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花厅里弥散着丝丝酒香，未及沉沦之际，隐约间又混合了几缕随风而来的花香,更加引人心驰神往。李白抬眸望去,胧月之下，几丛海棠花开正茂。
赵年托着双颊，吹了一会儿夜风,尚有几分清醒。环顾着四周，夏义真的是喝多了，东倒西歪得躺在地上。蔡雄倒是仍旧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知在想什么,神情严肃,眉头深深锁着。
赵年怔怔盯着他们,目光放空。李白一手支在膝头，指尖轻勾着酒壶,眯着眼睛,似乎在嗅什么味道，表情沉醉着迷。
“阿年，你闻到了吗？”
李白的声音有些低哑,虽并无失态,却显然是醉了，双眸似有繁星,低头注视着赵年。
像是无形中有一股力量指引着赵年,微微上扬的唇角，更似乎是在鼓励着她，她不由自主地向前，浑然不知,一寸寸地靠近光源，直至那双眸子近在咫尺，成为了照耀她的星空。
突然之间，赵年似是被烫伤一般瑟缩地收回了半空中的手，仿佛犯了错，低垂着眼帘，静默几秒，才轻声问道。
“你说什么？”
“花香，这个方向。”李白半眯着眸子，手指越过赵年，在她的身后探了探，声音似有若无地飘进了赵年的耳畔。
赵年僵直了身子，几乎无法呼吸。哪来的花香？花厅全是酒气，熏得她神志不清，都晕头转向了。
“花……”
赵年还未说完，左肩一沉，李白已醉倒在她怀中。
鼻尖蓦然掠过一股极为浅淡的香味，带着清甜的气息，一阵风过便了无踪迹。
原来，真有花香。
赵年低头，茫然地张开双臂，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境况，没有了主意，不知应该如何应对。
“有余，太白劳烦你了。”
彷徨之际，头顶传来蔡雄平平的声音，她抬起僵硬的脖子，便看见搀扶着夏义离去的背影。赵年愣愣地望着寂寥的花厅，不知在想什么，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她回过神来，酸涩的双臂已经自然垂落，覆在了李白的腰上。
赵年极力忽略掌下的触感，环着了怀中的人，艰难起身。
好重啊，哎呀，怎么醉成这样，啧，我这……看不出来，这腰还挺细的。
胡思乱想着，赵年余光瞥见守灯小哥，正困得哈欠连天，连忙请他帮忙，一人一边搀扶着细腰体重的李白往客房去。
“阿年。”
耳朵微微发痒，赵年侧目望去，见李白依然紧闭着双眼，醉得不轻。小哥投来一个探究的眼神，赵年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扶着李白。
俩人合力把李白放上床榻，一天的工作终于结束，小哥愉快地离开，并为他们带上了门。
赵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好像不知道自己的房间，看着睡得正香的人，望向窗边的长椅，赵年露出绝望的神色。
咬了咬牙，赵年寻了一床被子，折腾了一番，铺好了小窝，正欲躺下休息，偏偏耐不住好奇，回头多看了一眼。
最后，全然不受控制地为李白脱了靴子，撤了外衣，打了一盆水，洗了脸，甚至连手都照顾到了。
喘了一口气，赵年叉着腰，幽怨地打量着舒舒坦坦窝在被子里的人，在心中默默为自己流了一把辛酸泪。
好不容易回到小窝里，还没捂热被子，有人却突然发起了酒疯。
嘟嘟囔囔，喋喋不休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却实实在在吵得赵年头疼，她猛地用被子捂住头，食指塞着耳朵，虽然别扭，世界却也渐渐安静了，然而睡意却淡了几分。
怎么没动静了？是睡着了吗？越想越精神，更加无法入睡，过了一会儿，赵年认命地探出头来，发现原本盖在李白身上的被子正孤零零地躺在地上，静默了一秒，赵年深深叹了一声气。
又磨蹭着起身，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抖了抖被子上的灰，重新盖好被子，藏好了被角，抬眼的瞬间，突然与李白四目交接。
赵年倒抽了一口气，被吓了一跳。
“你……醒了？”这么快就醒酒了？李白的双眼明亮，赵年不太能判断对方眼下的状态，只得试探性地问道。
“阿年。”李白的声音微微拉长，似是带着几分缱绻，轻轻拨动着赵年的心弦。
赵年疑惑地问道，“你要什么？想喝水吗？”
李白不言不语，目不转睛地看着赵年，赵年被盯着头皮发麻，莫名其妙竟然有些心虚。回想方才的举动，唯恐做错了什么。仔细回忆了一遍，心头微安，这才直视李白。
“渴了吗？”
李白依然是方才的表情，直勾勾望着赵年，双唇动了动，终于说道，“阿年，酒呢？我们的酒。”
嗬，还没醒呢。
赵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又觉得自己的反应不大对劲，她这做的都是好人好事呀，她在担心什么？这样不对，太不对了。余光扫过身着中衣的李白，顿了顿。
要不要把外袍穿回去？
还是帮他穿上吧，脱人家衣服多不好。
可是穿着袍子睡觉，肯定会难受的。
穿不穿，还是脱了？什么！脱什么来着？
赵年的脑袋昏沉沉的，活生生被自己绕晕了。
这头赵年还没捋清楚穿脱的问题，李白久久等不到回应，没有了耐心，焦急不耐地露出委屈的神色，觑着面前的人，提升了音量，说道。
“说了陪我喝酒的，你又骗人。”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赵年下意识反驳道。
“就是有，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阿年最会糊弄人了。”
李白推开了被子，不依不饶地控诉着，微微敞开的里衣，胸膛半露，看得赵年心惊胆战，立马认怂。
连忙俯身，扯着被子裹紧了李白，语气温和地安抚道。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不是要酒吗？我去给你拿来，你就不要乱动了。”
“好吧。”许是因为赵年认了错，李白不再纠缠，爽快地应了，老老实实窝在被子里，露出一张脸，满眼期待地等着赵年拿酒。
还挺好哄的嘛。赵年暗自嘀咕了一句，从小几上倒了一杯清水，唯恐李白再露香肩，小心喂他喝下。
“好酒。”
李白抿了抿双唇，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惹得赵年不由失笑。原来真是渴了呐。
“好了，酒喝了，也该歇了。”
李白依言顺从地躺下，双手放在身侧，微微闭上眼睛，不过片刻，又睁开，拉住了赵年的手，问道。
“你去哪里？”
赵年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带着无奈地口气说道，“老祖宗，你又想要什么。”
李白似乎想起了什么，皱起了眉头，牢牢抓着赵年的手腕不放，似乎是委屈到了极点，哑着声音说道，“你嫌我老。”
这又是发什么酒疯？赵年有气无力地瞅着李白，平日里想破脑袋也无法摸透李白的心思，何况是现在。于是也没多想，脱口而出道。
“小……祖宗？”这话，怎么有点奇怪。
“哼。”
赵年还没想明白奇怪之处，便得了一声高傲的冷哼，已是心力交瘁，她也懒得再去细究其他，好声好气地哄着。
“别生气了，你最年轻，最好看了，快歇了吧。”再闹，再闹天都要亮了。
李白斜睨着面前的人，忽地把目光移开，看着床脚，也不吱声。赵年面带苦笑，这是答应了，还是如何？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轻叹了一声。这是不高兴了吧，否则她一个大活人在这儿，他怎么不看自己呢。
“十二郎。”
赵年轻声唤了一句，李白终于把目光放回她的身上，却并不言语。赵年沉了沉气，伸出另一只手，轻覆在李白的眼睛上，柔声说道。
“睡吧，睡吧。”小宝宝！
李白顺从地闭上了双眼，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赵年轻轻抽了抽手腕，却发现李白的手握得更紧了。
过了一会儿，对方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这时的李白，卸去了一身孤傲和锋芒，显得异常乖巧与柔顺。
长得真好看……
赵年低头屏息望着李白，心突然毫无规律的乱跳着，砰砰直跳，声声如雷。震得她心惊肉跳，惶恐不安。
我喜欢他？
赵年咬着牙强自镇定，往脑中灌输着理智的氧气，一遍遍洗脑着自己。
李白很有魅力，她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哪怕没有这么长的陪伴，凭他的才气、品性、以及样貌，也足够成为瞩目的焦点，她认同这个观点。
被优秀的人所吸引，是一件正常不过的事情，她告诉自己。
这个吸引力的背后，是崇拜、敬重、和深厚的友谊。
赵年仿若如梦初醒，连连点头如捣蒜，是友谊呀。
她没注意到自己的眸光黯淡了几分，只顾着拨开了李白的手指，动作轻柔，慢慢的，一点点抽离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