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茗在长乐宫叹着无聊,朝阳宫里的气氛却还是沉重无比的,短短一天,二皇子整个人都瘦脱相了,简若珺的眼泪不知流了多少,只恨不得以身替之,得知下毒之人已经查到,她看着神色阴郁的祁毓宁,声音轻飘飘地道:“是谁……”
可在听到那人的名字时,简若珺瞬间产生强烈的不真实感,她轻声道:“为了报复我,她连三皇子的性命都不放在心上了?”
沈顺仪的疯言疯语祁毓宁自然不会说给简若珺听,即使如此简若珺也猜出了大概,语气中充满后悔:“当年是我当她失去孩儿,她要如此报复我,也是应当,应当啊……”说着,简若珺眼前一黑,昏死过去,幸而让祁毓宁接住才不至于摔倒。
二皇子中毒,皇后伤心过度昏厥,后宫里顿时风声鹤唳起来,查出两个皇子中毒与周茗无关,祁毓宁思虑良久,将宫务一分为二,交由贤妃和容淑妃打理。
竟连周茗管理长乐宫失职之罪也未做处罚。
黎名姝颇多不满,祁毓宁因为查到那个秽乱后宫的武姓侍卫与安远侯有旧,对黎名姝也冷了态度。
分派宫务,祁毓宁快刀斩乱麻的又清理了后宫那些身份存疑的人,要说上一次只是震慑为主,这一回,可真个是连根拔起,凡与谋害皇子相关的宫人,最轻的都是杖毙。
如此铁血手段,整个后宫都为之一肃。
简若珺这一病便缠绵病榻,祁毓宁又想起与她相识之初,想要修复关系的祁毓宁面对的是懊悔的简若珺,她一心扑在二皇子身上。
朱砂中毒后的后遗症成年人都承受不了,更何况是幼儿,怿儿哑着嗓子喊着“母后好疼”,就像成千上万把刀子在割简若珺的心一般,可她除了陪着怿儿,什么都做不了。
尽管御医每日诊脉调整药方,二皇子的身体也一日差过一日,宫中因着二皇子,除夕宴席都没有开,渡过寒冷的冬日,迎来暖春,二皇子的生命也到了尽头。
“母后,儿臣好久好久没有出去玩了……”朱砂伤了他的嗓子,祁梓怿的声音嘶哑的不像话。
简若珺握着他的小手,道:“等天气好了,花儿都开了,蝴蝶也出来了,母后便带你去晒太阳,赏花扑蝶好不好。”
“儿臣是男孩,才不要扑蝶呢。”祁梓怿皱着小鼻子,又道:“到时候,儿臣要和三弟、大妹妹,还有大哥一同玩……”
“好,好。”简若珺连连答应着,眼泪一滴滴滑落。
“我再也不要吃苦药了。”祁梓怿说完停了一下,然后用手轻轻擦掉简若珺腮边的泪,小声道:“怿儿舍不得母后,可怿儿太疼了。”
简若珺再忍不住,张开嘴却哭不出声,唯有眼泪肆意倘下,小小的手抹不净她脸上的泪,祁梓怿小声道:“别哭,母后,别哭……”
声音渐渐低下去,终不可闻。
“怿儿……”简若珺轻轻唤着,可怀里的小孩儿已经没了声息,她有一瞬间的茫然,人处在不能接收和不得不接收两种情绪里,巨大的悲痛汹涌而来,她一时之间根本处理不了这么多情绪,整个人都傻住了。
宫人进来见皇后抱着二皇子一动不动,唤了一声,简若珺才猛然醒过神来,低头看着像是睡着的孩子,简若珺想到临去时怿儿还喊着痛,懊悔、自责裹挟着悲痛充斥她的胸腔,教她喘不过气来般的难受。
明知道每一天对怿儿都是折魔,可她仍舍不得怿儿就此离去,怿儿中毒是因她之故,痛苦也是因为她,她将怿儿带到这个世界上,既不能保他护他不受伤害,又不能让他平安一世,何苦要生他……
简若珺终于哭出声来,哭得撕心裂肺,悔恨交加。
哭声引来御医,他们才知道,二皇子已经殁了。
二皇子因是夭殁,不能入皇陵,祁毓宁要破例,被百官劝诫,简若珺自二皇子夭折,精气神也陡然散了,昏昏沉沉,一日倒有六个时辰昏睡。
祁毓宁抗住压力让二皇子入了皇陵,还极尽哀荣地追封他为太子,享后世香火。
纵使如此,也未能让简若珺展颜。
后宫难得的平静里,时间来到秋日,萧诗慧和邓惜蔓前后诞下孩儿,前者是个公主,后者是个皇子,祁毓宁甚至提议让简若珺将邓婕妤的孩子抱来朝阳宫中抚养,却被简若珺拒绝。
离冬天越近,简若珺的病就越重,就算是太后娘娘前来开导,也收效甚微,二皇子临死前“好疼”已经成了她的梦魇,挥之不去,在冬日最冷的一个夜晚,简若珺避开众人,甩开宫女,追着一个小小的人影离了朝阳宫,等宫女追上她,她已经昏迷在雪地里。
伤心过度,又外邪入体,简若珺发起高热,祁毓宁大怒,朝阳宫中失职的宫人都受了处罚,抢救了一日一夜,简若珺终于清醒过来,脸上是奇异的红潮,她伸手向祁毓宁,祁毓宁立刻握了她的手。
“珺儿,你可算醒了。”祁毓宁的语气里满是失而复得的欣喜,简若珺却前所谓有的清醒,道:“还请皇上召贤妃前来一叙。”
“珺儿?”祁毓宁疑惑,简若珺苦笑道:“臣妾自认一生未做过什么坏事,可沈顺仪的胎儿因为而落,本该贤妃的皇后之位也是叫我所夺,臣妾虽不后悔与皇上您的姻缘,与仍觉得亏欠于她,皇上,您可否答应我,在我死后,将后位补偿于贤妃……”
祁毓宁低喝一声打断她,将她手掌握得那样紧,好像要抓住她的生命一般,他难过地道:“你为何还想着什么后位,什么亏欠,当年是我要娶你,错的是我,当年也是沈氏顶撞于你,她会滑胎是她的错,又与你有什么相干,选妃是如此,对后宫嫔妃也是如此,黎名姝落胎,我多想的确是你动的手,可不是,你的贤德,你要贤名,却让朕毁了与你一心的承诺,如今还要离我而去,你好狠的心!”
简若珺眼神已经放空,不理这话,只是自顾自道:“皇上若不答应,珺儿只怕不能瞑目,贤妃是我亲妹,又育有大皇子,与您是结发夫妻,入主中宫才是顺理成章,我,我只是个贼,窃取了这段时光,不顾旁人顺从本心与您做了几载夫妻,可这都是欠的债,要还的,我一条命不够还,还要怿儿的命……”
“还要怿儿的命呀……”一声一声,似是已经认命,祁毓宁不认这命,唤来御医,御医们一见皇后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即使已经看出皇后是回光返照,也不敢明说。
在御医给皇后治疗时,祁毓宁最后还是下旨传唤了周茗。
周茗一身素静而来,给祁毓宁请过安,才进了寝殿,寝殿里有地龙,温暖如春,听到动静,倚在枕靠上的简若珺睁开眼睛,看向周茗,或许是将友之人的眼睛能失到平日里看不见的东西,简若珺发现贤妃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了“简若娴”的影子了,后宫啊,真是有让人改头换面的力量。
“你要死了?”周茗做在床榻前,看着简若珺直言不讳地道。
简若珺一愣,突然又轻笑出声,“对呀,要死了。”
周茗一挥手,一道光幕笼罩了床榻旁的空间,也不是什么高明术法,不过是隔绝探查罢了,简若珺瞪大了眼睛,满眼不可置信,周茗道:“在这后宫里,像你这种性情纯良的人,死了倒好过一直活着,就祁毓宁这种人,爱欲令其生,恶欲令其死,相处才是累呢,以后说不定还会有好多好多秀女前赴后继而来,争斗不休,我都想快点出去。”
简若珺张了张嘴,半晌后道:“你,不是贤妃……”
“现在不是,可能过段时间就是了。”周茗握了她的手,给渡了点灵气,简若珺的身体像漏斗似的,灵气进去马上就溃散了,简若珺感觉到手心暖了一下,又凉了,她指尖动了动,道:“你这是在使用仙法吗?”
“是一点灵气,不过你现在油尽灯枯,救不了了。”
“你能救怿儿的,对吗?”
“能,但是我懒得动手。”周茗很光棍地道。
简若珺从心底升出一股愤怒,可随即又消散了,她突然福至心灵地道:“你会在贤妃身体里,难道是因为贤妃……”
周茗点了下头,简若珺的眼睛又亮起来,道:“所以,你可以救怿儿……你要什么,要什么才能救回怿儿,仙子,我什么都能给你……”
“可是你现在有的,不够啊。”周茗可惜地道。
“那,怎么办……”
“这样吧,我可以把你送到祁梓怿转世之后你世界里,让你留着记忆,与他重续母子情,如何?”周茗就像个生意人。
简若珺答应了,周茗便收了术法,虽然看上去两人说了很久,然而因为周茗操空时间之力,在别人的眼中,两人才刚刚见面,或许是有了目标,简若珺的愁苦也少了,在与祁毓宁话别后,慨然赴死了。
周茗在她咽气的一瞬间用灵气拢住简若珺的灵魂,回宫后用具象的创造之力,捏出了一个胚胎,仅仅如此,周茗的灵气就告罄,心里喊了一声糟糕,在千钧一发之时,周茗手掐法决,在这个胚胎里打下一个符文,观因果视角里,她看到祁梓怿的那一条,直接扔了过去。
“走你!”
一瞬间,简若珺跨越世界壁垒,被扔进一个怀孕女人腹中,女人是和老公来做产检的,才在家里用早早孕检查了,两条杠,可她心里还是不安,要是早早孕出了问题,要是没有怀,要是……那得多丢脸啊!
担心了一路,检查结果出来,怀了,而且b超显示还是双胎!
“我要做爸爸了!?”男人还有点不敢相信,激动的就要抱女人,却被女人喝止住了。
且不说这儿,周茗捏着手上的一团光,这个东西是从简若珺灵魂上扒下来的,看不出什么门道,周茗索性直接吸收了。
就像往身上洒了些冰片粉,凉飕飕的,然后就没有了。
“什么玩意儿!”周茗还是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