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不是好人
其实陈家与安国候府之间的瓜葛孰是孰非,对皇帝而言根本不重要,因为无论他们哪家占理,对皇帝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在这种形式下,安国候又是丧子,又是毁家的,的确是个很值得人同情的对象。
陈瑾儒伴君多年,怎会不知皇帝的脾气,在朝堂之上,陈瑾儒无法找出证据来反驳安国候的指责,如果他还在那里死坑着,皇帝会认为他们陈家不知好歹。因此陈瑾儒只得硬着头皮,在众臣面前默不作声,最后皇帝随便做了个处罚决定,当下了事。
陈瑾儒一直走中庸之道,面子上很好说话,对谁都是摆着个笑脸,任何人过来求着办事,或者探探皇帝口风,陈瑾儒会乐意帮这个忙。并非他愿意这样,而是他上头还压着一个郭家,陈瑾儒绝不会表露自己的野心,所以给外人有种很“老好人”的错觉。
陈瑾儒正在书房里看书时,小厮推门而入,他来到陈瑾儒身边,支支吾吾道:“老……老太爷,陌少爷吵着要见您。”
陈瑾儒愣了一下,有些闹不准陈远陌的用意了,按理说,如果他知道今日朝堂发生的事情,应该悄悄的躲在祠堂里别出来。陈瑾儒思绪片刻,道:“让他进来吧。”
小厮应了一声,就出门去请陈远陌。
没一会,陈远陌走了进来,脸上满是恭敬,道:“祖父。”
“你找我做什么?”陈瑾儒面色不虞,颇有迁怒的意思。
“我是来给祖父道歉的,这事情都怪我不好,是我不会处理,跑去安国候府大吵大闹,让您丢了面子。”陈远陌低垂着头。
对于陈远陌的道歉,陈瑾儒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你都知道了啊?”
“嗯,我的小厮见我跪祠堂,饿着肚子,偷偷给我送菜时说漏嘴的。”陈远陌满脸歉意,他十分诚恳的说道:“祖父,都是我不好,还有挽回的余地吗?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绝不能让安国候府踩在咱们头上。”
陈远陌的这句话实打实的说进了陈瑾儒的心里,绝不能让安国候府踩在他头上!可目前陈瑾儒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他不能再在这门婚事上死磕,会惹得皇帝不快,可就这样受气,陈瑾儒心有不甘!
“哼,你要是早有这心,就别闹出这些事情来,”陈瑾儒一向看好大房的实力,对于陈远陌这个孙子,平日里他没怎么放在心上,“你还是给我滚去祠堂,好好反省吧!”
这要是换做他人,面对陈瑾儒这严厉的口吻,早就悄悄的缩头不吱声了,可陈远陌却安然自若,他走到陈瑾儒的身边,轻声说道:“祖父,您要是没主意,何不听我一言,恰巧我有法子,为咱们陈府出口恶气。”
陈瑾儒侧头,看着这个自己从不在意的孙子,他略带稚气的面庞上闪过一丝深意的笑容。陈瑾儒点点头,示意陈远陌说下去,他倒是要瞧瞧,这个平日里在府里默不出声的孙子,能想出什么主意了。
得到陈瑾儒的首肯,陈远陌继续说道:“祖父您之所以为难,是明白咱们不能用亲事说事,去对付安国候府。可是祖父,让一个大家族犯点事,并不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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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远陌从书房退出,刚走出院子门,就被躲在树后面的陈玉兰拽了过去。
只见陈玉兰满脸焦急,她责怪道;“远陌,你怎么那么不听话?我让你别去招惹祖父的,你怎么还去啊?有没有被打?让姐姐瞧瞧。”说着,陈玉兰就拉着陈远陌转个圈,瞅瞅他身上受伤了没。
“姐,我没事的。”陈远陌丢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你就比我大一岁,别装作老妈子似的,管东管西的。”
“我也不想管你啊,”陈玉兰股着个脸,揪着陈远陌的耳朵,气闷的说道:“你以前很听话,很乖的,可是最近几日你闹了那么多事,真是越活越小了,我可不希望我的弟弟以后是个调皮捣蛋鬼。”
“我没有调皮捣蛋……”陈远陌大呼冤枉,只不过重生回来后,变得稍微活跃点了,居然给自家姐姐留下这等印象。
“你要是不调皮捣蛋,干嘛去招惹祖父?跟安国候府闹翻脸,你以为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祖父没罚你吧?”
“没有没有,”陈远陌摆摆手,笑道:“我刚才去跟祖父道歉,祖父都原谅我了。”说着,陈远陌拉着陈玉竹,抄小路,躲过大多数在府里忙活的嬷嬷小厮们的视线,朝后门那边走去,“姐,帮我个忙吧,把后门的小厮支走,顺便帮我留个门,我有点事情要办。”
“你要做什么?”陈玉兰不放心的问道。
“呃……”陈远陌找借口搪塞道:“我突然想吃醉仙楼的贵妃鸡了,你也想吃吧?我出去买一份回来。”
陈玉兰看得出陈远陌不方便与自己讲,刚才弟弟跟祖父在书房里谈了好一阵子,怕是有什么事情要悄悄的做,对此她只能嘱咐弟弟道:“你小心一点,我会等你回来。”
瞅着陈玉兰这副生离死别的架势,陈远陌顿时笑出了声,他弹了一下陈玉兰的脑门,笑道:“姐,你想哪儿去了?我又不是去杀人越货,我之前说过要帮助个熟人,我不能言而无信啊,只是出去见个朋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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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陈府的小门离开,陈远陌朝醉仙楼那边走去,他没有对陈玉兰说谎,他的确是要去见个熟人,这个熟人便是绿雀。
之前陈远陌答应过绿雀,只要在婚礼上帮他,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那他就帮助绿雀脱离安国候府。昨日趁着安国候府骚乱之际,绿雀偷偷从后门跑了出来,被醉仙楼的管事徐福接应,暂时送回到了醉仙楼。
陈远陌走进醉仙楼,去后院那边的小厢房见绿雀,他刚踏进房门,就见绿雀迎了上来,“少……少爷。”
“嗯。”陈远陌点点头,朝里面走去。
绿雀刚满十岁,但由于日子过得苦,所以发育得不是很好,看着也就是七八岁的模样。他急急忙忙的走到陈远陌的身边,说道:“少爷,您让我做的事,我已经完成了,那我的条件,您……”
“答应你的条件,我说到做到。”陈远陌嘴角微翘,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来,递到绿雀手中,“拿着吧,这是你应得的。”
“我……”绿雀脸色变了变,“您答应我,让我脱离安国候府的,给我钱做什么?!”
“你现在不是已经脱离了吗?如今安国候府乱作一团,谁会有心思去管你这个可有可无的小厮?”陈远陌为他分析道:“你缺的就是钱,现在你不能在帝都呆了,建议你连夜离开,我给你一千两银子,够你花一辈子的了,你去其他地方,改名换姓,等你长大了,拿这些银子盘点生意做,不是挺好的?”
陈远陌的这番话,的确说动了绿雀,他抿了抿嘴,伸手接过了陈远陌递来的钱袋。
见对方已经妥协,陈远陌的眼里闪过一丝算计,他笑着说道:“我记得你还有家人,你爹也在帝都吧,他身子不好,有这笔钱你就可以为他买药了,你们可以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安稳度日。”
想到自己还有一个慈祥的父亲,绿雀面上充满了温暖的笑意,他连番感谢道:“谢谢,谢谢少爷,您的大恩大德,绿雀永生难忘。”
陈远陌微微一笑,没再吭声。
陈远陌不是好人,前世的他没少干过陷害忠良,丧.尽天良的事,今生他得来应手,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解救绿雀,绿乔与绿雀姐弟俩,由始至终只不过是他整垮安国候府的棋子罢了。假如陈远陌有心解救绿雀,就不会给他银两,说得天花乱坠,劝其带着父亲离开帝都,而是将他们父子保护在陈家的势力范围之内。
安国候府绝对不会放过绿雀,因为他将小侯爷之死大声宣扬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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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绿雀捂着怀里的装着一千两的钱袋,蹦蹦跳跳的走在路上,他穿过热闹的人群,朝着小巷走去。小巷不是巷子,是帝都的贫民窟,这里住着来帝都最低等的人们,他们大多是老弱病残,干着最低贱的活,拿着一点点的工钱来养活自己,绿雀与父亲姐姐来到帝都后,由于没钱,只得在这个地方落脚。后来绿乔好高骛远,趁着绿老爹生病,便自己做了决定签了卖身契在醉仙楼卖唱,后来有在安国候府被乱棍打死,绿老爹听闻后是一病不起,现在只有绿雀一人在旁照顾了。
对绿雀而言,帝都是个可怕的存在,在这里赚不上钱,日子过得比在乡下还苦,姐姐死了,爹爹病了,大大的担子压在他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不过现在好了,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有一千两银子,还有哪里不能够去的呢。
夕阳西下,绿雀的影子拉得老长,他满怀欣喜的在巷子里行走着,突然之间,地上的影子多了好几道,绿雀抬头看去,只见眼前被三个人高马大的人堵着。绿雀有些害怕,立刻转头,可谁知后路也被两人堵死了。
“绿雀是吧……?”前方三人中,最中间的那人开口说话了。
绿雀定睛一看,顿时脸色变得惨白,这中间的带头人,是安国候府的二少爷,安刑!
“二少爷……”绿雀全身颤抖,不停的往后退着。
“你还真聪明啊,知道自己闯祸了,就躲起来了?”安刑恨恨的说道:“不管你躲在哪里,我也会把你找出来!”
绿雀刚想撒腿就跑,可他与安刑带来的人之间,实力太悬殊了,他没跑两步,就被人抓住,押在安刑面前。
绿雀恐惧极了,他不停的求饶道:“二少爷,二少爷,去求您,放了我吧!饶我一命,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求求您了……”
“不是故意的?王嬷嬷当初千叮咛万嘱咐,让你悄悄将我哥去世的时通知我母亲,你倒好,生怕别人不知道,嗓门都快喊破了!”安刑说着,猛的一脚踹在绿雀的小腹上,可怜他那瘦小的体格,身子受不住,直接吐了血。
绿雀身子一弓,怀里的钱袋掉了出来,映入安刑的眼帘。安刑伸手将那钱袋捡起,那钱袋做工精致,在边角上绣着一个“陌”字。
安刑看着那钱袋,顿时反应到了什么,他掐着绿雀的面颊,厉声质问道:“说!你为什么跟陈远陌有接触?!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此刻的绿雀吓得都快尿裤子了,满嘴只喊着,“不要杀我,饶了我……饶了我……”
“混蛋!”安刑见对方冥顽不灵,直接地上随便捡起一根粗棍子,使劲的朝绿雀的身上打去,连打了三五下,打得绿雀都快没意识了,才松了手。
“别打我了,别打我了……”绿雀虚弱的求饶着,“我说……我都说……都是……,都是陈家少爷的主意,我……他给我银子……”
听着绿雀断断续续的将话说完,安刑的脸都绿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陈远陌害他们安国候府!在安刑的印象里,陈远陌是那种温儒尔雅,温温和和的人,脾气好,不计较,没有坏心,谁知看起来最善良的人,居然最恶毒!安刑只觉得自己被骗了!
怒火中烧的他,抄起手里的棍子,又是朝绿雀一阵暴打,可怜绿雀落得跟自家姐姐一个下场,乱棍打死。
绿雀已经死了,安刑依旧不停手,还使劲的朝他的尸首上一下又一下的猛烈得毒打着,直到他的身体都被打变形了,安刑才气喘吁吁的扔下棍子。
安刑的另一只手里,还紧抓着那个钱袋。既然陈远陌这么对他们安国候府,不拿他当朋友,就别怪他安刑心狠了!
安刑将钱袋打开,将里面的大部分银两拿出,只留下一些碎银子,然后丢在绿雀尸体手边,挂在他的手腕上,然后带着小厮们,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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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安国候府的婚事让陈家的脸都丢尽了。的确有传闻说安策小侯爷有痨病,可毕竟尸体都烧毁了,没有证据证明,更何况往往的,去谈论一个死去的人,不如谈论大活人来得有趣,这丈夫死了,寡妇还在不是。
自从上次太后寿宴,陈玉竹得以出席后,她的美貌在帝都开始广为流传,女子之间,最见不得不就是对方比自己美么,如今陈玉竹摊上这么大个丑闻,不管是未出阁的,还是嫁为人妇的,谈论她是都不免一副轻蔑的表情。
曾经有个公子不免为陈玉竹惋惜,“想那陈家二房小姐,还未满十五岁,就得守寡,还是活寡妇,真是可怜。”
那公子的媳妇一听,立刻不愿意了,她冷笑道:“活寡妇?你怎么知道她就没被人碰?据说那喜帕上都是血呢,谁知是那小侯爷呕出来的,还是陈家小姐的处子之血。”
就这样,渐渐的,关于陈玉竹不好的传闻越传越烈,陈玉竹真是有苦说不出,那痨病鬼连她的手指都没碰一下的,现在的她只能躲在院子里不出来,美其曰,为夫守丧。
至于陈远明,他真的被安国候府打残了,除了断了一只胳膊,一只腿,以及四根肋骨外,他还失性了,所谓失性,其实与阉人无异,陈远明远比阉人可怜的多,因为他连小便都难以控制,躺在床上养伤期间,他经常小便失.禁,搞得满床都是尿.骚味,这对一个正常人来说,实在难以接受,陈远明在这种情形下,渐渐的走向癫狂,走向崩溃。
相比较而言,陈远陌这几日的生活很平淡,除了他几乎每天出门,在大街上乱溜达,对此大房那边有些看不过眼,在陈瑾儒面前提了两句,毕竟陈家这几日夹着尾巴做人,实在不好在外招摇过市,可陈瑾儒却没说什么,任由陈远陌去了。
话说今日陈远陌照常在集市逛游,忽然看见一熟悉的人影,他定睛一看,那不是林淼么?
在陈远陌发现林淼的同时,林淼也发现了他,只见林淼的嘴角抽了抽,一点都不想跟陈远陌打招呼,他转身就走了。
上次去安国候府,在半路上偶遇,那是陈远陌故意制造的,至于今天么,他还真没想到会遇见林淼呢,瞅着林淼那副老鼠见了猫,陈远陌忍不住笑了,于是他加快步伐,追了上去。
“淼淼,淼淼,”陈远陌边走边喊着,声音还挺大的,走在前方的林淼捂着耳朵都能听见。
林淼见这在大街上,追追赶赶的也不是个事,于是停下脚步来,扭头看去,谁知刚转过去,就被陈远陌一下子扑了过来,两人差点摔倒。
“你干嘛?!连走路都不会吗?”林淼皱着眉头,说道。
陈远陌还挺无辜的,他道:“都怪你,走的好好的你干嘛突然停下来?害得我差点收回步伐。”
“你找我有事吗?”林淼问道。
“呃……”陈远陌摸摸鼻头,有些腼腆的说道:“其实也没有啦,就是看到你,想打个招呼。”
“哦,那打完招呼了,我走了。”林淼刚说完,只见陈远陌立刻快走两步,挡在林淼面前,颇有些流.氓拦截调.戏小姐的意思,“等等,你别走啊。”
“你还有什么事?”说实在的,林淼真心不想跟陈远陌吓掺合了。
“没事就不能找你说话了吗?”陈远陌笑着问道:“你打算去哪里?我们一起吧?”
一起?林淼可真不想跟陈远陌一起了,就上次安国候府的事,他一时心软,帮了陈远陌,回到世昌王府后,就被自己的母亲说了一顿,要不是父亲拦着,指不定自己会被责罚呢。
“你别不理我啊,咱们不是朋友吗?”陈远陌往林淼身边蹭了蹭,真诚的看着他。
“朋友?”林淼挑眉。
“当然,我也喜欢你啦,你又不肯接受我,那咱们先从朋友的形式处着呗。”陈远陌不管林淼乐不乐意,就拉着他的袖子往前走,边走着边说道:“如果你无聊瞎逛的,就陪陪我。”
“谁无聊瞎逛了?我有事的好么!”林淼根本不乐意,想抽出胳膊,却被陈远陌半拉半扯的往前走,直到走到一家名为“齐宝钗”的首饰店前。
“齐宝钗”是帝都数一数二的首饰店,位于帝都繁华闹市,其发钗首饰做工精美,种类各异,深得女子的喜爱与追捧。
“这家店面是我母亲留给我和姐姐的,一起进去瞅瞅吧。”陈远陌说完,就将人拉进了店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