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秦唯脚底摸油就溜了,留下懵懵懂懂的秦鸣,看看地上的剪子,又看看周茗,突然小跑几步,趴到她的膝上,眼睛中皮卡皮卡闪着光道:“母亲,您好厉害,能教教我吗?”
周茗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尖道:“小家伙,百家姓都未认全,也想学其他的?”
小娃娃眼珠一转,道:“是不是我学会了百家姓,母亲便会教我。”
原主对这小孩有遗憾,心情好的情况下,周茗也不吝啬教教这个小萝卜头,见他机灵可爱,便道:“母亲是在十岁学了论语才开始学这个的,你嘛,年龄小些也就罢了,最少要识得三百千,否则,那是堕了祖师的威名,不可不可!”
秦鸣听了前面,小脸皱紧,直到最后一句话,他又笑起来,“等鸣哥儿学了三百千,母亲便教我,是不是!”
“是。”
“拉钩!拉钩!”
周茗与欢呼的秦鸣拉钩按了一下大拇指,连暖阁里的气氛都活泼起来。
一直到行囊收拾完,秦唯也没有再过来说过什么,就算是他的爹娘,也让秦唯拼命拦住了,为了说服爹娘,秦唯愣是把周茗说成了个天生神力的煞星,什么徒手碎石,肉掌劈砖,那都是小意思,见爹娘不信,竟翻出了那把剪子,好一番添油加醋,终于将二人唬住。
秦唯也抹了一把冷汗。
四叔祖家的产业竟如烫手,难怪四叔祖母五年前非要让母亲进门。
周茗哪里想到自己随便露的一手,竟震摄住了秦唯。
她们一行乘马车前往码头,半开了帘子看街景,外头热闹喧嚣,钟夫人半倚在铺着厚厚褥子的马车上,脸上有些许恍惚,突然叹道:“怎么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周茗没有作答,原主只是一本书中的女配,等着被祭天,钟夫人又何尝不是这本书中等着被斗倒的极品婆婆,她的身份,性情,所受的磨难在书中从未出现,只有后来面对女主时的嫌贫爱富、言语刻薄、老而不死。
所以,当她跳出原本“剧情”的桎梏,才会有这种感觉。
行了大半日,在夕阳西下时,来到了运河码头,几车行李早就规整到了船上,因为要照顾钟夫人的身体,这才耽误了这些时间。
有仆妇们整理床铺,一行弃车登船,倒也轻松。
这是最后一趟从京城往外行的客船,等天寒地冻河面需要定期维护时,只有商船可行,八百里加急的军报,也只能走陆路。
铺的再厚,马车颠簸还是让钟夫人难受,歪在塌上歇了一阵,匀面梳妆,出得房间,便见会客室内周茗与鸣哥儿正在打双陆,小小孩童皱眉苦思,周茗却信手而为,她笑道:“鸣哥儿皱眉时倒与澈儿幼时有几分相似。”
周茗似乎被突然出声的钟夫人惊着,竟碰翻了茶盏,不过她马上镇定下来,看了眼浸湿的袖子,道:“姨母这是想陪鸣哥儿玩两把?罢,侄女这便将位置让予姨母便是。”
钟夫人哭笑不得,见周茗果然起身,她看向眼巴巴看过来的鸣哥儿,只得坐下。
周茗去换衣裳了,侍候的丫鬟捧上一盏香茗,脸色犹豫,钟夫人见了,问道:“可有什么事?”
小丫鬟轻声道:“回老夫人,奴婢今日见夫人时常神思不属,方才与小少爷打双陆,也走了好几回神,担心夫人是不是晕船不适。”
话音落,便见鸣哥儿点点头,糯声道:“平日里母亲让我才能嬴,今日与母亲却是五五之分,母亲不是身体不适,便是心情不好。”
他说得条理清晰,小大的模样让人发笑,钟夫人笑过,细一回想,不止上船后,便来乘马到码头的这段时间,侄女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转念一想,推己及人,也大概明白了侄女是什么心理,便道:“既如此,你去吩咐郝娘子熬一锅安神汤,让众人都喝一碗,预防不适。”
小丫鬟答应下来。
船驶离了京城,慢慢的见不着热闹之景,又是秋冬时节,大半树叶枯黄,只有零星的长青树在河岸相旁迎着风寒,周茗在船舷边上抬头看,天高云阔,有大雁成群结队往南飞。
她的目光随着大雁往南而去,久久不曾收回。
轻咳声惊醒了她,周茗回身之际,慌忙将一张纸塞入袖中,见钟夫人被仆妇扶着,她忙上前扶了另一只手,道:“今日姨母怎有兴致出来看看。”
“你说的,成日看着一样的花儿草儿不好,姨母听你的,出来看看不同的花草,竟也是错?”钟夫人揶揄道。
“姨母莫要打趣我了。”周茗讨饶一声。
钟夫人突然伸手探来,周茗一惊,就要躲开,可面对钟夫人的突然发难,她又哪里避得开,袖中只塞进去半截的纸条被钟夫人握在手中,她强自镇定道:“姨母,您吓我一跳!”
“近段日子观你坐卧不宁,想必这便是原头了,瑛儿,你我虽非母女,却也胜似母女,若你有了其他想头,只需对我直言既可,藏着掩着又是何必?难道我这个姨母,还会困你一世!?”
周茗立时明白钟夫人的意思,她竟以为自己红鸾星动,无奈道:“姨母这是说的哪里的话,侄女是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若真心有所属,又怎会瞒您。”
“那这?”钟夫人打开纸条,是一纸签文:
欲求胜事可非常争奈亲姻日暂忙
到头竟必成中箭贵人指引贵人乡 〔1〕
左看右看,也不像求姻缘的,钟夫人道:“这是你去白云寺求的签,难道这签文有甚坏处?”
周茗翕动嘴角,半晌吐出两个字:“寻人。”
钟夫人一愣,看看她,复有看看签文,周茗又补充道:“得见,解签人说,要往南……”
“可,可是,寻的澈儿……”钟夫人艰难的问,又不敢相信一般,喃喃道:“澈儿已去了,寻什么,他的遗骨么……”
她的声音飘飘乎乎,落不到实处,周茗怕她承受不住,忙道:“姨母,侄女敢带您一同,必是因为澈哥哥尚在人间,您莫要如此!”
钟夫人被这一声唤喊醒,眼神从怔然到期盼,聚起希望,她问:“真的?”
“真的!”周茗回得斩钉截铁。
过了好一会,钟夫人才回过神,平复下心情,手却仍在微微发颤,她既想相信周茗所言,又知道不能相信,毕竟已经过了五年,若澈儿真的还在世间,那他为何不回来?
周茗还在一旁小声道:“侄女见那解签人赌咒发誓,说我所寻之人还在人世,心里存了侥幸,便想往南一趟,只是出门不得,又怕交给旁人坏事,解签人也说了,人不归来,只因被绊住了手脚,这才劝您一同去江南……”
“好了。”见侄女小心翼翼,钟夫人心中动容,摸着她的头道:“难为你了。”
周茗脸上微红,道:“既是为澈哥哥,也是为姨母,侄女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看着面带羞赧的周茗,钟夫人心中一咯噔,侄女这是对澈儿有意……怎会!
稍微一转念,又不觉奇怪,五年前她虽是挟恩求报,瑛儿会同意,难保不是也有意于澈儿,时隔五年还想寻回澈儿,不也正印证了对澈儿有意吗?
难怪她肯为澈儿守着,这傻丫头。
若这回解签有误,她岂不是更加难过。
叹了口气,钟夫人道:“既然已经决定,不管结果如何,咱们娘俩都得接受,寻回是大幸,寻不回……也是天命,以后的日子还长,不能沉浸于此,好吗?”
周茗看着满眼慈爱的钟夫人,沉默半晌,才点了点头。钟夫人既能说出这样的话,心中或已经宽解少许,小说里,她会成为极品婆婆,是诸多原因造成,坚信未死的儿子七年未归,等她终于认命,儿子突然归来,她高兴之余难免有埋怨,近七年,不是七天,儿子究竟是为何不归?
一见女主,她明白了,是这个乡野丫头绊住了他,就是这个丫头,让儿子不守父孝,七年不归,她当然看女主不顺眼,后来原主被殃及而死,那是她当闺女养了十几年的孩子,最最艰难的时候,也只有二人相扶着走过,说亲如母女半分不假。
恨女主的同时,她更恨儿子,恨他早几年不归,恨他在众人都接受他身故的时候又归来,恨他害死了原主……
连亲儿子都恨,更别提本就瞧不上眼的儿媳了。
周茗借心仪秦宣澈此事,一是为了给男、女主挖坑,二也是为了让钟夫人自我开解,她是真心疼爱钟含瑛,便是原主未说,也肯定想这位姨母平安康泰,长命百岁。
看样子,效果也不错。
商船行了一个月,纵使再新奇的景,也让人生出烦闷来,好容易到了江南码头,连鸣哥儿也雀跃起来,被婆子护着,在甲板上蹦蹦跳跳。
有周茗的灵气温养,他的脸色竟比在京城还要好看些。
钟夫人见了,道:“都说江南养人,真是如此,你瞧,鸣哥儿都欢腾多了。”
“哪有这样见效,不过都说小孩儿要闹,才长得皮实,咱们家本就是武将之家,我想为鸣哥儿请个武师傅,教他些拳脚,强身健体也好。”周茗带出这个话头。
“也行。”钟夫人想了想,道:“鸣哥儿毕竟比旁的孩子弱些,到时请个擅小儿病症的府医看着。”
“还是姨母想得周到。”周茗不吝恭维之语,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此乃至理名言。
打算来江南时,周茗就写了一封信,让看着田庄的管事购置了一处院子,田庄依山傍水,本是养病的好地方,只是一行人为寻医而来,城中多少比田庄方便些。
等弃船乘车,又坐了近一个时辰,才到了住处。
周茗扶着钟夫人回房歇下,让鸣哥儿去了他自己的房中午睡,又嘱咐搬搬抬抬的下人动静轻些,她才招了管事去了书房。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当,红包掉落开始啦……
〔1〕观音灵签第11签上签寅宫
欲求胜事可非常,争奈亲姻日暂忙;
到头竟必成鹿箭,贵人指引贵人乡.
诗意
此卦因祸得福之象.凡事营谋吉利也.
有意兴变,到底安然,若问用事,只近贵人.
家宅→大吉自身→顺利求财→有 交易→成婚姻→合 六甲→男 行人→未至 田蚕→中平六畜→中平寻人→见 公讼→有理 移徙→旺失物→东方疾病→禳星山坟→吉
典故:
三国时.姜维原为魏国战将.被孔明收服.姜维智勇双全.得孔明器重.孔明带兵六出祁山.病重命危.将己所着兵书二十四篇.计十万四千一百一十二字.内有八务七戒六恐五惧之法传授给大将军姜维.望其秉承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