个任性的小姑娘变得稍微懂事些了,也开始欣赏别的男生的好处来。那些年轻热情的,浑身上下带着青春期的男生,哪一个不比幻影一样的方洲好呢?
然爱情的滋味酸酸甜甜的,都不如惦记方洲的那点心思强烈——毕竟,方洲是从精神上给她开荤的男人。
二十三岁的那年,母亲问她要不要和方洲相亲。
她那天晚上没睡得着,半夜笑醒后给庄勤打电话,“庄勤,你以前说的那个理论真棒,居然应验了。”
庄勤刚入职律所,正在苦逼地实习加班,从来睡不够,被打扰了睡眠后愤怒地骂,“你神经病啊!说的什么鬼话?”
“方洲啊,那个方洲。”
庄勤想了很久,才从记忆的深渊里将人扒拉出来。她道,“屁啊,人家——”
“我要和他相亲,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把他搞到手。”
贺云舒开心,被骂也开心,挂了电话就抱着铺盖卷滚来滚去。
可总还是忍不住地想,赵立夏呢?她去了哪儿?
方涵倒是很健谈,总往方家跑,每次必拉着贺云舒出去逛街购物。
女人聊天,无非各种珠宝衣服和美妆,再多一点便是感情。
她没什么边界,自己的事情向贺云舒抖得一干二净,说到伤心处还抱着她哭。哭完了,她问,“云舒,你不会笑小姑吧?这么大年轻的人了——”
贺云舒不笑,反而羡慕。
只有方涵这样一向被宠爱着,不缺钱也不缺爱的人,才会开心了就笑,痛了就哭。
她小心地问,“听说,方洲有个前女友,叫赵立夏?”
方涵见她那样,就嘲笑,“问就问呗,心虚什么呢?是有那么个人,不过早分了,都很多年了吧?”
“担心个什么劲呢?咱们老大正经人,说分手就是正经分手,再不提的。”
花心有花心的可怕,专情有专情的可怕。
刚结婚的贺云舒怕,现在的贺云舒却不怕了。
她只平淡地想,应该就是赵立夏了吧。也只有那样的存在,才会让方洲思虑再三,迟迟不肯说。
不是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私情,只怕为了给她带去麻烦。
所以,他从来都会用心,端看对象而已。
贺云舒搞到了真东西,整个人神清气爽。
因是年底,魏宇来增派任务,要求办公室人辛苦辛苦,加个班将事情做完。
她欣然应允,打了个电话回家,交待行踪。
小熙和小琛在电话里甜甜地叫她快点回家,给她留了好吃的。
她对着电话亲了一口,“妈妈爱你们。”
加班完毕,已经快晚八点。
贺云舒缩在大衣服里面,往停车场走。走得没两分钟,那处传来两声喇叭,又有车灯照亮。
她眼睛被刺得不舒服,略挡了挡,却见方洲得车开过来。
车窗降下来,方洲满面寒霜。
她皱眉,“你怎么来了?”
方洲没回答,俯身推开车门,“上车。”
贺云舒指指自己的车,“我车怎么办?”
“明早送你来,一样的。”他表情没松动,眼睛里的火被冻出冰的形状,带着丝丝凉气。
贺云舒不挨冻,冷得很,就没同他僵持,上车了。
人一上车,他立刻将她拉过去,握着手搓,“很冷吗?”
她吃一惊,很不习惯他的主动和温情,道,“你干什么?”
方洲没回答,冲前面的老秦,“回家吧。”
车启动,缓缓驶出停车场,夜幕下冲进了街灯之中。
贺云舒将手扯出来,握住包,很谨慎地看着他。
他道,“今天下午和人聊了蛮久,完了就过来接你。”
“怎么不先打个电话?”
“不想打。”他有点懒洋洋地靠在座椅背上,头微侧,双眼如豹,“你今天很忙?”
她点头,“每年年底都要忙一阵。”
“我也是。”方洲道,“后天集团开大会,要宣布蛮多事。职务调整影响大,下面人意见也多,各有各的不满意。老实的就等着宣布,机灵点的就到处打探消息。还有递话去爸那边的,烦得他不行。”
贺云舒耳朵立得老高,听见他主动提及年底调职的事,问,“我也好奇,怎么年年人事大变动?”
“做得好的嘉奖升职,做不好的平调反思,一个位置上太久的也要动动,谨防铁板一块。”
天天跟人使心眼子呢。
她不紧不慢地‘嗯’了一声,“总经办呢?会动吗?”
方洲紧盯着她,“一般情况下,不会。”
不会?难道赵舍多疑,惊弓之鸟?
贺云舒心里有打算,被他看得后背汗毛直立,然计划好的事不能临阵反悔,便道,“我看上你那边一个人,能给我用用吗?”
“谁?做什么用?”
“妈老说我这个工白忙活,没什么钱。我这段时间认真想了一下,也确实。可马上辞职也没着落,青黄不接的。我看赵舍很能干,不如把她借给我用半年。这半年里,叫她按照我的意思做点什么项目,等做起来了,我再辞职。”她也看着他,“你觉得怎么样?”
车里的光不太亮,照得方洲脸上光暗分明,特别是眼中,一点幽光浮现。
“赵舍吗?”他意味深长,“她只是个秘书,按规矩办事还行,帮人创业立足却浅了点。不如,把简东给你吧?”
贺云舒既说出口便不会改,坚持道,“赵舍温柔和顺,大方得体,妈也很喜欢她。至于简东,实在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了?”
她就冲他笑,不方便出入方家,更不方便和他培养奸、情啊。
一个好的贤妻良母,在让位之前,总会找个合格的备品,力求不影响对方的家庭生活。
这一点,贺云舒自信自己做得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方洲:她说离婚,居然来真的!!!!
贺云舒:只差最后将赵舍送上他床了,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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