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到了,抓到了。”
等阮卿赶到的时候,周围早已是压抑不住的欢呼声,鲜血混合着雨水落下,与现场狂热,愤恨,恐惧等种种情绪交杂混合在一起不同的是,被围在中间的女人,或者称不上人,空荡荡的眼眶中满是死寂。
每一步都像是被人精确计算好的僵硬。
即使身体完全浸没在鲜血中,却依旧在无意识蠕动。
腐烂的皮肤,森森的白骨,躯干如烂肉一般在地上拖行,脸皮一半被剥了去,剩下的一半也早已被血污掩盖,无法辨认。她在一开始的攻击被制服后,便完全沉默下来,安静待在一处,嘴里无意识机械咀嚼着什么,发出令人发毛的咯吱咯吱声。
但很快,在场的人便知道那是什么了。
“肉,它在吃自己的肉!!!!!”有离得近的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撕心裂肺喊叫着,“怪物,是怪物!!!!”
“杀了它!!!!仙长杀了它!!!”
“师尊。”阮卿在一片嘈杂声中,皱了皱眉,向最前方的清冷身影低声唤道,同时不着痕迹瞥了一眼仍然沉浸在自己世界,不做反抗,专心从身上自给自足的“烂肉”。
没错,她现在只能用这样词语形容对方,长长的指甲划过,就是一块皮肉被撕下,本就血肉模糊的外表愈加惨烈,如果再不阻止,说不定这东西真的会将自己吃完。
不过吃完之前,这发簪倒是挺熟悉的,少女重新盯着那半张面皮,思忖片刻,内心有了人选。
是她。
“嗯。”云尧道君神色微沉,但对于自己门下的独苗还是极有耐心点了点头,“何事?”
阮卿发现对方的视线同样从那个簪子上划过,有了短暂的停留。
“这便是近几日作乱的妖邪吗?”她看着四周后退不愿上前的宁府众人,了然询问。真真假假便看他们的选择吧,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不论如何,这些人中的大多数都要为自己当初的行为付出代价。
想到之后可能要发生的事,阮卿唏嘘中又夹杂着几分莫名的兴奋,尤其是在看到那位宁家主正以一种期待恐惧的目光等待着他们的回答时。
“不是。”
“怎么可能会不是?道君您可是抓住了她,难不成这宅子里还有别的东西?”宁安闻言脸色骤变,慌张道。他不可置信盯着地上还留存有呼吸的东西,面容愈加惨白,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居然还不是?那它背后的东西怎,怎么办?
冷意从心底渗出,他环顾四周,这才真正意义上的感受到了一丝恐惧。恐惧死亡的逼近,恐惧面前天元宗几人眼底的莫名情绪,修为最高的他看不懂,但修为低的几个,即使很淡,动作也是骗不了人的。
那是无法言喻的厌恶,就像在看什么垃圾一般。
厌恶?为什么要厌恶?宁安僵硬着脸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他早已失去了最开始的儒雅随和,短短一瞬间便仿佛苍老许多,佝偻着背,若不是有人搀扶,恐怕会真的摔下去。
不,没有人会知道他做的事!!!没有人!!!!他决不允许有这种可能发生,一想起事情败露后自己要承受的眼神与结果,他就止不住地心底发寒,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如果真的有人知道,真的有人知道。宁安紧紧握着身旁小厮的胳膊,力气大得就像要将胳膊生生折断,但小厮却强忍着痛意,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深怕让其他人发现。
别人不清楚,但他服侍家主这么多年,对方温和外表下的残忍,没有人敢触犯,一旦他露出什么异样,等待自己的绝对会是生不如死,即使面前就是天元宗,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真的有人知道的话,就怪不了他了,只有死人,才会永远保守秘密。
想起昨天的那个女孩,宁安微微喘着粗气,看起来就像为了平复因妖邪还没被抓住而产生的惊吓情绪,实则他的目光如毒蛇一般死死锁住最前方看起来清风霁月的仙门弟子,无声笑了笑。
“你们仔细辨认一下,看看这是谁?”阮卿丝毫不觉得恶心上前一步,随意找了个树枝拨拉看起来要不是师尊施法制止,估计真的要将自己不啃完不罢休的家伙。
对方似乎真的被云尧道君吓破了胆亦或是接到什么别的命令,现在就跟个搁浅的鱼似的偶尔蹦跶几下,再动也不敢动,即使现在被少女树枝都快戳进肉里,也只偶尔发出一声低低的吼声,听起来还挺委屈的。
倒是身后离她比较近,没反应过来,差点被拨过来的黏黏糊糊东西沾上衣袍的应长生一蹦三尺高,爆出了发自内心的“卧槽”。
谢然:微笑jpg.
抱歉,我家的,我现在就带走。
“……”
宁府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推推搡搡,终究还是一个脸生的小婢女哆哆嗦嗦从角落走出,带着哭腔答道,“看身形,是,是柳姨娘,姨娘头上的簪子还是奴婢当日亲手给带上的,她昨日还好好的。”
话没说完,便和身旁的另一个小丫头抱着哭成一团。
谁曾想前几日还是风姿绰约的美貌妇人,现在就成了如此骇人模样。谢然等人听着解释,也明白了面前怪物就是之前被拖走的发疯女子。
“道君,接下来我们”
“静待黄昏。”
“……是。”
阮卿看着几人站在那里,一幅准备从天亮等到黄昏的模样,打了个哈欠,准备偷偷跟着其他同门到另一侧查看,浑水摸鱼几下后就回房,那里还有人等她。
但没等她转身,云尧道君的眼神便淡淡扫了过来,平静道,“待在这里。”
“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久到宁小玉都忍不住从房里跑过来,静静依偎在少女身旁,她牵着衣角的手微微有些颤动,明明等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这会会觉得不安?会隐隐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解下来的事了?
稚嫩眉眼下是期待与紧张混合的叹息。
突然她感到掌心传来了一阵温热,宁小玉诧异低头,只见一根手指戳了戳自己,随之便用手掌覆盖上来,汗意透过体温传给对方,但莫名却让原本躁动的心逐渐安定下来。
阮卿的脸上是跟其他人如出一辙的肃穆,但眼底却是星星点点细碎的笑意,她轻轻握住比自己还低了半头的小姑娘,轻柔话语顺着风传入耳侧,仿佛具有魔力一般,将那些见不得人的慌乱驱散,“无事,我们都在。”
都在吗?小姑娘抬起头,怔怔望了下对方,嘴角的笑意有些牵强,但等到余光扫过同样盯着自己的男人的时候,心底又变得冷硬起来,只是这次她偷偷回握了回去。
她突然不想跟杜姨一起回去了,怎么办?
与此同时,云尧道君的眉头微微皱起。
黄昏已至
太阳落下的一瞬间,所有宁静安谧的外表便被通通撕碎湮没,露出里面最初的荒凉残忍。
花香,极香的花,几乎要将人溺死的香气陡然间充斥整座宁府,挥散不去,风吹不走,雨消不完,年你到萦绕鼻尖,刻入骨髓。
宁府中的大多数人脸色骤变,生活在这里多年他们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府中从来没有花的味道是这种,也从未如此浓烈。小部分人则是静静闭上眼睛,等待最后的结果。
有些东西不是挣扎就能改变的。
如果这会有人在最高处俯视,就会发现,以这处院子为中心,雾气缓缓升起,将所有的喧嚣不安都包裹在其中,与外界隔绝。
外边的人看不到,里面的人出不去。
阮卿和身边的天元宗弟子皆警戒起来,众人的核心云尧道君则是长袖扫过,面前的雾气便消散开,他以剑气为阵,向着那些没有修为或修为低微的普通人沉声叮嘱,“你们待在此处,莫要踏出。”
“仙长,您不跟我们在一起吗?”
“仙长,那个怪物该怎么办?”
“仙长……”
耳边铺天盖地的呼喊让云尧道君眉头微拧,他唤来谢然,漠然道,“留一个金丹期弟子看着他们,你和其他人去府中四角勘测,记得,不要擅自行动。”
在讲到这句话时,他的视线微微从身后突然非要和他们一起行动的宁安身上扫过,对方身为宁府家主,带着宁家弟子与他们行动未尝不可,只是想起昨日的事情,叫人不得不警惕。
有些事情切莫打草惊蛇。
谢然心领神会点了点头,然后带着阮卿等弟子向其他方向走去,云尧道君则孤身一人向雾最深处踏入。
小鬼难缠。即使这些雾气由金丹期带领,产生不了什么危害,但驱散一片,另一片便会立即蔓延,越变越多,人影也愈发不清晰,再加之宁府造的弯弯绕绕,雾气中部分弟子难免自顾不暇起来。
阮卿看着似乎和大部队走散的自己,无声叹了口气,转身同样向雾气最深处走去,希望宁小玉的盒子能争点气。
风中的呜咽声凄凄惨惨,黑影攒动,却无一活人。
她歪头注视着尽头的屋子,思索了将近有半柱香时间,然后……转身离去。
抱歉,人想进去,但实力不允许。
屋内等了半天的“人”:?????
等等,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但来都来了,事情也就不是阮卿说得算了,在她转身的刹那,干枯的枝蔓便从地底深处,缠住少女的脚踝,顺势爬满全身,直到咽喉才停下,期间她被割了无数道细碎伤口。
血的气息使得枝蔓愈加兴奋,它们有生命般顺着伤口往里钻,似乎在渴望更多鲜血。
“吱呀”,是门开的声音。
阮卿艰难抬起头,目光所及,便是一张熟悉的笑脸,也是一张褪去所有温文儒雅后的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