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要给你理由?”
印川王一愣,也对。
只是今日之瞿归素不同往昔,其实今日之瞿钟川也不同往昔。
一个竟然叫了另一个人的名字,一个竟然听到唤声停了下来。
看着瞿归素转身离开的背影,印川王突然对她如此大的转变来了兴趣。
然而除了对自己的五妹妹有兴趣之外,怎么可以对别的妹妹有兴趣呢?
江徐徐看到了远处站着的弘显王,一直看着他往五殿下瞿归霜的潮满台去了,才继续偷跟着瞿归素离开。
“徐徐给了我口信,说七殿下去过长歌殿,她好像要去问道书的事。”吟如放下茶盘,然后收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水,慢悠悠的对瞿归云讲。
瞿归云站起身子,往后面走:“还有什么?”
“听说七殿下常常做噩梦,并且从不和路云说话,说了也只是‘朽木’二字。”说完,吟如就狐疑起来:“可这七殿下向来没有朋友,据说她与侍女路云十分交心,如今为何?”
“怕是出了差错。”
瞿归云看向正伸手扶瞿归云跨过门槛的江姨:“何意?”
“在长歌殿上,老奴就发现七殿下脸色不对,但她身子看起来却是硬朗的,像是一根棍支着她一样。”
“那就不是硬朗。”瞿归云摇摇头。
吟如疑惑,就问江姨:“那这是怎么回事呢?”
“恐怕,得走一趟露息阁。”
一个人突然变了性情,要么是得了病,要么是害了情。
可最近日子里,皇后之死,又能令这个七殿下有什么情可害呢?
“那便是得了病。”瞿归云走到了那扇屏风前,看着那上面的画。
她声音压的很低,怕被别的人听见。
江姨在来时路上说过一件事,也是宫苑里的。
许多年前,他国来了个质子,因为心中怨念颇深,中了妖怪的道,被妖精附了身,吸了很多男人的魂。最后,还是被钦天监的人杀死了。
丢进了湖里,城外的湖。
一整件事都是当时皇后操纵,不敢让旁人知晓。
而江姨如何得知的?
墙都会透风,但要命的时候,嘴却比墙还要固若金汤。
江姨站在屏风面前,始终挪不动步子。
这就奇怪了。瞿归云拉了拉江姨,江姨就说句在外面等候殿下,便继续盯着这扇屏风瞅。
瞿归云犹豫的往里走着,就看到路云在寝殿外站着等候。
被路云带到床前,就见瞿归素在那躺着休息。
路云低声言:“殿下有没有办法,让七殿下回来?”
“怎么回事?”瞿归云皱起眉头。
“殿下只有夜里才是她,那也是偶尔的。她像被附身了一样。”
话音刚落,就见瞿归素睁开了眼睛,看向瞿归云,她微微勾了勾嘴角:“姐姐来了?”
她没听见刚刚的话。
瞿归云没有回她笑容,直接言:“小素,你不想嫁到骏农是吗?”
“当然。”瞿归素没有再笑了。
“现在不用嫁了是吗?”
“嗯?”她有些疑惑。
“你没有想到什么办法吗?”瞿归云追问。
“什么意思?”瞿归素有些云里雾里。
“奇怪。如今这般形势下,小素不该为自己着想吗?为何还事不关己一样?”
瞿归素看着瞿归云句句紧逼,便知道了有什么不对,于是就伸出手指,笑着问:“你胸口的,是什么东西?”
瞿归云低低头,然后又抬头看向瞿归素:“这是我的东西。”
说完,瞿归云就站直了身子,扭头走了。
她没有一丝犹豫了。
瞿归素给了她答案。这个人不是瞿归素。
她快步走到了屏风面前,就见江姨看着自己:“殿下看这屏风。”
瞿归云疑惑的看了一眼江姨,然后仔细盯着这面屏风。
有什么奇怪的呢?
这是只狐狸。瞿归云看着一团一团雾气、云烟、莲花里簇拥着一只狐狸。
它有九条尾巴,懒散的目光射在屏风内,或者屏风外。
栩栩如生的那双眼睛,仿佛清澈真实到可以看到瞿归云的影子。
瞿归云伸出手来,慢慢靠近屏面。
那是极其密致的丝线织出来的屏面,才会经得起丹青的厚重,又不晕色。
然而,为何触及到时,如此柔软?柔软到没有触感。
瞿归云往前一跬,心下一惊。
她看着自己的手指深入了屏风上的画,那触摸狐狸脊背的手指,伸入了它的脊骨!
她几乎是浑身一颤,立刻抽出手指,然后往后退却一步,再次抬头看向那屏风时,就见那只狐狸微微颤动了一下身子,抬起头来,用那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瞿归云。
所有的云雾都进了那双眼睛,不再清澈真实,也没有瞿归云的影子。
“你那里是什么?”
瞿归云耳畔响起瞿归素重复两遍的话。
她猛然警醒,抬起头,突然拔下簪子,手握着带雕花的一头,另一头锋利的尖端,被她举起来就要刺进屏风。
就在这时,江姨一下抓住瞿归云的手,紧张的看着四下宫女都惊慌的靠过来,然后沉住气,对瞿归云讲:“殿下,簪子该在头上,屏风在露息阁里。这咱不能碰。”
吟如也拉住瞿归云的袖子,看着她惊魂未定的样子,心中惶惶不安。
瞿归云喘着长气,慢慢平静下来,松开了手,令江姨把簪子重新戴回自己发髻上。
她转过身,慢慢往外走。
心里还在想着那句话。
说这话的不是瞿归素,那会是谁?那只狐狸吗?
那只狐狸。
正如上次,归空告诉了靳渠周隐的消息,这次,她带着另外的消息,进了靳渠的屋子。
“我可以去帮助你拿到你想要的东西。”
“什么?”靳渠看着她站在自己面前。
“能医白骨的因果。还能帮你,给白氏绊一脚。你讨厌白氏不是吗?白氏当年可是力荐高善听政。”
“你有条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把我引荐给公子阑,今后事成,七星要每年从东孟收到五百弟子。”
“是何居心?”
“天下的天命太多了,需要上仙去左右伴随。”
其实,就是天下太大了,七星不能只占那么一些人口。
孟欲阑见到靳渠时,并未先询问这女子是谁,而是告诉他:“父王回信了,说已经杀了靳辞。”
“国公会留着他的,胆魄之子,是利剑。”归空面无表情的接话。
孟欲阑看向归空,皱眉:“胆魄之子?”
“公子对他有厌恶憎恨是有情理可容,然而他这亦然是尤其独特之处。虽然做了下流事,可这僭越,确实上流的罪。”
靳渠听了归空的话,立刻接道:“这是我为公子引荐的门客,归空。”
“归空?七星国公上神的坐骑?”孟欲阑并没有显得怖惧,反而淡然自若的坐在案后,看着二人跪坐下来,不曾有声色变化。
“我现在有一计策,可以助公子一臂之力。”
“助我什么?”孟欲阑眯眯眼睛。
“更多是为了东孟。”
“你大可离开。”孟欲阑下了逐客令。
“离开了,东孟便不会有翻叶之力,离开了,沧海横流之时的大好机会,便一去不复。”
“公子是有才有谋的人。终有一日,平荒可为东孟俯首称臣。这个功绩,不正是公子之梦吗?”
孟欲阑看着归空,没有再说话。
亭子外的风瑟瑟而过,枯老的枝丫抽打着空气,吱呀吱呀的叫着,这是哭泣。
“妖怪可以附身在怨念深重的人的身上。大瞿七殿下自小被冷落,如今又要远嫁骏农,恨急了那个对她不理不睬的白氏皇后。”
如何取得因果?归空私下告诉靳渠:“瞿归云心里牵挂皇后,皇后一死,她定要归心似箭。进入断魂林的只有她和周隐,如果瞿归云身上有,就是押中了,若没有,便在周隐身上。”
这叫一石二鸟。
消泯白氏势力,唤瞿归云归来偷心。
“你想要什么?”孟欲阑问归空。
归空笑笑,然后慢慢站起身子,来到孟欲阑案前两步外跪下,道:“为了今后天下的江山有个正君。”
“公子为的是东孟,不是吗?”靳渠看向孟欲阑,试图给孟欲阑一个理由。
五年内,我会死在玉椅上。
孟欲阑想起了自己对周隐的话。他对自己的底子很清楚。但又为何心甘情愿被靳渠驱使呢?
因为有的人死在草席里,被烧成一捧灰,例如鹿温。
有的人会死在玉椅上,被埋在地匣子里,例如王侯,或者皇帝。
他完全可以做后者。
他接受了归空的话,接受了自己的未来。
他的未来,被这些人攥着,周隐的未来,被他的剑和脚攥着,瞿归云的未来,被她的选择攥着,平荒的未来,被老天爷攥着。
是否突然想起一个微不足道又举重若轻的人物——良妃呢?良妃的未来呢?
会有人记得吗?如此成凤的大梦,会不会是一场空?
孟欲阑那成龙的大梦,会不会也是一场空?
郑之省走在从御政殿出来后的那条石阶路上,心里揣摩着那群嘴巴碎的人所说的那些恭维话。
之清做皇后?他自己都笑出了声,她会愿意吗?
郑之省不再笑了。
就在这时,郑之省被人叫住了。
他回头一看,真奇怪,叫他的竟然是明滁。哎,不奇怪不奇怪,他确实会找郑之省的麻烦。
明滁要比先前看上去老很多,自从兵权被夺后,整个人都变得老态满溢的,走路都如是蹒跚一般。
刚刚朝堂上一共谈论了三件事。