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当天,盛决果然一大早七点带着人按响了他家的门铃。
季怀瑜失眠到六点多才迷迷糊糊地睡着,这会儿被拽起来,宛若一具行尸走肉。
他机械地穿上衣服,别说盛决给他送的衣服还意外得挺合身,美中不足只有一看就是去参加葬礼的。
看到他神志恍惚的样子,盛决身旁的温度立刻低了几度,给斐清使了个眼色,斐清上前去整理好了季怀瑜瞎绑一气的领带,将一朵白色的花别在他的衣襟前。
季怀瑜这会儿清醒了些,垂着眼睛带着些清晨的慵懒望着她,对上她整理好后抬起头的目光时,还冲她眨了眨眼。
斐清的脸立刻红了,往后退了两步。
“看来你现在神志清楚了,”盛决不带感情的声音响起,“等下到了葬礼现场,你别说话,到该鞠躬的时候鞠躬就行。”
季怀瑜想,盛决对他的这个要求应该已经是降到最低点了,冲他扯了扯唇角:“ok,保证完成任务。”
盛决看起来并未因为他的承诺更加信任他,补充道:“现场会有媒体,你注意表情。”
“好的——”季怀瑜拖长了尾音,“我会努力看起来不要太高兴的。”
一句话成功地让盛决一早上都不想再和他说话。
两人坐在车后座驶向葬礼现场的路上,盛决也一直在低着头,再次确认着出席名单和媒体名单。
季怀瑜良心发现地没有打扰他,只是靠在座椅上,偶尔偏头看一眼他微蹙的眉心和紧抿的唇角。盛决也和他一样,穿着单调的哑光纯黑西装,季怀瑜在心底感慨,能把丧服穿得这么贴合气质的,也只有盛决了。
到了葬礼现场,他们刚一下车,就被围在院子外面的各路媒体扛着长/枪短炮堵了过来。
季怀瑜被密集的闪光灯闪得眼睛刺痛,但还是记得盛决跟他交代的,不能黑脸,只能面无表情地无视摄像头,跟在盛决身后快速向前走。
他觉得自己一定不能当这个董事长,否则板着脸时间长了,恐怕也会变成盛决这样的面瘫。
后院宽广的草坪上布满了白色的马蹄莲制成的花架,上面贴着各路人士送来的挽联。提琴四重奏乐队站在一侧拉着季鼎生前最爱的海顿,气氛庄重而不至于太过哀伤。
宾客开始陆陆续续地到场,让季怀瑜万分头疼,每一个人过来都要表情沉痛地对他慰问一番,他根本就不认识谁是谁。
好在盛决一直在他的身侧,每当有人过来的时候,就会附在他耳侧轻声提醒:“嘉申地产老总,申国豪。”
“高新区书记,严自明。”
……
盛决居然能不看文件,精确地记住每个人的长相和身份,也难怪他爸之前重用他。
季怀瑜根据他的提示,表面上从容地将来宾一个一个应付过去,只觉得手都要被摇断了,脸上拗出来的的悲痛表情也快要绷不住了。
等到结束,盛决去招呼别的人,季怀瑜正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就看到一个身着优雅的黑色缎面旗袍的女士径直向他走来。
罗姝曼,季鼎的前妻,他大哥季成瑾的母亲。
季怀瑜每次看到她都有种莫名的恐惧和心虚,在他回季家后,和罗姝曼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短暂的两年里,她对他表现的其实足够大度,但比巴掌更让人难堪的是冷眼,是清楚的明白,自己的存在在别人眼里是多么肮脏污秽。
但是他看着罗姝曼眼中满布的红血丝和一夜间长出的白头发,还是规矩地低声叫了一句:“罗阿姨。”
中年丧子之痛可想而知,然而罗姝曼在众人面前还是努力维持着大家名媛的冷静,尤其是对季怀瑜,听到他主动跟自己打招呼时,仍是高高在上地冷笑道:“看来你还没我想的那么废。”
季怀瑜想估计她指的是刚才他应付宾客的表现,刚想心虚地客套几句,就听她接着说:“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够呛,不知道盛决那么执着要扶你。”
“盛决?”
“你不会觉得董事会真的会同意你接管公司吧?”罗姝曼用讽刺的眼神打量着他的表情,“季鼎出事那天你还在外面玩呢,盛决召我们去开会,劝了我们六个多小时,让我们投同意票。”
季怀瑜本来也在怀疑,董事会的一群老狐狸居然能一下同意让他接管公司,现在看来,都是盛决在背后做了不少工作。
他一想到盛决疲惫而认真地游说董事会的场景,就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但他这样的人,也只能让盛决失望罢了。
“我还是投了反对,但禁不住有些人被他劝得脑子进了水。季怀瑜,现在连上成瑾留下的股份,我在恒辉占股16.4%,虽然我不想和你有什么关系,但恒辉与我的利益息息相关。”
罗姝曼换了口气接着道:“你今后好自为之,我们都在盯着你。”
她根本没留给季怀瑜说话的机会,说完就又挎着黑色的包走了。
季怀瑜看着她的背影,心想不管是罗姝曼还是董事会其他人,恐怕都觉得此时他的心情就像天上掉馅饼,但从头到尾,也没人问过他是不是想继承公司。
忽然来这么一出,季怀瑜本来就烦躁的心里像是被添了一把火。
加上他爸的朋友的追忆致辞实在太无聊,在一个众人或真或假地纷纷低头抹泪的时刻,他没忍住打了一个哈欠,被媒体远远地拍下了照片。
这样的照片,正是公众最想看的,也理所当然地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