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所有人都盯着滴到陈玉山骨头上的几滴血。陈维风的手心里冒出冷汗,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那几滴血在骨头表面停留了片刻,渗入了骨中。
陈维风愣住了。
张氏和王氏也愣住了。
殊尘笑了一声,看着张氏问道:“这个结果,您满意吗?”她并不等张氏回答,走到族长面前,双膝跪倒,说道:“请族长允许我分家。”
族长叹了口气:“玉山媳妇,你先起来……”
“请族长允许我分家。”殊尘的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陈维风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也走到殊尘身边跪下:“请族长允许我们分家。”说罢也是一拜到地。
张氏傻傻地站在那里,似乎没有注意到殊尘和陈维风的举动,直到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角,她终于清醒过来,对王氏怒目而视:“好你个李王氏,撺掇我不认亲孙子,你安的是什么心!”说着,她有点心虚,急忙走到殊尘身边,想要拉她起来:“媳妇啊,我……”
殊尘挣开她的手:“族长爷爷,我这些年可曾做过一件对不起陈家的事情?母亲她听信外人谗言,先要卖我女儿,又要逼死我儿子,我怕再这样下去,我连夫君唯一的骨血都保不住!请族长准许我分家!”
王氏听她说的,扑上来想动手:“死丫头,什么外人?你连你亲娘都不认了?你个不孝女!”
没等她碰到殊尘,陈家众人早把她拦住了。
“滚开,我们陈家的事情,你一个外人滚远些!每次见到你都没好事,呸!”张翠姑啐了她一脸。
族长看看殊尘和陈维风,又看看张氏,左右为难。这时有人将陈维予叫了来——她是女娃,她弟弟是不是她爹的种这种事,不好当着一个没嫁人的小姑娘说,所以她没有来。现在有人见事情不对,便把她也叫过来了。
“奶奶。”陈维予先给张氏问了好。张氏看到她,把心一横,坐在地上哭了起来:“我的命苦啊,我儿玉山,若你在天有灵,带着你娘我走吧!我不过怕有人混淆了你的血脉,你媳妇便要逼着我去死啊!老天爷,你为什么这样对我这个老婆子!为什么啊!”
陈维予见殊尘还是跪在地上不为所动,跺着脚说道:“娘,你真的要这样逼奶奶吗?都是一家人,你为什么要把事情做绝啊!”
殊尘没有看她,更没有接她的话茬,只是继续对族长说道:“族长爷爷,求您主持公道,准许我分家。”
“你想好了?”族长问。他给张氏收拾烂摊子也累了,既然玉山他媳妇只是要分家,又不是要改嫁,他也没什么非要拦着的理由——等等,族长忽然眉头一皱:玉山媳妇现在是寡妇,按规矩守过三年孝以后,她若想改嫁,天皇老子也没资格问。她那闺女一看就是和她不亲的,她儿子……坏了,这小子根本不是她亲生的儿子,那是陈玉山外室的儿子!算了,既然玉山媳妇肯把那小子当亲生儿子养,还是分家好,分了家她的心情顺了,或许就不改嫁了呢……
“我想好了。”殊尘又磕了个头。
“好好好。”族长叹了口气,“我去找先生讨个吉日,给你们分家,今后你带着维风,还有,还有……”他转头看着陈维予:陈维予是她亲生的女儿,她该怎么办呢?
不过不用他做决定,陈维予见殊尘不理会自己的反对,铁了心要分家,早就气炸了,正在那边叫嚷着以后只认奶奶不认娘了呢。
——也好,毕竟是亲生的女儿,放在张氏那里,也算是有个牵绊。“……你带着维风,分了吧!”
殊尘再次磕头。
数年后,陈维风小小年纪便考中了童生,又被县城里一个辞了官的老进士看中,收为了学生,现在一个月也回不来几天。张氏有时候过得不自在,便到殊尘门口去,指桑骂槐地说上几句,但殊尘从不理会她。有时她骂得过了,村里与她不和的几个妇人还要笑眯眯地过来戳她的肺管子。
“举人娘,恭喜你,过两年可能就当上进士奶奶了?”
“哎呦呦胡说什么呀,小童生早就被她赶出家门了!”
“还有这事?她是傻的吗?那么好一个孙子都不要?”
“谁知道呢?”
每到这时,张氏就会气得半死,又无话可说,只能骂骂咧咧地回家去。
殊尘这几年觉得日子清净了不少。她依旧抄书,让陈维风带去县城卖,不过为了掩饰,偶尔也织上一两匹布。
陈维予定亲了。老进士听说陈维风家里有个姐姐,便给陈维予说了他远房的一个晚辈,张氏虽然不想和陈维风沾上什么关系,但是族长逼着她答应了这门亲事。定亲之后,殊尘把陈维予叫过来,准备给她嫁妆,却被陈维予严词拒绝,说是殊尘这个娘不认她,她也不会厚着脸皮过来沾光。
殊尘一笑置之。陈维风毕竟姓陈。陈维予毕竟也姓陈。在这么个小小的地方,一笔是写不出两个陈字的。陈维予是陈维风的妹妹,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沾光这种事,不是她说不要就不要的。不过殊尘也并不介意她会沾陈维风的光。她始终记得,她接替的是李殊尘,陈维予是她的任务对象。当初任务说要保陈维予一生平安,那么,她就会努力完成这个任务。
陈维予出嫁那一年,陈维风考中了秀才。陈维予的长子满月时,陈维风中举的消息传了回来。
于是殊尘“病”了,陈维风赶回家时,她已经“病入膏肓”。生病的时间,她也考虑过的。她不想在这个世界拖到老死,那么迟走不如早走,反正陈维予现在嫁人生子,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了。陈维风少年中举,明年去考未必会高中;她现在离开,陈维风守孝三年,正好可以潜心苦读三年,三年后年华正好,高中的可能性也大一些。
她算好了一切,却没算到陈维风在她死之前就赶回来了。看到陈维风憔悴的面容,想到这孩子幼年丧母,现在好不容易考了个举人,养母又要死了,好像挺可怜的……她忽然有点心虚。
“母亲!”陈维风跪在她床边,泣不成声。
殊尘安慰了几句,见陈维风始终悲痛不已,想了想便转移话题道,“你想知道当年滴骨验亲是怎么回事吗?”
陈维风果然暂止了哭声,抬头看她。
殊尘见这个话题果然有效,故作神秘道:“你若现在挖了陈玉山的骨头出来,别说是你的血,便是猪的血,都能渗进去。这个和木头一样,长在树上的时候质地细密,水泼不进,砍下来风吹日晒几年,再泼水上去便能渗进去了。”
“那当时……?”陈维风疑惑,当时陈玉山死去不久,应该说不上“风吹日晒几年”吧?
殊尘笑了笑:“当年我怕他们怀疑你,便准备好了让他们滴骨验亲,在府城时,我把陈玉山的腿骨拿出来煮过,你想,煮过的骨头又酥又脆,谁的血滴不进去?你以为那时我为什么赶你们出去自己在灵堂?那是怕你们碍我的事!”
陈维风神情恍惚地离开了。走到门外,他忽然想到,殊尘刚刚说的是把腿骨拿出来煮过。陈玉山死了没两天,殊尘是怎么单把“腿骨”拿出来的?难道……?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觉得肯定是自己误会了,便走回去想再问问,却看到殊尘面色平静地躺在床上。他颤抖着过去试了试,发现她已经没了气息。
回到系统空间,殊尘有点忧伤:她曾经是个多么小清新的文艺女少年,怎么到了这个世界,就变成泼妇和屠夫了呢?
666:【本世界任务完成,得到积分500;不孝女人设崩塌,扣除积分250……】
殊尘:【??】
殊尘:【666你把话说明白,凭什么又扣我的积分!!】
666:【宿主离开后,陈维风高中探花,封官后向朝廷请封,朝廷赐李殊尘“忠孝节烈”牌坊……】
殊尘欲哭无泪,陈维风你是吃饱了撑的吗?你个混蛋!别让我再遇见你!可她转念一想,顿时无比沮丧:陈维风只是小世界里的一个人,本来就不可能再遇到了。
殊尘被扣积分,十分不爽:【继续任务。不过666你给我听着,这两个世界都是因为什么破牌坊扣我积分,下个世界你必须给我挑一个没有牌坊的世界,听见没有!不然我就去主系统投诉你!】
666:【……好的宿主。世界状态核对完毕,即将开始传送,宿主。】
传送完毕,殊尘刚刚睁开眼睛,666忽然发出一阵警报声:【危险!检测到对系统的威胁,系统暂时休眠——】
殊尘:???这么刺激的吗,剧情都不给我就坏掉了。剧情不知道不要紧,现在连任务都不知道,难道要我在这里混吃等死吗?
这样想着,殊尘一抬头,哎哟,一把雪亮的长剑,迎面劈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